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沐婉华送出一堆药。挨个敲庙里和尚的门,也不管人家需不需要。反正先送出去再说。就连忘尘和主持也没放过。用沐婉华的话来讲,反正不要钱,送一点是一点。说不准哪天就用得着了。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她送的都是些家常用药,有备无患嘛。
众僧不知她所想,只当她心善大义,纷纷在她神医的名头上又添了一笔“活菩萨”美名。甚至有僧人自作主张给她在大雄宝殿点了盏供灯,以求佛祖保佑女菩萨长命百岁,万事顺意。
五日后,慧空完全康复。沐婉华收到100积分。她再没理由继续停留在寺里。收拾行礼告辞。主持亲自上门道谢:“多谢女施主慷慨大义,救门下弟子一命。”
沐婉华摆摆手,赶紧回礼:“顺手而为,大师不必在意。也是我与慧空有缘,才在寺中后山巧遇印寂,从他口中知道他生病之事。”
“女施主现在是慧空之福,将来是大兴之福。”主持道了声“阿弥陀佛”,善意的冲沐婉华一笑。
沐婉华回以一笑,只当他客气随口一句,并未多问。忘尘却惊讶的看了师父一眼,随后目光回到沐婉华身上。
两人目光对上,双双一怔。
沐婉华先开口:“这段时间多谢忘尘师父的照顾。”
“沐二小姐客气。”忘尘谦逊合礼:“比起沐二小姐的仁义,忘尘所做实在算不得什么。”
先是主持,又是忘尘,对着她一通夸赞,饶是沐婉华也不好意思。沐婉华很想说,我真没你们想得那么伟大。我救慧空,确实出于不忍,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回报。连续几日赠药也不是什么善意大举,不过是想多挣点积分罢了。
沐婉华暗暗惭愧。
这些话却不便说出口,只能厚着脸皮由他们误会下去。
告别方丈。沐婉华带着沐婉晴并两个丫鬟一起出了寺庙大门。
忘尘亲自送她们下山。
山门下停了马车。是忠义侯府派马房来接人。
沐婉华停在马车处,回头看向忘尘,刚要说留步,一抬头,却见忘尘默默注视她。眼里似乎除了慈悲以外还增加了别的情绪。沐婉华一愣,出神的回望他。
剩下三人见他们默契对视不语,以为是有旁的话不能叫人听见。互相觑一眼,心照不宣接连上了马车。
然而忘尘默默注视她一阵,最后只动了动唇,轻声道:“沐二小姐,请多保重,贫僧送到这里不便再送了。”
他眼中划过千言万语,最终只剩这句道别的话。而仅仅这一句,似挣扎了好久。
沐婉华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他心中某一处隐密。然而他不想说,她无从证实。一个尘里,一个尘外,互不打扰,或许便是最好的结局。
“大师保重。”沐婉华留下一句,转身登了车。回他一个侧影。
隔着车帘车壁,车外无声无息。沐婉华却百分百相信忘尘还没走,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手心的珠子被他拨得铿锵响,声音温柔有力。随着一声接一声铿锵,沐婉华觉得她的心也慢慢融入这珠碰珠清脆声响中,规律节奏缓慢跳动。
她深吸口气,不愿深陷,逃也似的冲车夫道:“走吧,回府。”
车夫“喝”了一声,用力甩长鞭,鞭子打在马臀上,马儿“吁~”一声,撒开四蹄,飞快冲出去。
车内,沐婉晴随着马车飞快跑动,身子轻轻摇晃,她不安的看向沐婉华,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隔了好半晌,直到沐婉华目光落在自己迟疑的脸庞上,她才担忧的叹息开口:“小妹,你与忘尘师父......”
她说到这里,神情很明显的为难。
要一个未出阁女子说出“两情相悦”这种话,实在难以启齿。
沐婉华与忘尘相处时的怪异氛围,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劲。沐婉晴虽未在感情一事上开过窍,可自家妹妹情绪反常得厉害。她又怎么可能毫无所觉。一男一女,相顾脉脉,除了心生爱慕,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也难怪,忘尘大师虽是出家人,可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加之品性高洁。小妹心思单纯,除了李家大少爷以外,并未与其他外男相处过。猛然间遇上这么一位神仙般的男子,动些心思也正常。
想了想,沐婉晴心一横,决心用心开导她,彻底打消她的念头。长痛不如短痛,现下一时痛苦没什么,别日后追悔不及。沐婉晴咬了咬牙,狠着心说:“小妹,我实话跟你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都做不了主。忘尘再好,也是个出家人。父亲母亲断不会答应。你们是不可能的。”
沐婉华一呆,回看沐婉晴一脸慎重。心中一暖,有些哭笑不得,在两个丫头震惊的目光里,坦然一笑:“姐姐,你想多了。我承认,对忘尘是有那么些心动。可我并不是个可以为男女情爱不顾一切的人。我这个人向来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我有分寸。被爱情冲昏头脑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而且,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沐婉华哪敢随意的交付一腔热情。她甚至已经暗暗做好决定,除非之后遇到一心一意的男子,将来只守着她一人。否则她宁愿做一辈子老姑婆,也不愿踏足婚姻。而且说不准还没等来这个男子,她就已经穿回去了。这个时候就考虑这种事,委实太早了些。
她知道古人早婚早育,可在十几岁的年纪谈婚论嫁,她无论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无法接受。
沐婉华完全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因为她心里还没能完全的融入这个时代。可有些事,不是她融不融入就能解决的。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跟千百年的传统抗衡,实在是蚍蜉撼树。她很快知道,她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在父母之命大于天的古代社会,女子想要以自己的方式生存是多么艰难。
四人回到府里。先去怡香院给名义上的“母亲”请安。
四人甫进屋,赵氏便热情的让丫鬟端茶递水。凳子还没坐热,赵氏好一番嘘寒问暖。
今日二房的人也在。
沐婉华只当赵氏做表面功夫,是为了在二房面前博贤良名声。并未在意。直到赵氏抬手招了沐婉晴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爱假装不舍的模样。沐婉华隐隐觉得不安。可她一时半刻也摸不准赵氏真正用意。心中忐忑,也只得悄悄按捺,静观其变。
“时间过得真快啊,记得我刚进府那会,婉晴还是个刚刚走稳路的孩童。如今已经十五了。”赵氏脸上布满回忆的神情,一脸感慨时光易逝的忧伤。
这下,春桃和夏荷也察觉到了不对。两人都有些懵,猜不透这赵氏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房夫人刘氏一脸笑着附和:“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就连我的婉玉、承容也不知不觉大了。”
说着目光慈爱的落在身旁安安静静坐着的一双儿女身上。
女孩十三,男孩十一。正是二房嫡出姐弟两。姐姐沐婉玉比沐婉华小一岁,沐承容与赵氏的幼子沐承德同岁。沐婉玉承袭了父母亲一半基因,脸型像母亲刘氏,眼睛鼻子却像父亲,也就是二叔。长相秀气,温婉如水。沐承容却完完全全承袭了父亲的相貌,俊逸文雅,书卷气浓厚。
忠义侯府本是将门,老二走了文路,老大从武。如今忠义侯虽面貌肖似老侯爷,身长貌伟,却完全没有将门风范。空有一副勇猛皮囊,内里十足草包一个,兵书学了不少,领兵打仗的才能连普通将领都不如。
过去圣恩如日中天的忠义侯府,一朝败落至此,外人看了都唏嘘不已。
但现在不是唏嘘的时候。
沐婉华的目光来回落在赵氏和沐婉晴身上,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这两人的对话台词太熟悉了。这不是电视小说里男女说亲的开场白吗?难道,在她们逗留在寺里的这段时间里有人上门为沐婉晴提亲了。
沐婉华的神经不由紧紧绷起。她实在不觉得赵氏表现得这么殷情是真的为沐婉晴说了一门好亲事。事出反常必有妖。赵氏越是热情,沐婉华越是不放心。
果然,赵氏起完头后,笑容可掬的直奔主题:“是这样的,你不在的这些天里,母亲特意为你寻了门好亲事。”
“好...亲事。”沐婉晴面色霎白。她也不傻,之前就隐隐察觉出了赵氏的反常。如今听她亲口说出,哪还有不明白的。真的有什么好亲事,赵氏怎么可能善心大发的留给她。只怕等着她的是熊熊火坑吧。
沐婉晴赶紧道:“母亲,女儿还小,女儿还想多留两年,在母亲和父亲面前尽孝。”
赵氏笑容一顿,面上虽然笑着,口气却不善:“傻孩子,你都十五了,再留两年,不就成老姑娘了。做母亲的怎么忍心,你就安安心心待嫁吧,只要你以后过得好,母亲我,还有你父亲也就安心了。”
“母亲......”沐婉晴还想恳求。赵氏却不冷不热打断她:“好了,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聘礼已经收下了,此事再无回转余地。你也不要再说了。”
这是一锤定音了。
刘氏深深看了沐婉晴一眼,面上闪过不忍,可最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就算说了,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二房仰仗着大房,她若是说了不仅帮不到沐婉晴,反会引火烧身,惹得赵氏对自己心生不满。
她只能在心里同情一叹。当母亲的,联想到这种事若发生在自己儿女身上。只觉难受不已。
“母亲,不知道这说亲的是哪户人家?”沐婉华满心愤怒,强忍着问出声。她自然也不会认为赵氏会好心为沐婉晴打算。可再怎样也得先知道对方底细才好打算。
“婉晴有福,上门提亲的正是与你父亲同部为官的兵部侍郎大人。”赵氏笑眯眯的说道,一脸与有荣焉。好像要嫁的是她亲闺女。
兵部侍郎......
沐婉华一时间没转过弯。她认真盘算了下,兵部侍郎属于三品官。这样的品级,沐婉晴嫁过去确实不委屈。可是赵氏真的会这么好心吗?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她正要开口细问,就听春桃急急道:“这兵部侍郎年龄比侯爷还大,听说前任夫人是被活活气死的。因为这兵部侍郎在外面收了个美貌的姨娘,宠妾灭妻,活活把原配夫人气死了。夫人,怎么能把大小姐嫁到那样的地方。”
沐婉晴显然也是知道的。眼眶立刻红了。硬咽的跪下来求道:“母亲,求求您了,女儿不想嫁。”
“混账,这里有你一个奴婢说话的份吗?来人啊,拖下去掌嘴。”赵氏怒不可遏,重重一拍几案。
刘氏摇头叹息。
她身边的一双儿女安静的环顾一圈,双双噤若寒蝉。
赵氏身后站着的两位妈妈立时走上前来,准备拖春桃下去掌嘴。
夏荷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跪下求情:“夫人,春桃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担心大小姐。求夫人饶过她一回。”
赵氏何曾将夏荷看在眼里。她是连姐妹二人都无视的,怎么可能会因为不受宠的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求情而放过春桃。立时冷言冷语大声道:“一起拖下去掌嘴。”
“母亲,是我的错,是我没管好丫鬟,您要打要罚就打我一个人。”沐婉晴无助的去抓赵氏手臂。
赵氏一个甩手躲开,看都没看沐婉晴一眼,唇边勾起冷冷的笑意。
两个妈妈会意,一左一右便去扯春桃、夏荷。
沐婉华冷冷瞪视她们,厉声呵斥:“滚开。”
两位妈妈吓得一缩,对上沐婉华要吃人的冷厉目光,心头同时一颤,气势不由矮了一截。她们心下奇怪,二小姐这突然哪来的惊人威势。从前都是缩手缩脚的,何曾这般疾言怒色过。这神情气势都快赶上宫里的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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