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你给我出去!”
“朕让你滚出去!”
一声比一声急促,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大虎面色都愈发扭曲,身体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但竭力的扶着桌案,像是在克制住自己最后理智。见状,罗鸣面色来回变化了许久,最终止住所有浮现的画面,单膝点地,恭敬的开口:“是,末将遵命。”
跪地行完礼后,罗鸣缓缓起身,毕恭毕敬的垂首,一点也不去窥伺龙颜,恭恭敬敬退出大门。
这一连串的行动若是从前自觉大权在握,越发不把规矩放在心上的庞丞相见到了,定然不甚在意,没准还鄙夷一句花架子。而向来在表面功夫做到位的田公公看见了,倒是会说一句宫规不错,像模像样的。但这样的行动,对于从前的承平帝来说,是仅存的,唯一的,尊重。
赵大虎感慨着,目送着罗鸣离开之后,嘴角勾着一抹自嘲的笑意,想要去回想自己曾经畏惧的两个所谓左膀右臂,来压制住恶心,压制住自己被生母利用,被生母当做权势工具的恶心。
但终究呕吐弥留的酸臭味依旧在。
依旧弥漫在偌大的大厅内,就好像从前弥漫在偌大的,能够容纳数百人的寝宫内。
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画面随着孩子一词,恍若当年炸了的炸、弹一般,轰然一声出现在脑海里,甚至浮现在眼前。
赵大虎手死死的捏紧成拳,逼着自己视线环顾装潢古朴大气,与富丽堂皇宫殿不一样的房梁。最后逼着自己视线看向窗外。时辰不知不觉中流逝,已到黄昏了。北疆似乎什么都好,就连夕阳都格外与众不同。夕阳不是金灿灿的,光芒有些金红色,有些像极了曾经见过的殷红血色,却又像是传说中月老的红线,无形之中就钻过窗户缝隙入内,似乎想要把他赵大虎的给牢牢捆住。
但这份束缚,是赵大虎自愿的。
一点也不像宫里。
不像!
竭力的想要往好处想,想自己昼夜不眠的赶路,想自己好不容易得到楚瑾年的名字,但是赵大虎发现越想,体内压抑的情绪却愈发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来袭,让他整个人恍若被大卸八块一般,鲜血淋漓的。
赵大虎脑海全都被过往那些弱小的,无助的,傀儡的画面充斥着。双手哪怕依旧撑着在桌案上,想要寻找一个倚靠,让自己挺直脊梁,让自己骄傲的成为一个小皇帝,但是渐渐的眼睛的焦距似乎都溃散开来了。
渐渐的想要身体蜷缩成一团。
就好像怯弱的小动作一般,需要人来拯救。
守在外院的罗鸣听得屋内似乎发出濒临崩溃的呜咽声,心中沉甸甸的,心理涌出难以形容的悲哀。说起来也是他们做属下的无能,无法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下,护住一个小孩子。哪怕赵大虎曾经是帝王至尊的身份,却也就活的……活的猪狗不如。
甚至还被当做种猪种马一样的配对。
即便承平帝在他们的帮助下熬过了一次又一次,躲开了这种惨无人道的所谓传宗接代,可恐怕他心中的惶然却……却依旧在,心中的伤害恐怕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抹平。
想着,罗鸣心跳怦然加快,紧张的背后冷汗涔涔。若是因为这事,赵大虎不敢在追求皇后娘娘了怎么办?好不容易看见赵大虎炯炯有神,精神奕奕,眉眼间带着的都是对未来美好的期盼。哪怕有些言语显得好像过于惊世骇俗,可这样为民的帝王,不就是孟子这些圣人曰的好皇帝。
好皇帝不在意血缘,在于贤才,这样的英明不就跟神话传说中的禅让制差不多吗?
感慨着,罗鸣与有荣焉的骄傲着,缓缓转眸看向紧闭的大门,眼里迸发出一抹决然来。
反正他这个当奴才的,当下属的也忤逆也不是头一回了。
转身朝大门疾步走去,罗鸣就在触碰到门的那一瞬间,忽然间听到了熟悉的暗号声,当即眉头一拧,浑身带着杀意,横扫四周。
没一会儿,罗鸣就看见了一身男装来的楚瑾年,当即浑身一僵。一时间都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世子爷,您……您怎么来了?”
楚瑾年看着罗鸣紧张兮兮的模样,好奇外带不解:“商祺跟我说了,都跟赵大虎约好了,去泡个温泉放松放松!赵大虎没回来吗?”
此言不亚于晴天霹雳,震得罗鸣嘴巴张张合合许久,却好像失声了一般,半个音调都发不出来。
瞧着忽然间神色怪异,甚至面色跟开了染坊一样精彩的罗鸣,楚瑾年眉头一簇,眼眸微微一眯,带着些警惕开口:“你们主子不会在干什么坏事吧?这模样像极了打掩护的!”
说着,楚瑾年便察觉到自己胸腔开始燃烧出小火苗了!
他刚觉得赵大虎这个封建霸总挺不错的,哪怕没有男女平权的意识,但好歹也是尊重才华,肯定女子能够施展抱负,也算是封建好崽崽了。
可现在瞧着罗鸣的模样,真像赵大虎在屋内吃喝、嫖、赌,这罗鸣好兄弟在外把风的!
“我忽然忘记了,有一件事没跟你们老大商量好!”楚瑾年紧绷着脸,维持住自己一丝世子爷的理智,凉凉开口:“你们老大或许没收到你们的来信,忘记我在比试之前强调过的重点,必须是一对一的,要是胆敢三妻四妾的,我找我姐剁了他当下酒菜!”
待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话后,楚瑾年冷哼了一声,当即就坦坦荡荡的开口,光明正大的威胁:“我找姐姐揍他!”
听得如此怒气冲冲的威胁,罗鸣一愣,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解释:“您……您这误会了,我们家老大他对您之心真是天地可鉴,皇位可证。”
最后四个字,罗鸣声音压低了几分,着重强调着:“他只想天下太平之后陪着您游山玩水,陪着您看遍世间美景呢!您喜欢什么,他也跟着喜欢什么,这心绝对是真真的。只不过他——”
话语戛然而止,罗鸣听得身后传来“咔嚓”的开门声,愕然扭头,就见赵大虎面色还有些发白,却依旧挺直了脊梁,一步步朝楚瑾年走来。
每走一步,赵大虎都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量,因为当他兀自伤感的时候,听得门外传来楚瑾年的声音,就仿若听到了天籁,又仿若脑子被猛得重锤了一下,想起了弱小的楚瑾年是如何一步步凭借着微弱的名分,逼得两个奸佞无话可说。
因此用力往楚瑾年身边靠,好像成了本能一样,就好像动物循着本能在找可以栖息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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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瑾年看着面色惨白,很明显有些病态的赵大虎,急急忙忙上前关心的开口:“你……你生病了啊?这水土不服?要不要找老黄他们来看看?”
赵大虎逼着自己打开房门,并以为见到呵斥,见到疾言厉色的一张脸,但万万没想到引入眼帘的是一张担忧与焦虑的脸庞。对方好看到无法形容的漂亮黑眸,满满倒影着他赵大虎的身影。且没有露出一丝的嫌弃,一丝的鄙夷,一丝的利用,只有最纯碎的担心。
见状,赵大虎只觉得自己心中的阴霾,似乎驱散的干干净净。
先前那些用尽力气压制的恶心画面,也被楚瑾年的担忧给覆盖住了。
心跳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赵大虎揉揉自己先前吐的都有些沙哑的喉咙,缓缓吁出一口气,让自己声音显得自然:“我……对不起,不能陪你去泡温泉了,我……我好像病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很……”
迎着最真挚的光芒,看着自己最想娶的媳妇,赵大虎思绪好像恢复了些,有些身为男人,身为一家之主的担心,问的小心翼翼,怯怯不安:“很……很没用?”
以往生病一次,所谓的龙体欠安,会被所谓的忠臣上奏不要贪玩,尽快学习,好好重用他们这些忠臣贤臣,不要再听信奸佞的言语;也会被以庞田两个奸佞代表的贪官污吏上奏好好锻炼身体,免得所有人误会他们;会被太后娘娘破口大骂;也会……也会看到罗鸣他们小心谨慎,甚至不安害怕的眼神。
害怕他一病不起。
害怕他死了。
所以他也特害怕,不敢生病。
“偶尔生一次病叫没用吗?那我叫什么?”楚瑾年嗅着赵大虎开口吐息间带着的一些酸臭味,面上表情不变,自己动手搀扶着赵大虎往屋内走。走进屋,他看着地面上满满一滩的呕吐物,似乎连酸水都吐出来了,眉头簇得更紧了,还不自禁脑子里化出一个小算盘,算了算赵大虎昼夜奔波的行程。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算,赵大虎算得上疲劳驾驶了。
心中心疼着,楚瑾年看向罗鸣:“还不赶紧去请黄军医他们。”
顿了顿,楚瑾年又叮嘱了一声:“罗鸣,你虽然是下属,但遇到主帅生病了,该劝的时候还是要劝啊。像商祺他们都能跟我爹拍桌子的。”
罗鸣闻言笑着应下,“是卑职的错,您训的对!”
说着罗鸣眼神带着些希冀看了一眼赵大虎。
赵大虎垂首,神色晦暗不明,让人难以辨认此时此刻的情绪。
见状,楚瑾年不满了,拍了一下赵大虎的肩膀,催促道:“你说一句话啊。一方面说着真心来求娶的,另一方面我使唤命令你的下属资格都没有?要是这样没有牌面的话,我才不要答应嫁给你!”
话音落下,赵大虎猛然抬眸,定定的看着楚瑾年,问的笨拙又小心翼翼:“我……我要是有病,要是……要是无能了,要是失败了被人废掉了,你……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说到最后一句,赵大虎猛然声音却提高了一些,“我……我或许无法保证永永远远拥有权势,会……会被人贬会被夺权会……”
看着越说身躯却紧张的颤栗起来,没有赵统帅的威严,反倒是有几分像极了初见的时候,身影尽可能的往别人身后躲藏,看起来就像是别人影子的赵大虎。楚瑾年沉默了一瞬,侧眸看了一眼罗鸣,就发现罗鸣似乎因为这变化,整个人都写满了忧郁与内疚。
见状,楚瑾年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面上却不显,反而笑着开口:“我也无法永远保证漂漂亮亮的,你会喜欢我吗?我也没有世人眼中那么贤良淑德哟,甚至都性命都有期限。”
闻言,赵大虎都顾不得自怨自艾,沉浸在过往的惶恐中,忙不迭的开口:“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脸蛋,是很喜欢你活的精彩,很喜欢你奋斗,又有些张扬肆意的样子。”
听到这话楚瑾年满意的眯了眯眼,抬手拍拍赵大虎的肩膀,昂头与人对视:“那不就行了。未来是富贵还是贫穷,甚至没准我们都输了,被人杀了。可是我们能够怀揣一颗奋斗的心,那也就足够了。只要自己死了之后回想……”
本想想好好灌一下鸡汤的,但是话到嘴边了,楚瑾年发现自己这个学渣,忘记那一段钢铁练成的至理名言了。因此他琢磨了一瞬间后,就慢慢悠悠的,拉长了音调笑着开口:“咱们回想过往的时候,觉得曾经用尽一生爱过,甚至恨过。把生而为人的种种情绪都表达的淋漓尽致,也就满足了对不对?”
这一瞬间,赵大虎觉得自己拥有了日月星辰,拥有了真正的皇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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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二回代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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