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景在前厅等了一会,一道黑影在门口闪过。
她发现少了个人,她悄悄退出前厅,刚出门就听到沙哑的声音:“姑娘,我在这。”
陆千景向下一望,短短一瞬,刚才的黑影就窜到了楼下。
带他们出巷子的少年呵呵笑着看她,树叶混着月光飘转而下,他手上树枝一甩,利落收到身后,像是拿着一把剑。
“你为什么要救她?”
陆千景也下了楼,心里七上八下,刚才前厅只有他们几个人,完全忘了落下个人,她不知道他在门外听了多久,若他得知林元双身份非常,会不会去向杨氏邀功。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少年拿树枝戳地,神色几番阴霾,“那姑娘是林家的小姐,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她进了济芳堂,又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平白无故被你们抢了算什么事,我要是有钱,就不用天天蹲在路边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吃。”
陆千景点了点头,如果单纯要钱,那就好办了:“你不就是要钱吗,我给你。”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锭,丢到少年手上,少年放在手上掂了掂,唇角浮处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有快速压了下去,
“才这么丁点银子,还不如杨家随便从指缝里头漏出一点,我看小姐出手那么大方,应是还有不少银钱,你现在回去取来,我就在这等你,就一刻钟吧,你快去,要是见不着人,我可就要去杨家领赏了。”
陆千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少年脸色突地冻结,脚下退了几步。
陆千景察觉有人走近,侧头惊喜道:“江映?”
江映背着手,容色还算温和,全身上下只有一把剑透着戾气,偏就是这把剑,吓得少年不敢动弹,还在济芳堂,这把剑砍伤了不放人的老鸨,也没打算放过他。
有点敌友不分。
现在剑刃又对准了他。
空气沉默了半晌,陆千景想着怎么让江映把剑收回剑鞘,阿青道:“你......”
江映微笑道:“楼上那位沈公子请你上去呢,他才是最有钱的。”
陆千景连忙点头,“那位公子可厉害了,除了钱,他还能给出不少别的东西。”
*
林元双见到救她的少年,脸上辨不清喜忧。
如此被人救下,除了刚逃出济芳堂的时的喜悦,冷静下来,只剩下提心吊胆。
她身后两个侍女也不由收紧了手,全然忘了她们的手是攥在小姐肩头。
“林姑娘,我叫阿青。”
对着沉默的林元双,阿青不好意思笑了笑,挠挠头,一双眼睛斜斜凝在林元双脸上,好似要把人家盯出两个窟窿。
林元双不自在动了动身子。
沈彦启咳了两声,暗示他不能一个劲盯往人家脸上盯,此暗示仅对正人君子有效,阿青眼珠朝他身上看了两下,又回到林元双身上,动也不动。
林元双目中流露出羞愤之色,像是在气对面的无礼之徒,又气自己真的没能做到冷然处之。
阿青吊儿郎当开着腿站,到底也是个清秀的少年人,鼻骨高挺,头发没有竖起,只用在头上绕了几圈,露出一断短刺的发尾。
他歪歪头,甩掉两条斜挡在眼前的碎发,笑嘻嘻道:“林姑娘?”
他等待对面的姑娘答谢,却没注意到林元双刚有些血色的脸一点点冷下去。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们怎么总问这种问题,我早就认出你了,你又没什么难认的,你们林家每次到庙里上香,每次都把寺庙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厉害得很。
阿青不再纠结如何认出林元双的问题,一脸期待地看着沈彦启。
“你是朝廷来的大官,为什么要来,是要杀了杨家人吗?”
“你怎会觉得有人要诛灭杨氏。”沈彦启心里一紧,他打着
“没什么,杨家与我家有仇,他们在这里做了那么多坏事,就该去死。”
沈彦启道:“你既与杨家有仇,为何还要把林姑娘送回去?”
阿青哈哈仰天笑起来:“我与杨家有仇,又没说与林家没仇,反正都是差不多的人。刚才不是说你家去庙里上香,我有几次被你们家的人赶出来,风那么大、雨还夹着雪,我站在街上,一件暖和的衣服都没穿,看你们上香礼佛,你说你们上香就上,为什么要把别的人赶出来?”
林元双尴尬道:“只是一小会。”
“一小会也能冻死人啊,都说林通判是个好官,我不觉得啊。本来是想把你送到杨家领赏,但是刚才我在外面偷听,知道这里有从京城来的大官,比杨家、谢家有钱,而且,除了钱听说还能给别的东西,真的假的?要是是假的,我这就去杨家领赏。”
“你们是什么官,真的比谢家、杨家还厉害?”
阿青追问。
沈彦启与杜怀月脸色皆变了变,沈彦启措辞半晌,沉着声:“是。”
阿青笑嘻嘻转回来,目光闪动:“那看在我救了林姑娘的份上,给点赏赐?如果你们不愿意,我还可以继续帮一个忙。”
几人正奇怪,不知阿青还能帮什么,阿青坐下,笑弯的眼睛一凝,对上正好进来的江映和陆千景,
“林小姐想走,你们有把握把人送走?这二位想必已经见识过杨家有多不讲理,现在整座顺州每一个码头,每一条道都被杨氏派人看守,你们打算怎么出去?”
不等进来的两人反应,沈彦启认真点了点头,认可了阿青的话。
“阿青说的是。”
他回忆着,陆千景与江映出门之后,他命驿丞给谢诚递上拜帖,用了长宁公主府的名片,本来只是一件最稀松的事,却险些闹得满地鸡毛。
驿丞知他乃公主之子,笑意盈然,倒水奉茶都不在话下,“沈公子您比咱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吏不知道高到哪去了,您若是想见谢大人,直接把他召来不就是了。”
这虽是一句奉承话,语气里却尽是推脱。
沈彦启没有震怒,但脸色止不住慢慢变得难看。
驿丞汗流如注,苦着脸劝他别白费力气,他脖子仰得极高,豆大的眼珠斜睨着沈彦启,活灵活现学着谢府家仆的神态。
“任他是谁,也想见咱们大人,就算皇帝来了也没辙。”
驿丞学完,瞬间换上卑微的神情:“沈大人,您看这叫什么事啊。”
沈彦启额角直跳,这话一个小小驿丞是怎么说得出口,不得已,他拿出钦差令牌,语气几分傲然,告诉驿丞他就是奉皇命查案的钦差。
驿丞看他的眼神更犀利了,手揣在袖中,“沈大人还不知吧,像您这样的钦差,十多年来的还少吗?他们还是来收矿税的,您应该知道大内有位姓吕的公公,三年前就是他来替皇帝收税,结果差点死在这。”
沈彦启唇角的肌肉仿佛跳了跳,这一刹那,从前都只是听说的事骤然近在眼前,他忽地想起那位从小伴着皇帝长大的太监,皇帝还是只是个襁褓婴孩时就伺候在侧,皇帝对他的感情之深甚于手足,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表兄弟。
那位吕大伴,回京后就生了病,被赶到先皇陵墓守陵,明眼人谁不知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这座顺州仿佛一座铁城,皇命在这失效,谢诚被逼得不问世事,林通判不得不让爱女逃亡。
杨氏,当真有这等本事?
沈彦启心沉了下去,但面上不动声色,“你有什么办法?”
阿青一俯身,手指划着桌子道,“简单,能走的路走不了,那就走寻常人不常走的,顺州城外有一条溪,叫顺明溪,听起来是条小溪,其实是一条河,与隔壁两个州县相连,就看你们要去哪了。”胸有成竹一勾起,好似已把林元双送出了城。
沈彦启目光在阿青脸上搜索着,对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他不能完全放心,想从细微的神色变化看出破绽,阿青抱胸不言不动,片刻之后忽翘着嘴道:
“这位公子是担心我一鱼两吃,先骗了你们的钱,再回杨家告密?放心好了,我在顺州混了这么久还没被人打死,靠的就是道义。”
“那还请公子暂住在这,直到林姑娘出城。”
阿青拍了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再好不过了,我正愁今晚没地方住呢,不过,这天也快亮了吧。”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往驿站最好的一层走去。
林元双忽然像泄了气一样,三言两语间,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定下,若说她对沈彦启是十足十地信任,却看不清阿青。
朦胧中,风雪里好像真有那么一个痴痴看着她的少年。
几人在前厅,无人发现阿青上了三楼,就绕着后门悄悄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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