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影当天夜里回了妈妈家,他虽然因为妈妈的冷淡很少跟妈妈有沟通,当然在身体脆弱的时候更不会想去找妈妈依靠,可是,他生理控制不住,脚尖直向肖青松的家,也是他自己的家。
他想着,我前些天已经搬过来住了,回趟自己的家很正常吧,然后虚弱模样倒在床上哼哼,肖青松走来房间看见他发白的嘴唇,再捧来一杯热白水,走到他的床边,看着他喝下去,这也算个母子之间磨合的机会。
深夜,到家门口,没有钥匙,敲门,无人应,张仙影等了近二十分钟,天寒地冻,狂风呼啸,渐渐的,他满脑子都是黄苜宿的家,虽然乱糟糟但非常温暖,还有那张能透过视线但又温柔包裹住人的被单···再次睁开眼,有类似的材质拂过张仙影的眉头。
他蹲着的样子像饿了一天的流浪猫。
肖青松怀里的猫睡得很安稳。今天的妈妈穿着棕色羊毛高领衫,松树色大衣,下身是一件略微夺目的镭射色长裙,但质感像黄苜宿家的床单,皱巴巴的,张仙影不是很喜欢,一见面就挑刺,“你应该穿阔腿裤,这什么天气,少穿裙子。”
妈妈没有理会儿子,径直开门,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与张仙影相似的年轻男孩,借家门口夜灯亮起,张仙影甚至觉得这男孩的五官都与自己十分相似,同样是凹陷的单眼皮,细细挺挺的翘鼻子,薄唇,尖下巴,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脱口而出,“年轻的陈道明。”
总之,妈妈这是带了个像儿子的人回家了,还是在深更半夜,无人知晓,但这不是最让张仙影在意的事,他最在意的,是他自己完全被她忽视,从开门到脱鞋的这一段时间里,她从不问亲儿子蹲在门口做什么,脸色为什么差劲。
肖青松只是摸着猫的背,进卫生间捣鼓了一阵,而那个跟她一块的男孩早就进了她的房间里。
妈妈的新住所,妈妈的新房间,具体长什么样子,他张仙影一概不知,而那个男孩竟然自然了走进去!
关系必定不简单,什么关系?情人关系吗?这算是最好的答案,如果还有别的其他的可能,比如他是她抱养的孩子,比如他是她一直隐藏的孩子,她或许不止一个老公,她或许……张仙影会崩溃,他可不想突然有兄弟。
可如果真是情人关系,作为亲儿子的张仙影应该有知情权吧,抱着疑惑,他站在大门暗处迟迟没有回房间,一直盯着他们再次出现,不一会,和自己相似的男孩换了身毛绒绒家居服出来,他没有注意到张仙影,他径直向猫窝走去,旁边就是猫砂盆,他利索拿起铲子铲个不停,再小咳一声。
肖青松从卫生间出来,把猫放下去,在茶几上倒了一杯热水,也走到猫砂盆边,自顾自喝了起来,时不时还会捏鼻子,嫌弃猫砂的臭,然后走进卧室,很久都没出来。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亲密接触,怀疑是情侣的想法被张仙影搁置一边,其实最准最快得到答案的方法就是上前问,可他迟迟不敢,倒不是说很害怕,更像是懂礼貌,他忽然觉得这个家不是他的家,是其他人的领地。
所以,对方有敌意太正常不过。
两个互为陌生人的男孩,出现在同一空间,谁能不好奇对方的身份,而对方也像肖青松一般,直接无视张仙影,铲完猫砂就回房去。
等到客厅一片寂静,张仙影才听见内心深处的声音,他最最最最想问的才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而是他要单独向她质问,你为什么不去韩国看我,我的伤痛并不是简单的破皮伤口,你应该马上飞来韩国的,因为我都要死在了那,而你却只是给我打了个通话视频,不冷不热,非常讨厌。
有时候张仙影真怀疑他是肖青松捡来的孩子,要不是两人之间眉眼特像。
糟糕的心情,会不会摸一摸小猫就好?
可能是从来没接触过的人类,又加上屋子里没有开灯,猫儿非常害怕,在张仙影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它先扬起猫抓挥了过去,把他手心挠出好大一条红痕迹,虽然没有出血,但火辣辣的。
猫儿还在不停叫唤,惊出了房间里的两人。
“素珍?素珍?素珍怎么了?”谁的猫儿谁疼爱,肖青松当仁不让走在最前头,一手搂着披肩,一手在空中挥了挥,示意蹲在猫窝边的亲儿子让出空间。
她名字里有个青,她的小白猫叫素珍,她一直是个很浪漫的女人,但也相当薄情,起码对张仙影是。
“素珍不怕,妈妈在这,素珍乖,乖,今天晚上跟妈妈一起睡好不好?”
今天的月光很亮,即使屋子里没有开灯,稍微用些些余光也能发现张仙影的窘迫,他用一只手的手指捆抓着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他低着头,偶尔发出嘶一声的叹气,其实对他而言这点伤算不上痛,声音是他故意发出来的。
不用余光观察,光用耳朵,肖青松也要有所反应了。
但她没有,她只是抱着猫重新回去房间,一会,门锁声响起。
黑压压的客厅,张仙影松开了自我禁锢的双手,他把手摆两旁,之后双手插兜,背也松垮着,盯了会妈妈房间的门,他笑,又不知道有什么好笑,他又板着个脸,做出了一个很有骨气的决定。
既然你无视我,我也无视你,既然你不需要我,我自然也不需要你,既然这是你的家,你无视我,你不需要我,我就自觉从你家离开,不打扰你的瞳孔照月亮。
银行卡还给她,门是轻轻带上的。
-
落星县城,他很陌生,身上又没钱,住不了酒店,他只能在大马路上四处溜达。
这个连肯德基都没有的小县城,在这个深夜,再加上冬季的关系,这条街道连个猫猫狗狗也看不见。
还是不要看见猫了。
一直走下去不是办法,他会复烧的,可也许是凭着一股妒气,他就是要走下去,直到晃晃荡荡到了汽车站。
行李箱的衣服,算值钱的,也都是靠着肖青松的钱买来的,既然决定要跟她撇清关系,就要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就要把值钱的箱子找回来,就要有骨气!男人不要什么都靠女人!
夜里的汽车站怪吓人,虽然他是第二次身处其中,但还是不适应,在找箱子的行动中,任何东西都能吓着他,磨砂的反光玻璃墙,走过去,恍惚有一个人在跟着他,闭店的小超市,门边下有个沾满烂泥的歪脖子熊娃娃,腿边是蜕了皮的彩色塑料长凳,像蛇皮,抬起头,风扇上有几十年的夏季留下的昆虫尸体,天顶上没有一处平整的腻子皮,又因为没有灯源,连一团接着一团的凹凸疙瘩,仿佛是蜂窝,随时会掉下来,砸人头顶,然后晕过去。
不对?怎么走到了候车大厅?要出去。
不对!大厅是室内,怎么没人锁门?这也太不安全了,抱着这种想法,张仙影总觉得这个小小空间里会突然从某个犄角旮瘩里跳出个人来,说不定还拿着电锯。
要找出口要找出口!他找到了一个镭□□色的磨砂玻璃墙,走近一看是有把手的门。
快走快走!快推门!找个亮堂堂的便利店都行,就是不要在这里。
咯咯咯咯咯……生锈声音,门特别重,发烧的他,手指没劲,有一瞬间他怀疑门外边有人在与他作对,那人也在抵着门,并且那人不像人,朦胧之间,透过微微的门缝看过去,更像是一道激光,让他忍不住重新闭上眼睛,然后头垂下,加重推门的力度,脸靠近门缝,竟然激光是有触感的,毛茸茸的,瘙痒着他的山根。
门外边到底是什么东西!
“操!”
还会讲脏话?!
“啊啊啊!啊啊啊!”
还大喊大叫,女声,尖锐。
“啊啊啊啊啊啊!”
还在叫,有点烦了哈。
“啊。”变平调,“怎么是你啊弟弟。”
没人推的镭射门此刻自动滑开,偏向黄苜宿。她烈焰一般的发色在黑漆漆的空间里像个大灯泡,再配上她的大嗓门,候车大厅瞬间被活人气息填满,即使有一阵风从室内升起,打在张仙影的背部,他也不觉得脊背发凉,是哪儿的窗户漏气,不必再呆这了,他直着压退黄苜宿,“你大晚上不睡觉你来这有病?”
语速极快,声调沙哑,满满责备。
黄苜宿先是一愣,再瞪着大眼睛,高仰下巴观察张仙影,他灰银色的嘴巴跟他的西装都快一个色了。
黄姐喊:“你大晚上还发着烧你才是真有病,我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鬼地方还不是因为你,我要来帮你找箱子啊!答应你的事不能食言啊!可是我白天又需要上班没空啊!我就只能这个时间点来呗。”
她边解释边奔跑在停车场的各个车侧,因为穿着毛茸茸的浅白色连体家居服,像个长毛小狗,眼睛又像小狗一般亮,还同小狗一般蹲在车侧,指着车底:“张仙影!这一片我全部找过,都没有你的箱子,让我进候车厅再找找。”
张仙影:“候车厅我找过了,没有。”
他靠近她,一脸疑惑望着她。
她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不要问,问就是不害怕,别觉得女孩子就一定怕黑,而且,我刚磨了,很锋利的,你有没有头发借我削一下,削发如泥,不是开玩笑的!”
“…”张仙影傻眼,原来最可怕的不是破烂的汽车站,他原本向她靠近的脚步,此刻变成一直后退,后退,再退就撞上镭射色大门。
头晕,扶额,想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地。
黄苜宿看出了他的不舒服,冲过去扶人胳膊,“干嘛啊,我又不会伤害你,我是用来自保的。”
水果刀比月光还亮,在张仙影眼前晃着,刺激着,把他一个大高个吓去缩抱一团,又撞上另一面墙。
黄苜宿后知后觉收了刀子,咳嗽几声,缓解尴尬,自言自语,“算什么男人,一小破刀子都怕,真小白脸,没胆子还敢深更半夜出来找箱子,能回家睡觉就回家睡觉,放心好了,我真不削你头发,我是没素质的人吗?”
是,还疯。张仙影头晕,不是聋了,他砸上白眼给黄苜宿,但又没有力气跟她反驳,最后还倍受她的控制,摆弄。
黄苜宿:“我错了错了,走,我送你回家,你脸色太难看了,好像马上会死。”
“…”
被黄姐拽起来,依靠在她身上,张仙影有那么一刻后悔了,不该翻白眼的,她毛绒绒的家居服特别温暖。
她还超级啰嗦,自问自答,“你说不大不小的汽车站怎么连个门也不关?”
“可能是小地方的管理不到位,偶尔有些差漏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那破破烂烂的里头你也看了,没有什么东西好偷。”黄苜宿转念一想,“如果真有人偷了你行李箱,无论他是把里头值钱的东西拿了卖了,或者箱子本身一块卖了,那都是魂飞魄散的事了,你也不要太执着,但是!还有种可能,话说你看过天网,今日说法那类故事吗?一般行李箱都会出现在那!”
张仙影:“哪?”
“湖!去湖边吗!正好,我带你看看落星县城非常出名的星星遗迹。”
“不去了。”
大半夜找箱子的行为,张仙影已经后悔,此刻还要去那听着就冰寒彻骨的湖水边,他疯狂摆头,眼神里都是哀愁,“我不舒服。”
“也行,只不过我好奇。”
汽车站距离黄苜蓿家就一小段路,这一路上,黄苜宿都在问问题,张仙影你什么星座?你喜欢的颜色?你喜欢吃什么?你学历是什么?你小时候被狗咬过吗?你有没有青梅竹马?你喜欢女孩男孩?你现在有女朋友吗?你不回家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还是你离家出走?
张仙影:“我离家出走,没地方住。”
“多大个人了还离家出走。”黄姐嫌弃完人又立刻给出解决方法,“住酒店,不要在外头瞎跑,这是冬天,你会冻死的。”
“我没钱。”
“什么意思?你不会要住我家吧,我们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这也太小说剧情了,要不这样,你睡我三轮车后头?没办法,我热心肠,真不救你吧,不像我的为人。”
“……”
“其实我家还有狗窝。”
“……”
“算了,我借钱给你开房,但我只能借你八十块,你住旅馆吧。”
“黄苜宿!你看我的牙!”他用尽他全部力气把下半张脸张得狰狞,嗓子沙哑,像小鸭。
有些难听,黄姐憋着笑,双手和十,“我错了我错了,您睡我床!皇上!”
张仙影,这还差不多。
最后,箱子没有找到,黄苜宿找了个大帅哥回家,还是那句话,女人不能随便带男人回家,除非他是能被你掌控的,随意拿捏的帅哥。
“洗澡不?”
“不想洗,我要睡觉。”
“我帮你洗。”
“你变态吧。”
“都可怜巴巴睡我家了还怕我变态?不管,听我话!”
“灯打起来。”
“不怕不怕,拽紧我!”
这路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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