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廉颇带领的赵军和南路的燕军在鄗相遇。以哀兵之心引战长途跋涉而来的燕国骄兵。
不出意外的,燕军溃败,大逃而去。廉颇率领赵国主力追击燕军五百余里,击杀主将栗腹。
廉颇骑在战马上冷笑:“如今你可知道,赵国虽疲,远非燕可破?”
栗腹上一次见廉颇,是在赵□□的寿辰上。当时廉颇白发苍苍,连武器甲胄都撑不起来的样子。
谁知,竟都是假象。
“廉公,请放过我。”不复之前整洁的栗腹爬了几步,期期艾艾,“我知道所有燕国的部署,我可以为赵军带路。”
廉颇最烦这种志大才疏、见风使舵之人,冲副将比了个眼色,副将得令,战刀划过栗腹的脖颈,血液喷溅而出。他捂着脖子支吾两声,嘶嘶赫气,重重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想不到,他最后的遗言竟是这个。
六月,北路的燕军在代地打攻坚战。除了乐乘带领赵民顽强抵抗完,还有雁门的李牧时不时派兵骚扰疲惫的燕军,以及向北切断燕军的后备通道。
得知廉颇打败南路燕军后,气势更加低迷。
燕军士卒就着火光守夜,“真不知道这仗有什么好打的。”
“是啊,不知道家里的田怎么样了。”
两人的轻语如柳絮般飘散在风里,迷糊着打盹之际,天际有大片火光传来。
守夜士卒敲锣大喊:“敌袭!敌袭!”
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改革已近半个世纪,暴烈的民族性格让赵国不期然成为了骑兵强国。
乐乘得到消息后,特意选了个风朗气清的晚上作为燕军的陪葬。他骑着战马冲在最前方:“杀!”
“早日打完仗!早日回家种田!”
战旗随着他的命令变阵、摇摆。看到消息的赵军厉兵秣马、野心勃勃,“杀!”
马蹄如落雨般,直奔燕军营帐。燕军仓促迎战之下,好多人没拿到武器,已经死在了赵军的马蹄之下。
骑兵对步兵形成碾压之势。天际泛起一抹白的时候,这场夜袭结束了。
乐乘正派人清点俘虏,恰是时,李牧骑马赶到,他与乐乘前后夹击,击杀了逃跑的燕国将领卿秦。
连夜奔袭,李牧脸色显得有些疲惫,但胜仗让人没有睡意。
几队士卒在破败的燕军帐篷中出来又进去,寻找能用的东西。有人曾在这种地方找到过厚厚的被褥,那可是能传家的东西。
乐乘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和李牧进了主将营帐,打开地图讨论,“如今,就看廉公了。”
廉颇乘胜追击。
七月,赵军至宋子。而后经中山国腹地、涉易水河谷,停在了燕国的涿郡,以做休整,以及补给点。
赵国的辎重粮食来得太慢,廉颇勒马,遥望涿郡。况且赵国供养这场战争本就费力,而他是赵人。
停驻两日后,廉颇率军攻涿郡。涿郡败得很快,他命手下副将带人去要粮。在兵祸的胁迫下,涿郡奉上城中所有粮食,反抗者,皆被杀。
有了补给的粮食后,廉颇率军包围燕国的都城蓟城。
燕王喜在王宫中急得团团转,慌忙召来大臣,众人脸上皆有慌乱之色。
“赵军已至城下,如何?”喜大怒,“寡人就不该听你们的谗言,信了赵国不可战!”
其下大臣如木桩子般,没人说话,王宫中只有喜肆意倾泻自己的怒火,和那一点不可言说的惶恐。
赵军已至城下,他会不会成为燕国罪人,他会不会死。
待喜发泄完自己的怒火,捂着额头颓废地坐在椅子上,“都说说。”
“说话!”
喜恼怒,之前夸他的时候堂下的人可谓是巧舌如簧,夸他有文韬武略远超常人,夸他见识谋略深远不可估量。如今,都不会说话了?
兵临城下,他成为燕王后时不时被抛在身后的脑子又上线,压下了他好大喜功的**。
没有人批评燕王之前错误的决策,批评了无济于事不说,还有可能惹怒大王。
剧辛看了看低头如鹌鹑的同僚,冷哼一声,“臣私以为,王应号令全国,积极应战。赵国围蓟不可能长期,且赵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积极抗战才是道理。”
剧辛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可以与赵国一战,就赵国国内那形势,必然支撑不起长久的战争。
喜不太想,但凡有个万一呢。他环顾众人,视线落在了站在角落的将渠身上,慈眉善目道,“相国可有他法?”
将渠没有受宠若惊,只觉得燕王果然是这种狗性子。他之前反对攻赵,燕王每次见到他都视若不见,甚至被下令在家中闭门思过。
如今,燕军败了,赵军来了。燕王暗戳戳的派人解除了让他居家思过的王令。
他叹息:“臣认为,剧大夫所言差矣,大王应速速求和,快马加鞭送至赵王。”
这是最好的方法,求和。
赵国虽然人困马乏,但是能打。打仗之前,赵国还国力空虚、青壮皆死呢。燕军还不是以数倍于赵军之数惨败。
但将渠没有说,他知道这话一出口,燕王喜定会恼怒。
喜不喜欢这个想法,求和岂不是在向天下昭告,他是个无能之军!自己信心满满发起的战争竟然惨败。
将渠从喜长久的沉默中明白了他的态度,他头痛得很,言辞恳切地劝诫道,“大王,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剧辛冷笑:“庶子之谋!”
将渠叹息,剧辛是从战场上逃下来的,他面对赵军惨败,又是如何能提出继续打仗的建议?赵国虽虚弱,病虎依旧能杀人。
将渠:“剧大夫可是想用燕军,去报你在赵国郁郁不得志的仇?亦或是剧大夫想让赵国后悔失去您这个大才?”
闻言,剧辛脸色剧变。
将渠和剧辛挽着袖子吵了起来。两人都是武将出身,差点在燕王面前打起来。
大臣们分成了支持两人的两波,劝架不成,公然斗殴起来。
“好了!”没人听到喜的声音,他重重拍了拍椅子,语气冷硬,“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让寡人好好想想。”
将渠和剧辛不甘心的揖首:“诺。”
喜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边是他想要成为明君,击败强大的赵国会是他成为明君的第一步;一边是心中暗暗的惶恐,若战败了,他成为败俘怎么办。
以现在的局势看,谁能把赵国当做软柿子捏,身在局中的喜更不能。
三个月,蓟城开始缺粮食了。
喜忧心忡忡地用餐,看到案几上的膳食摔掉了筷子,勃然大怒,“寡人好没死呢?尔等安敢如此敷衍?”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简陋极了。以往他用食,每顿至少十二菜。
周围侍立的婢女抖如筛糠,软软的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大王息怒!大王息怒!蓟城内多缺果蔬。”
他的桌子上缺少了新鲜的果蔬,城内庶民桌子上还有粮吗?喜恍然听见蓟城内各处躁动不安的声音。
他坐回去,安静地用完餐。
“宣将渠。”
将渠来得很快。三月来,他见缝插针地劝慰燕王,却因大王久闭宫门而不知大王心思,如今,大王终于愿意见他了。
王宫稍微有些动静,都会被派人注意王宫的人知道,大王三月后第一次宣的人是主和的将渠,心思不宣自明。
支持主和的人松了口气。
近来城中多了很多摩擦,偷粮抢粮,蓟城狱快要被塞满。
事情,总算有结果了。
“求和之事,寡人全权托于相国。”燕王把斟酌许久写好的求和文书交给了将渠,双手紧紧握着将渠的手,动情落泪,“寡人与燕国皆系于相国一身。”
“……”将渠双手捧着文书,恭敬地行礼,“臣定不负大王所托。”
三个月,蓟城城门第一次打开。廉颇派人再去探,他不止一次怀疑燕王难道就缩进壳子里再不管蓟城、不顾燕国了?
探子来报:出来一人,向赵军驻扎地而来。
廉颇带着甲士,骑马去看。将渠的姿态放得很低,说话很快,担心自己话没说完人就没了。
“久闻廉公之名,将渠今日为求和而来。”
终于来了,蔺相如暗暗松了口气。正如将渠所言,赵国真不想打持久战。一来真撑不住,二来最近赵国西边的秦时常挑逗,就怕秦趁虚而入。
“来与我进账详谈。”廉颇下马,友好地让将渠心中暗暗嘀咕。进帐时,廉颇将自己的长枪扔给看守主将营帐的甲士,一个他发掘出来的好苗子。
好苗子辛稳稳接住廉公扔来的武器,待二人进帐后指挥周围士卒远离营帐,站在一个既能护卫营帐,又听不见帐中人谈话的位置。
将渠称赞:“小将军进退有度,不愧是廉公的人。”
廉颇哈哈大笑。别说,他真吃这一套,他爱兵如子,夸他的兵,可谓是夸到心坎上了。
赵王将谈判之事全权交给了廉颇。只有廉颇最清楚赵军的士气和燕国目前的情况,他会为赵国带来最好的结果。
两人在地图上比划,讲到赵军驻扎地火光通明。燕国处于下风,廉颇寸步不退,将渠苦笑着告退,“赵国条件我已明了,请待我请示大王。”
廉颇好心情地伸出三根手指,在将渠眼前晃了晃,“三日为期。”
“唯。”
将渠刚走,辛端着从火房中为廉颇准备好的饭食进来。
火房相当于军队中的临时灶台,十人一火,主将与副将有单独小灶用。但廉颇不注重口腹之欲,吃喝都和普通士兵一样,也因此,很得士兵爱戴。
廉颇大口吃肉,嘴里嘟囔:“仗快要打完了。”吃完后,拿出自己葫芦里的酒,哐哐几口下肚,“痛快。”
“你这性子,怎得如此无趣?”他无趣的咂咂嘴,“待回邯郸,我为你请功。”
辛在鄗地的战争中脱颖而出,作为先锋队。阴差阳错,但也是情理之中,八年来他被养得很好,不需为温饱发愁,又久润兵书,如一柄未开锋的利枪。
鄗地战争中他有勇有谋,趁乱成为了小队中的头,冲锋在前不畏生死,最重要的是抓到了欲要逃亡的栗腹。
栗腹逃亡时还算有脑子,换上小兵军服,又指挥溃兵分路而逃。但被辛卓越的视力抓到了,一个皮肤细嫩的小兵不和常理。
因此,辛连升几级,顿时成为了廉颇军中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带在身边教他谋略。
“你的愿望是什么?”廉颇想激发他的雄心壮志。
“回家。”辛面无表情。
廉颇气不顺地锤了他好几拳,辛的性子极得他喜欢,他慢慢教,总能教出一个传他衣钵的弟子,总能为赵国再教出一名善战的将领。廉颇之心,为赵则计之长远。
“也对,谁不是为了家国而战。”
廉颇展开沙盘,和辛细细讲起他的决策,“战非一军一将之功,乃全国之劳。”
一场战争的输赢,将领及士卒最多占四层功劳,其余六成,在君主、在民心、在后勤、在运气。
辛认真听起来。
廉颇与蔺相如常被陆呦称赞,陆呦夸他们为国士。辛眼中,廉颇是个杀伐果断的将军,也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在飘摇的战争中,辛站在廉颇身边,竟感受到了奇怪的安宁,如山如柱。这就是长辈吗?他观察着迎接将渠的廉颇。
三日,将渠把着时间,准点到了赵军营帐。
他奉上燕王喜的求和书。
“寡人不分忠奸,轻信他人妄言,以轻狂之势犯赵疆,此诚燕之咎也。今献武遂、方城、临乐、龙兑、阳城五邑,并粟米十万石,布帛五千匹,以谢罪戾。望重结燕赵之好,共御时艰。”
赵王讽刺地笑了。以燕王喜的性格,还需要别人的妄言,他恨不得自己能上天。
“王有诏:寡人践祚以来,夙夜忧勤,惟恐负宗庙社稷之重。今诸侯虎伺,屡犯赵土,杀我赵人。然赵军壮怀忠勇,悍不畏死,今却燕君五百里有余,围燕都蓟城,有将士如此,赵国大幸!寡人大幸!”
“今嘉奖:凡参战者,免三年赋役,赐田十亩,粟米百斛;战死者,官府收养其孤,每岁祭扫,不可断绝。传令全军:廉将军归来之日,设九宾之礼,击钟鸣鼓,与将士共饮庆功酒!”
有沉不住气的人,率先欢呼起来,为活下来,为即将不愁温饱的生活,为赵国将要填满的粮仓。
辛被身旁高兴的同僚拉的身子一歪,转身混入周围庆祝的人群。
冲冲冲!如果我能连续更新七天,我就申榜(握拳握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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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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