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疯狂地看着他，眼里的恨意与痛苦似要喷涌而出，似要让面前人冷淡的眼神中沾染一丁一点。
但就如他正在不断流逝的生命一样，他眼中汹涌的情感也渐渐隐去，眼中，从明亮有神变得暗淡无光。
他仰头躺在地上，阖上了双眼，又缓缓睁开，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杀了我吧。”
“然后，”他指了指仍旧站在旁边的死去的女子，“请求你帮忙，把我和她合葬。”
许怿仍然没有说话，冷眼旁观。
看见许怿的神情，那个男子露出有些悲伤也有些遗憾的眼神，他张了张口，才说道，“你不帮忙，也没有关系，我该料到。”
“你死不了。”许怿终于说了话。
“我没有刺到要害。”许怿声音依旧冷淡，却有些柔和。
“只是，”许怿起身，剑依然贯穿那个男人，他走到那个女子旁边，干脆利落地拔下了她头上的一个簪子，“你的修为需要废除。”
本来那个男子看到许怿向他妻子那里走去，本来有些挣扎，但是发现许怿只是取一个簪子，就释然地吐了口气，脱力一般不再动弹。
许怿握着簪子，在男子身上的几个穴位用力划破，又依次戳了洞。男子身上的黑雾从这几个伤口处向外一点点冒出，又随风飘散。
所幸，他只是筑基后期，能用修为转化的黑雾不多，也不浓，许怿站在一旁，没有受伤。
当最后一丝的黑雾也终于灰飞烟灭的时候，许怿拔下了贯穿在他身体里的剑。
“哐当”
旁边的女子也在此时，像生命彻底消失了一样，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许怿没有回头看那个女子，他知道，她早就死了，只是被那个男人一直用灵力与控制术操控着，维持着鲜活的模样。
现在这个男人修为散失了，这个死去女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站立的能力了。
许怿淡色的外衣上粘着大片深红的血迹，他握着同样血迹淋淋的剑，起身向外走去，没有再回头看那两个可怜又有罪的人。
他走得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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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怿走出了小巷子，但没有再回到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市，而是在安盛城外围的土路中走。
他身上血迹太多了，虽然没有他的。
他走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旁，有些脱力地滑坐在了树下。
这一战，自己最多只能算是险胜。
许怿闭目，回忆打斗时两人的一举一动，一攻一击。
自己几乎截断了对方所有的攻击……
对，只是几乎。
因为当自己的剑被对方的刀卡住的时候，黑雾的攻击自己本不能躲过去的。
所以……
许怿起身，他现在身体素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气力恢复得也很快。
他朝着东边的方向，行了一个很大，很重的礼。
“多谢阁下出手，”许怿很认真地说，“如果日后需要帮助，我一定会尽全力相助。”
天地寂静若初，只有鸟鸣阵阵。
许怿行完礼，就继续向回走。
等许怿走到宅院门前，正打算推开门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门一开，许怿就看到了孟尘漆黑的眼眸，眼眸中混杂着愠怒，担忧，恐慌，与一丝丝许怿不明白的委屈。
孟尘抓住许怿的手腕，但是没敢用力，把他边拖边拽地拉进了屋里，很用力地关上了大门。
“砰！”
许怿怀疑大门要被撞烂了。
但是他没有回头，也不知为何，不太敢回头。
他觉得孟尘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从来没见到孟尘这么生气过。
更从来没有在孟尘总是嬉笑的眼中看到过这么复杂的情绪。
孟尘拉着许怿，走进了他的房间，许怿从来没进去过的孟尘的房间。
孟尘的房间和许怿的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孟尘的屋里有一个很大的衣柜。
孟尘把许怿拉到了床上，强制让他坐在了上面，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向衣柜走去。
孟尘打开了衣柜。
许怿看到，衣柜主要分成了三部分，其中一部分占了很多的地方，放着许多各种颜色浅淡的衣服，从薄到厚，各式各样；另一个相对大一点的部分放着各种紧急医疗装备，有各种绷带与疗伤药；而最小的部分，只是放着几件玄色的衣物，与其他两部分相比，显得有些可怜。
孟尘从淡色衣服里随便选了两件，又拿出了一些药膏和疗伤药，向许怿走去。
“走，”孟尘站定在许怿面前，“还能自己走么？”
“能，”许怿起身，“要去呢？”
“后院。”孟尘还是腾出来了一只手，虚虚拽着许怿，往外走。
“我可以自己走。”许怿低声说。
“不用，”孟尘好像还是很生气，说话也有些生硬，“我就想拉着你。”
许怿也不再说话。
走到了后院，看到了眼前的场景，许怿有些惊奇。
昨日还空旷，只有一些花草的后院，此时中间却有了一片热气腾腾的温泉。
孟尘继续拽着他，走到了温泉边上才停。
孟尘递给了他一个浴巾。
“？”
许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身上血迹太多了，血腥味太重了，”孟尘解释，“这是我今天刚挖的，你泡泡试试。”
“挖的？”许怿反问。
他头一次听说没有温泉的地方还能挖出来。
“从别处挖过来的，”孟尘被他的反问逗到了，眼中复杂晦暗的情绪褪去一些，有些玩笑地说，“其实就是利用阵法从别处偷来的，但是我付钱了哦，更准确地说，是我买的。”
“………”
孟尘把自己手中的东西叠了叠，放到了旁边的木板上，然后把浴巾递给许怿，就转身，说道，“你先泡一泡，衣服什么的放在旁边了，我先出去了。”
然后孟尘就走了。
许怿蹲下，划了划温泉里的水，暖呼呼的，泡在里面会一定非常舒服。
许怿没有再犹豫，脱下了沾满血的衣服，有些嫌弃地扔到了另一块木板上，裹上浴巾，进到了温泉里。
和他想的一样，非常舒服。
他瘫坐着靠着石壁，阖目休息。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怿才醒来，眼前依旧是迷蒙氤氲的水汽，他起身，穿上了孟尘给他准备的衣服，一层一层地整理好，才踩着有些发虚的步子往外走。
发虚只是因为他泡得太舒服了，再加上刚睡醒，脑袋有些迷糊。
刚到前院，他就看见孟尘坐在木桌前喝茶，桌子上有许多吃食，和他本来应该血淋淋的剑。
但是他的剑此时却非常干净，没有一丝血迹。
孟尘抬了抬茶杯，对许怿说道，“别傻站着了，来吃点东西。”
许怿出去了了大半天，又泡了小半天，确实是有些饿了。
他坐在木椅子上，拿起竹筷子，开始吃。
但是他吃得很慢，很斯文。
孟尘就喝着茶水，看着许怿。
许怿刚从温泉中出来，身上还氤氲着着水汽，墨发如瀑披下，还是湿答答的，他可能头发碍事，就把前面的头发都捋到耳后，露出了被泡得略带粉色的耳朵。
身上的水迹给许怿带上了柔和。
在许怿吃完饭之前，孟尘都没有说话。
等许怿放下了筷子，孟尘才开口，“把胳膊露出来。”
许怿把茶也喝完，才抬头看他，没有动作。
“把左胳膊露出来，”孟尘又重复了一遍，“我看看你的伤。”
许怿自知已经被发现了，才露出自己的左胳膊，手臂的内侧有一片像烫伤一样的伤疤。
孟尘把椅子挪到了许怿旁边，两人几乎要贴上，孟尘才停了下来。
他把许怿的胳膊拉到了自己的面前，非常认真仔细地看着许怿的伤疤。
越看，越心惊，越生气。
“疼么？”孟尘问道。
许怿摇头，“不疼。”
“呵，”孟尘气笑了，“被魔修的黑雾攻击到，都成了伤，还不疼？！”
“不疼。”许怿重复。
孟尘嗤笑，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打开拿出来的药膏，浅黄绿色的，手指沾了一点，然后慢慢地涂抹在了许怿的伤疤上，冰冰凉凉的，缓解了伤疤的灼烧感。
涂了一层之后，孟尘又沾了一点，又慢慢地涂了一层，才停手。
孟尘目光从伤疤处挪开，抬头，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许怿，“以后遇到危险，就算不想捏碎珠子，不想我帮忙，也请通过它告诉我一声，起码……”
孟尘叹气，“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许怿没说话，没有告诉孟尘，他其实想过捏碎珠子，只是恰好没来得及。
“好，”药膏干得差不多了，许怿收了自己的胳膊，重新用衣物盖住伤疤，“我答应你。”
孟尘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用手摸了摸许怿还有些湿的头发，“别再忘了。”
许怿其实很少和别人肢体接触，更少被这么近距离的相碰。
但是他现在自认理亏，也就不敢说什么，也更不敢挣扎，乖乖地被孟尘摸头发。
但孟尘也没有再干什么更出格的事情，就只是摸着许怿的头发，一根根分开，又一绺一绺地合上，乐此不疲。
许怿一动不动。
他俩就这样一个玩一个被玩，在太阳的余晖中，安享安定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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