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循想开口向他道歉,无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离羽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开口道:“你不必自责,这些都不怪你。是我不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你既然已经做了抉择,就应留在九城,留在他的身边。如果只是为了道歉来这里,就不必了。”
“对不起……”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他讲,可终是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这三个字。
“如果没什么事,我现在就派人把你送回九城去。”对面的声音清冷地飘过来,仿佛与她隔了千里的距离。
向南循看着他问,“我只想知道三日之后,你会不会随那个莫澜真人再回到山上去?如果你随他去了,肯定会再受制于他,到时候想再出来就难了。能不能不去……”每字每句尽是恳求。
离羽澈并未接话,只是淡淡地回她:“我自己的事,与外人无关。你走吧。”
向南循忽然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见他连眼角余光都不愿多留半分。从与他相识以来,她还未见过他如此绝情过。
她转身扶住廊柱,想挪动身体离开,突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喉间紧跟着一阵痉挛。她慌乱地抬手捂住嘴,指缝间却溢出细碎的干呕声,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像被抽去了筋骨般顺着廊柱滑坐在地。
离羽澈的身影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她看见他微微蹙眉,却没有上前半步。向南循终于明白,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任凭再如何补救,终将再难拼凑成当初的模样。也终于知道,原来最伤人的,不是疾言厉色的拒绝,而是这极致的冷漠,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上细细地、慢慢地,剜出一道永不愈合的伤。
她想挣扎着自己站起来,无奈身体被抽空了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地上。
离羽澈疾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扶到自己的怀里。她的身子轻得仿佛只剩一把骨头,倚在他胸前时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落花。
“帝君,是否请太医来?”姚公公这才敢向前来问。
离羽澈抱起她,眼中含泪道:“不必了。”眼泪落在向南循苍白的脸颊,怀中的人忽然发出细不可闻的颤抖,离羽澈将她往怀里拢了拢,“别怕,我在。”他听见自己用比叹息更轻的声音说着,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被自己亲手碾碎的情意,一点点再粘回原位。掌心跳着她太过微弱的脉搏,他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冷漠对她来说是怎样的剜心之痛……原来最痛的不是克制,而是看见她因自己的克制而凋零时,心脏被万蚁啃噬的滋味。
他将她抱进自己的寝宫,刚要放手替她去盖被子,不想怀里的身躯往他温热的胸口蹭了蹭,像只受伤后本能寻找温暖的小兽。离羽澈便不再放手,抱着她一起倚靠在床上。
见她意识还处在混沌之中,久久不见清醒,他的指尖刚触到她的寸关尺,便如被琴弦烫到般猛地一颤……脉搏细如游丝,却在尺脉处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滑涩——他在医典中见过,属于珠胎暗结的脉象。
他盯着她苍白的脸色,忽然想起她为救治自己,“不得已”的那个晚上,离今日已过去了一月有余……
眼泪落在她的脸颊,向南循不自觉地眉眼颤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朦胧的视线里,熟悉的身影笼罩在烛光之中。平日里温润如玉、傲立于世的人此刻竟满脸泪痕,双眼通红,泪水在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晕开深色痕迹。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见她醒来,颤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唯有泪水夺眶而出。向南循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坚强,只剩下满心的脆弱。她抬手,想要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手没有半分力气。他执起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边,向南循的手背一阵湿热,是他眼泪传来的温度。
“对……对不起……”向南循还是对误会他挑起杀戮的事感到抱歉,“我应该无条件信任你,是我误会你了。你骂我赶我走都是对的……我……”她哽咽着无法表述自己的情感,只有眼泪簌簌落下。
离羽澈将她轻轻搂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我们不说这些。我去开几副药方睡前服下……”
“不能!”向南循立刻拒绝,说自己怕苦,从来都喜欢不喝中药。又解释说自己只是几餐没有进食,是身体虚弱所致,身体并无大碍。
离羽澈看她躲闪之意,心知她并不想告之真相。
“你觉得……你能瞒过我吗?”他扶开她的肩膀,冷峻带着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瞒过什么……”向南循心虚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她曾预想过他知道真相后是怎样的反应?高兴的?冷漠的?感动的或者无所谓的……毕竟他从小就是清修之人,如果把真相告诉他,可能他也并非在意。
“对不起……”离羽澈开口只说了这三个字。
向南循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惊得猛地抬头看着他,“对不起我什么?”
“忘了我。回九城去。”
听了他的话,向南循的心突然沉到了谷底!原来自己的预想是对的,他并不在意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在她这个人。
“你是不是觉得这孩子不是你的……”她哽咽地质问他,可说出来的语气又是绝望无力的。
离羽澈回她:“是或者不是,都已不再重要。你明知道那晚……你我都并非情愿那么做。”
向南循冷笑一声,感觉一股寒气袭满了全身。她含泪笑着看着他,“是啊,都不重要,都是不情愿的……管他孩子是谁的,我会一个人把他养大。你的意愿让我回九城,行啊,我现在就走。”说着起身想从床榻上离开,被离羽澈从背后紧紧抱住。
“循儿,我的命格早已注定。注定了这一世的孤独。我从未想过我这一生中会有一个人你。拥有过你的心,就足够了。我不能再贪心下去……所以……忘了我。彻底忘了我。”
向南循的眼泪无声落下,不敢回头看他,只轻声地问了一句:“你教我,如何才能忘?一亡一心念作忘,除非人死了才能舍断记忆。不然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没有第二条路!”她拿出腰间的匕首,转身递到了他面前,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离羽澈看着她,眼泪也随着落下。
“澈王殿下要是下不了手,我也可以自行了断!”说着就拿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被离羽澈一把夺过,匕首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紧紧把她拥入怀里。
“你是帝君,羽离未来的皇帝。皇帝不是后宫粉黛三千吗?难道就没有我向南循的其中之一的位置?我并不是非要做你的唯一……”
“不许你这么说。”沉香袅袅中,他将脸埋进她颈间,试图压抑住胸腔里翻涌的酸涩。曾经允诺护她一世周全,如今却让她受了这般委屈。
“可是你这么做了。你说送我回九城……我都已经有了……我如何再能回去?”
“周渠对你一往情深,你的心里也不是没有他。如今我身为帝君,肩负的责任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活。”
向南循突然一下明白了什么,想问又不敢问。
“忘了我,回到周渠身边。重新好好生活。”
向南循默默摇头,“我不信这是你的真心话。除非你亲口说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我不是傻子,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不然哪天晚上我也不会……”
“循儿,那晚你对我只有救治之恩。并无其他。若不是我身染因毒,你也不会那般对我。”
“我不管那晚的心境究竟如何,如今我腹中已经有了你的骨肉,我不信你会舍弃我,把我送到另一个男人那里!”
“你同我在一起,不会有未来。”
“我不后悔。我不在乎未来,只在意当下。”向南循紧紧抱着他,哽咽道:“我不在乎权势地位,不在乎荣华富贵,只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你我蒽儿还有我腹中的孩儿……就我们一家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如果你身不由己要做这个国家的皇帝,也无妨,只要有空来看看我们……好不好?”说到最后,向南循已是恳求的语气。
离羽澈的心疼地闭上眼睛,他何尝不想这样,只是身上肩负的责任告诉他,不能。
“循儿,忘了我、也原谅我。”
烛光将窗棂染成琥珀色,离羽澈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后颈,指尖凝起淡蓝色的光晕。怀中的人尚在啜泣,温热的泪水浸透他月白色的衣襟,绣着云纹的锦缎随着颤抖泛起细密褶皱。
“循儿,对不起。”他俯身将唇贴在她发旋,声音轻得如同风拂过檐铃。灵力化作流光顺着指尖游走,在向南循眉心凝成微光,像一朵转瞬即逝的雪。他垂眸望着那张逐渐舒展的容颜,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心底泛起蚀骨的疼。
“不要!我不要忘了你!不要!我求求你……”向南循似乎预知到了什么,眼中看他的模样越来越模糊,直到模糊到只感知到那道清澈的光晕……
记忆碎片化作星屑从她的周身逸散,每消散一片,他便收紧一分怀抱。当最后一点残念化作流光消散,怀中的人已沉沉睡去,呼吸绵长温热地吐在他颈间。
离羽澈颤抖着亲吻她眉心,将所有隐秘的痛与不舍,都化作灵力融入她沉睡的魂灵。
窗外的玉兰花不知何时落满庭院,月光为花瓣镀上银边。他抱了她一整个夜。直到晨光爬上窗棂,才轻轻将她安置在床榻上,指尖拂过她发梢的动作,像是触碰易碎的琉璃。
“帝君!不好了!远处……”姚公公气喘吁吁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妖,妖族又来……又来屠城了!”
离羽澈仿佛早有预见,他俯身替她盖好被子,语气平静道:“劳烦姚公公将太尉夫人送回九城,必须亲手送回到周大人身边。”
姚公公一下全明白了。他最后央求道:“还是请帝君收回成命吧!您这么做,对郡主她不公啊!”
“我若不这么做,整个羽离的百姓就会全部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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