许怿醒来的时候,是靠在一棵高大茂盛的巨树上的,耳边蝉鸣不绝,喧吵中又显得宁静。
正是晌午,金黄的阳光透过郁蔽的枝叶,懒懒地纷撒在许怿身上。
天气很好,许怿想。
但他的心情很糟。
许怿缓缓闭了闭眼,再次不着声色环视了自己的四周。
环境很幽静……就是自己一点都不熟悉。
而且,是一幅雨后初晴的样子。
雨后的特征,就是土会变成泥,会沾的满身都是的那种。
而自己现在瘫坐在地上,哦不,是半边身子坐在石头上,腿伸到泥里。
许怿:…………
他向来偏爱淡色的衣裳,看着裤子上的众多泥点子们,只觉得眼前一黑。
更离谱的是,他都无法确定自己穿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衣服。
怎么说呢,又不像又像。
不像是因为他从来都没见过这身衣服,虽然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衣服,但自己的衣服他都是能认出来的,这个衣服他从未见过。
但……又很像,衣服上确实有自己的气息,而且样式颜色也都是自己偏爱的。
许怿摇了摇头,扶着树,尝试站起身来。
他从来没感觉过自己这么脆弱,刚醒来的时候,差点因为没力气从树边倒下来。
他站着扶着树,微微喘气。
太奇怪了,许怿心想,他尝试探了探自己的修为,虽然心里早有预测,但他还是不免一惊。
他一点修为都没有………
连筑基都不是………………
许怿深吸了一口气,但却没有一点焦躁或悲伤,只是低着头淡淡地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衣服………
“咔嚓”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许怿缓缓抬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陌生男人也看着他,四目相对。
许怿不着声色地观察着他。
平心而论,那个男人长得非常俊美,但脸色却带着有些病态的苍白,身着玄衣显得他脸色更加难看。
惨白惨白的。
嗯……像个孤魂野鬼一样,许怿心想。
许怿冷冷地盯着他,眼眸似带冰霜。
那个男子不知为何也愣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许怿,良久没有开口。
一时谁也没有动,都只是看着对方。
许怿本来剩下的力气就不多了,就在他近乎无力的时候,对面的那个人突然开口了,
“…少宗主,您……醒了?”
声音是醇厚温柔的,很好听,唯一的毛病就是,这是一句废话。
自己不醒,那站在他面前的是谁。
许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少宗主,他倒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许怿仍是冷淡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也没质疑。
也许是看到了许怿的气力不足,那个男子开口说道:
“您…要不先坐下休息,刚醒来就起身容易气虚晕倒的……”
许怿也想坐下,但是……他看着地上湿滑滑的泥,自己裤腿上的泥点点,还有面前陌生的人……他不可能会坐下。
于是,许怿就倔强地继续站着,然后脸色越来越苍白。
是的,许怿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比他面前的这个人要苍白一百倍,活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陌生男子见许怿不肯坐下,也没再全说什么,察觉到许怿的眼神,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少宗主,我叫孟尘,是协助您历练的宗门弟子。”
说完,他便向许怿行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礼,那是剑臻宗独特的行礼方式。
确实是剑臻宗的弟子。
“你是内门弟子?”许怿突然发问,声音冷淡而清冽。
然后许怿就看着面前的人又愣了一下,才回答的“是”。
许怿眼眸晦暗,他觉得这个孟尘非常奇怪,而且,许怿轻轻眨了眨眼,直觉孟尘这个人不简单。
他们直接仍然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谁都没有动。
“您……”孟尘刚要说些什么,许怿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听不清孟尘说的什么,眼前发黑,挣扎了一下还是直愣愣的昏倒了。
昏迷前,许怿感觉到了地面的振动。
应该是孟尘过来了……
而后许怿就彻底昏迷过去了。
---
许怿又转转悠悠地醒来,但是他没有睁眼,默不作声地感受着周围。
然后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个厚厚的被子,就是冬夜盖着都会很暖和的被子,然后就这么在盛夏盖在自己身上。
许怿:……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很暖和。
但这不是重点,许怿默然地思考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和自己当前的处境。
盖着冬夜的厚被子,自己却丝毫不感觉热,那说明自己的身体极度羸弱,但这对于一个修仙之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修仙……许怿黯然,修为尽失,身体羸弱,自己似乎不能完全算是个修仙的人。
而且,他残留的记忆里,自己本来是在宗门里闭关的,但一睁眼就到了人间………
“吱呀”
很细小的声音响起,房门被轻轻打开了,有人进来了。
许怿没动,仍保持装睡的模样。
那人慢慢接近他,而后立在他的床前,站了一会儿。
突然,那人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许怿继续装死。
一个暖和的东西被轻轻地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那人把被子重新仔细掖好。
那人又在他的床头立了一会儿后,终于离开了。
又静默了片刻后,许怿终于睁开了眼,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发热的东西。
是一个手炉。
手炉上雕刻着一座孤岛,岛上有劲松,百花,也有麋鹿,飞鸟,精致又透着孤寂。
许怿抱着这个手炉,感受其中传来的缠绵暖意。
他又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宅院里。
宅院……而不是客栈………
屋中东西不多,一门,一窗,一桌,一床,桌子上还有一组茶具,简洁又素雅,淡绿色的窗帘随着微风轻摇。
许怿慢慢起身。
他心里叹气,因为自己现在已经连起身都很艰难了。
他龟速起身的时候,门又被打开了。
许怿抬眸,精致的眼眸如深海般平静冷淡。
来人果然是孟尘。
但是他的脸色却不再苍白。
孟尘对上他冷淡的视线后,惊喜地笑了。
“少宗主,您醒了。”
孟尘抬了抬自己手中的食盒,笑道:
“猜您快醒了,我就出门买了些吃食。”
他很自然地把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轻轻走到床边,半蹲下来,把茶杯递给了许怿。
“这是我刚泡的红茶,您先喝点水。”
许怿慢慢抬手,从孟尘手中接过来了茶杯,茶杯没有烫手。
他浅抿了一口,茶水微烫,却让他感觉身上一暖。
许怿微微皱眉,他虽然盖着厚被子,抱着手炉,但体内却仍是寒冷的,仿佛曾在千年玄冰中冻了数百年一般。
许怿默然。
他又喝了一口茶,不得不说,孟尘泡的茶非常好喝,茶香浓郁,口感醇厚微苦,回味却是略带香甜。
孟尘半蹲在床前,无言地等许怿喝完之后,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才走回桌前慢斯条理地打开食盒,把食盒里的吃食一个个在桌子上摆开来。
等他摆完之后,许怿刚好也把茶喝完。孟尘转身把他手中的茶杯轻轻拿走,放到桌子上。
许怿喝完那两杯茶之后,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身体就像在冬日冻久又暖和过来之后开始变得灵活起来,但还是有些微微颤抖,不过比刚开始要好多了。
而且……许怿在被子下的左手微微攥拳,自己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许怿轻轻地瞟了一眼那壶红茶,眼中晦暗不明,但孟尘转过身后,就迅速眨了下眼,眼中情绪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眼眸平淡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孟尘确实也像什么都没察觉一样,嘴角沁着笑意,微微弯腰,伸出左手,说道:
“少宗主,您…昏迷两天一点东西都没吃,我…扶您起来,吃点东西。”
许怿低眸看着他的手,静默了片刻,才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略微借力起身。
孟尘没说什么,只是将轻轻左手攥拳,然后右手小心扶住许怿的腰,将他扶起来。
待许怿在床边坐好之后,孟尘很自然地蹲下,帮许怿穿鞋。
“你是内门的弟子?”
许怿突然又出声问道,声音清冷。
孟尘帮许怿穿完鞋,然后才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许怿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外貌怎么样,但孟尘知道,所有见过许怿的人都知道,和他清冷疏远的性格截然不同,他的长相秾丽又透着几分慵懒,那冷淡的墨眸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是带着审视,又透着珍视,莫名地勾人。
孟尘嗤笑,起身,因为姿势的变化,从许怿低头看着他,变成了他低头,许怿微仰头,看着他。
孟尘取过来旁边的外衣,披在了许怿的身上,笑道:
“其实……我是宗主专门为您挑选的侍从,就是那种不修炼,专门伺候您的人哦……”
孟尘小心地把许怿扶到一个垫了软垫的椅子上,非常认真地伺候许怿,又把竹筷递给他,又给他倒好了茶水,非常狗腿,仿佛自己真的是侍从一样。
许怿喝了口仍然微烫的茶水,才开口:
“说谎。”
孟尘眨眨眼,眼角都透着笑意,很认真地问道,“我难道不像吗?”
许怿撇了他一眼,说道,“行礼,茶水,手茧,”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的身份。”
孟尘拿起了一个茶杯,在手里把玩着,认真地看着许怿,微笑道:
“少宗主说对了,但是我可也没完全说谎啊,我是修炼,但我也确实专门伺候您的人哦……”
而且……我也的确不是内门弟子……
孟尘浅笑着看着许怿吃饭,并没有讲这句话说出口。
许怿观察到的都没错。
第一,他们在郊外初遇的时候,孟尘的行礼方式的确是内门特有的礼数;
第二,在屋里许怿喝茶的时候就发现,无论他什么时候喝,茶水的温度从没有变过,这需要有人去刻意保持它。
第三,当时孟尘扶他起床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他的手茧,那是常年握剑的人才有的茧子。
最后,他常年闭关,极少出门,只有内门弟子才有可能见到他,才可能熟悉他。
虽然孟尘说是宗主告诉他的,倘若是真的,能见到宗主也说明他在宗门地位崇高,倘若是假的……
许怿优雅地嚼着食物,抬眸看了一眼孟尘,却与他看着自己的视线相撞,孟尘也不心虚,仍笑着抬了抬自己手中的茶杯,一仰头把茶水喝了个干净。
许怿敛眸,继续慢悠悠地吃。
如若是假的,那这个人就太不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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