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嘉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在不知道情况的情况下，从来都不插嘴。
她打量着季大哥。
丁雪嘉只知道季静林有个兄长，但却不知道他的兄长叫什么名字，平日里又在干什么，这个人在村里好像并不引人注目，也没有多少人关注他。
他比季静林矮了小半头，但也还算高的。
穿着灰色的袄子，脚底下踩着一双边都泛黑的棉鞋。
丁雪嘉特意关注了一下他的双手，一般来说人的手，牙齿，头发，最能反映这个人经济情况以及劳务情况。
而这个人的手上布满老茧，还有冻疮和口子，冻得黑粗黑粗。
丁雪嘉甚至觉得摁上去应该感觉不到皮肤的柔软细腻，只能感觉到发硬，就好像他连指关节里都充斥着吃苦耐劳的肌肉。
说实话，这和她想象中的季大哥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毕竟季家小有家底，季静林一共有三个兄长。
老大和老三留在村里，老二和季静林一样，都早早的分了家出去单过了。
那这家底，可不就得老大和老三享用吗。
而且季母天天嘴里念叨的宝贵孙孙俊俊，就是老大家的孩子。
所以任谁来也会下意识的从已知的消息中认为老大是家里受宠的孩子，也是造成季静林和两个孩子过得这么凄惨的原因之一。
但是今天这一看，丁雪嘉甚至觉得季大哥身上棉衣的料子说不定还没有他和两个孩子新做的棉鞋好。
“你嫂子回娘家探亲去了。”季大哥把厚实的大锅放到院子中央，拿着即使是冬天，也搭在脖子上的蓝手巾擦了下脸，“你不回去吃饭了吗？”
季静林可算是找着理由：“我娶媳妇了，得在这陪她。”
丁雪嘉不明所以，但还是微笑着朝季大哥点头证明季静林所说的话是对的。
“明天二月二，我我去割点肉包点饺子，到时候给你们送过来。”季大哥搓了下手，模样似乎有些忐忑，“你还爱吃猪肉白菜的吗？”
丁雪嘉隐约看到季静林恍惚了一瞬，但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恍惚就又消失了。
“......还爱吃的。”季静林笑的很温和，“出门这几年还真想念哥的手艺。”
“行，哥明天一大早就去割肉。”
季大哥在院子里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说道：“瞧我这脑子，弟妹爱吃什么馅的。”
“我也吃猪肉白菜的。”丁雪嘉对这些没什么可挑的，“那就谢谢大哥——这样我明天就不用忙活了。”
“欸！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季大哥的脸都红了，连忙挥着手快步离开。
他是一个从外貌上完完全全符合东北这片土地的人。
丁雪嘉瞧着他的背影远去，又瞧了瞧两个孩子。
看着和季静林关系还不错的人，就连过问了她都没有和两个孩子打招呼，这对于热情的人来说基本不可能。
丁雪嘉发现自己是真的看不懂他。
幸好，季静林发现了他的疑惑，和他解释：“这是我大哥，季成林。”
丁雪嘉其实挺不喜欢和季静林以及两个孩子提起他们之前在季家所生活的事情，因为她自己也有伤疤，她知道每一次对别人的诉说，其实都会让她被迫回忆那些事情，也让她的心里变得不好受。
但这次她实在是没看懂：“你和大哥的关系还不错？”
那为什么季静林走了之后，季大哥不帮忙照顾照顾两个孩子呢？
为什么季大哥又像是没看到两个孩子一样。
“我哥他......你脑袋之前伤到过，有点毛病。”
季静林也坐了下来，丁雪嘉往长凳的一侧挪了挪，见季静林坐下之后才敢放心的把屁股坐实，不然一不小心整条长凳就会随着她靠边的力量而翻过来。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很小，两个孩子只是在季大哥过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接着就视若无睹的继续蹲在那个学徒身边，所以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他十五六岁的时候说话都还不利索，家里也生了二哥，三哥还有我。”
季静林和季大哥年纪差了快十岁。
“小的时候我没人陪，他也没人陪，我们两个就经常一块去山上打野鸡，摘蘑菇吃。”
季大哥虽然脑袋不好使，但他那个时候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又有一把子力气，所以别人除了觉得他脑袋笨了点，也没觉得他是个傻子。
尤其是季静林有自己意识之后，他对于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大哥很依赖，更不希望别人看出来他是个傻子，一直帮他遮掩着。
时间长了，竟然还有人看中季大哥高壮的身材来上门说亲。
“我妈却不同意。”
她不想出那份彩礼。
她是个最自私不过的人家里面老二脑子好使，是个读书的料，她指望着她，老三是个嘴甜的孩子，最会谄媚她，所以她也最偏心他。
季母不肯放开家里的劳壮力的绝对控制权。
所以季大哥就这么耽误着，一耽误就耽误了七八年，甚至连脑袋都好像好使了一点。
他想要说媳妇了。
季母虽然是个内心自私的，但她在嘴上很会说，而且在老二长大展现出来读书天赋之前，季大哥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季母还真的疼过他几年，所以季大哥对季母简直是百依百顺，只要是她说的话，他就都会相信。
“然后呢？”
丁雪嘉算着时间，觉得纪大哥那个时候还是娶上了媳妇。
“那个人和他说，是我偷了家里给他娶媳妇的钱，所以他才娶不上媳妇。”
季静林说这话的时候都有点可笑。
季母防他防的跟防贼一样，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把钱装在自己的内裤口袋里，他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偷到她的钱。
但季大哥信了。
他有点伤心，但也不怪弟弟，可他渐渐开始发现，自己和家里的人融入不进去，自己的母亲好像也和老二老三更亲。
他想像村里人一样，有一个只疼自己的媳妇。
“所以他就把我大嫂找来了。”
季静林这么多年想到继母当日瞠目结舌的表情，还是觉得好笑。
他一开始是想入赘的，所以欢天喜地的跑回家和季母说，哪怕弟弟拿走了彩礼钱，他也可以娶媳妇了。
这一下把季母惊的够呛，她在外面非常非常爱面子，哪怕对家里的孩子再不好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干出来，像现在丢脸面一样的入赘。
所以她一口否决了。
季母本以为季大哥会听她的，结果没想到这次季大哥好像异常的坚定。
他咬死了要和季大嫂在一起。
季大嫂不图他什么，就图他能干活和没那么多算计，她很有信心能在结婚之后把丈夫笼络在自己的手里。
两家拉扯了半个多月，最后双方都各退了一步。
他们走婚。
季大嫂平日里不在这儿住，还在娘家住，两个人想见面了，就约着一起聚一聚，时不时的也走动走动。
反正离得也近，基本上季大嫂隔几天就会过来住几晚上，平日里在村子里，虽然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但白天也偶尔能碰着。
“一开始大嫂不想要孩子，她说她特意去城里问过，智力问题会遗传，不过她没告诉我大哥，所以两个人耽误了好几年，才说开要的孩子。”
因为季大嫂以为季大哥的智力问题是天生的，问清楚之后才知道是小的时候伤到了脑袋。
季静林记得的其实也就这么多了，在他走之前，俊俊刚出生不到半年。
“那季大哥为什么不管一下小缘和小铭？”丁雪嘉听完之后不仅没有解清疑惑，反而更加迷糊了。
这怎么听，季大哥都不是一个会对这种事情不问不理的人啊。
“......这就得问我的好前妻了。”季静林的声音有点发冷。
他也是回来之后找村里人打听才知道，他前妻当时怀孕的时候似乎做了一些事情，差点害死季大嫂。
他大嫂又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和他关系也没那么熟络，对于那个女人更是只有仇恨，季大哥听她的话，再加上季母平日里对两个孩子的恨乌及乌。
本来脑袋里就只有一根筋的季大哥自然不会把小缘和小铭当成他的孩子，而是当成讨厌的陌生人。
季静林知道这不怪他，他最应该怪的，其实是当时一走了之的自己。
但他还是要去问清楚，他的前妻当年到底干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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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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