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月头戴斗笠,亦步亦趋地跟在邵正身后。
素白的轻纱在她眼前不停晃荡,姜云月眯了眯眼,这斗笠是邵正给她准备的,说她昨日在县衙出了风头,怕被人给记住了。
邵正还真是细心,不仅想到了这茬,回来时,还带来一个老婆子,说她们俩都出门了,家里没人照顾熊二。
老婆子年纪有些大了,是个哑巴,邵正说,这是她用惯了的婆子,勤快,细心,重点是,不好奇,不多嘴。
也没法多嘴。
姜云月正想着呢,邵正突然停了。
“到了。”她说。
姜云月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邵正身侧。
枣红色的牌匾沉稳大气,牌匾上,“杨氏布庄”四个大字潇洒飘逸,周边以金箔勾勒,日光下,熠熠生辉,总之,瞧着很是富贵。
“想不到这杨氏布庄,看着还挺气派。”看那杨路章的打扮,姜云月还以为他经营的只是一间小铺子。
“这些都是张员外操办的。”邵正顿了顿,“他很疼女儿。”
女儿?哦,昨日杨路章背书般说的那个,叫什么张婉柔的。
听这名字,想来也是一个温柔贤淑,端庄大方之人吧!
“走,进去看看。”姜云月抬脚就往前走,她走得急,裙子又长,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摔了一个趔趄。
有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姜云月还以为是邵正,没想到一抬头,看见了一个圆乎乎的笑脸。
“客官,小心些。”穿着藕粉色衣衫的年轻女子浅笑着,露出两个酒窝。
想必这就是张婉柔了,姜云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小臂上,回报了一个微笑:“谢谢张……掌柜。”
拉近关系有利于刺探情报!
“掌柜?你在说什么?”后进来的邵正一脸纳闷。
不行吗?不能这样说?这里只能男的能被叫掌柜?也太不公平了吧!姜云月心中有些不忿,这外面的牌匾都是人家爹给弄的呢!怎么就不能叫掌柜?!
“哟,小莲儿,看来你在我这儿干得不错啊,现在都有人叫你掌柜了。”尖锐刻薄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瘦削的人影掀起帘子,从后方走到姜云月跟前。
这人不是个好相处的,姜云月立刻做出了判断。
“大掌柜。”小莲儿赶紧放开姜云月,低眉顺眼道,“这位客官瞧着面生,许是第一次来我们布庄,所以才认错了。”
“她认错了,你也不知道说?!认下来很开心是吗?你想当掌柜很久了吧?再说了,人家戴着斗笠呢,你怎么知道面生?你钻进去看了?”
“我没有,大掌柜,我没有……”小莲儿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双手放在身前,紧紧绞着。
姜云月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场无理取闹的闹剧了:“大掌柜?你是张婉柔?”
女人变脸的速度超乎姜云月的想象,一张电闪雷鸣,风雨欲来的脸霎时就变得阳光灿烂,堆起的笑脸就像太阳开了花。
“客官!你知道我?这可真是小女子的福气了!”张婉柔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扭着身子,挥舞着手中的丝帕,这话是对姜云月说的。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去库房清点货存!”这话是对小莲儿说的。
小莲儿红着眼睛走后,张婉柔走到姜云月身前:“客官想买布?还是想买衣裳?”
什么都不想买,我有点被这双面人气到了,斗笠下的姜云月不停地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买布,也买衣裳,都看看。”邵正适时走到姜云月身前。
“邵军爷,是你啊,我才看到呢!”张婉柔做作的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抬起帕子,放在自己嘴边,“这位是你的新……?”
邵正冷哼一声:“这跟买布有关系吗?”
“人家就是好奇嘛。”张婉柔好像并不介意邵正的态度,还是“咯咯”笑着。
“我也很好奇,全槐县的人都知道你家杨路章的亲娘死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开心?”邵正走到成品衣裳的陈列架前,不经意似地问。
姜云月有点吃惊,想不到邵正会问得这么直接,她来到张婉柔正对面的货架前,假装看布,实际上,一直盯着张婉柔。
张婉柔脸上的表情确实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很快就被调整好了。
现在是正中午,布庄里的人不多,零星的几个离他们都有些距离,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张婉柔扯了扯唇角,摆出一个落寞的表情:“军爷,这事谁也不想的,我们家路章的性子你也知道,说好听点是软弱,说难听点就是无能,这不,知道这事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茶不思饭不想的,这么大个布庄,总不能没人照看吧,他倒了,就只能由我顶上了。”
软弱、无能,这两个词都算不上好听,在张婉柔心里,杨路章是这样的吗?那她当时为什么要带着杨路章回槐县呢?只是因为不想远嫁的话,找个槐县的夫君也行啊,姜云月心想。
“应该不仅仅是顶上吧,小莲儿叫你大掌柜,这布庄的当家人是你。”姜云月扯起布匹的一角,这布的花纹真俗,斗笠下的姜云月撇了撇嘴。
“是我,小娘子还真是机敏呢。”张婉柔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走到姜云月身前,“小娘子喜欢这匹布?”
自从知道姜云月是跟邵正一起的之后,张婉柔就不再叫她客官了。
“我……”姜云月刚想拒绝,带着大片赤色如意纹的暗黄色布匹,到底谁会买?
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隔着轻纱与张婉柔对视,只见张婉柔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很冷。
这句话是试探,张婉柔猜到他们是来调查的了。
“我觉得这匹不太好看。”姜云月将手中的布放下,随手指了另外一匹,“没那匹好看。”
张婉柔顺着姜云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乐了:“我说什么来着?这朱红色的布,大家都是买来做喜服的,看来邵军爷你好事将近啊!”
姜云月:“……”
“云月,去试试这件衣裳。”邵正递过来一套水绿色的衣衫,“试衣房在最里面。”
姜云月赶紧放下胳膊,抱着邵正拿来的衣裳就钻进了试衣房。
杨氏布庄以卖布为主,成衣不多,试衣房做得也不大,大概是一间屋子,被分成了三个独立的空间。
姜云月进的是最中间的试衣房,一进门,她就将门闩给挂上了。
这间试衣房的正中间有个窗户,不大,用草席遮起来了。
姜云月自然是不会乖乖试衣服的,她蹲在窗边,掀开草席,警惕地往后院望了望,没见到人。
将手上的衣服和头上的斗笠挂在了房中的架子上,姜云月搓了搓手,推开窗,小心地翻了下去。
她倒要看看,这杨路章是不是真在家里茶不思饭不想。
布庄的占地面积很大,前屋做生意,后院住人,姜云月原以为后院就算比不上前屋气派,也差不到哪儿去,没想到刚拐进花园,就被满地的落花迷了眼。
这些花大多是春日时盛放的,落下后经历风吹雨打,大多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了,就算是夏日的烈阳也救不回它们,残躯或黑或紫的趴在地上,像是在控诉种花人的无情。
一般情况下,花是变不成这个样子的,是杨路章家种的花实在太多了,前面落下的还没化作泥,后面的就又落了,层层叠叠的,也没有人收拾。
前屋的布庄里有站在柜台里的账房先生,有忙碌的小二,也有被张婉柔挤兑的小莲儿。
后院……一个仆人都没有?还是说有仆人,但杨路章和张婉柔不让他们收拾?
姜云月眉头紧锁。
花园边有个游廊,连着两边的厢房,游廊正对面是正房,中间以庭院分隔开来,几间屋子的房门都是紧闭着的。
姜云月不敢贸然推门,谁知道杨路章是不是在正房里,假如他想不开,在哪个厢房里缅怀他的娘亲,姜云月又恰好推门进去,岂不是会被逮个正着。
正发着愁呢,正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小厮打扮的少年跌跌撞撞的,被人从屋内撵了出来,随后,屋门重重一关,将他关在了外面。
“掌柜的,昨日从县衙回来之后,您就没吃过饭,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小厮一手提着餐盒,一手拍打着屋门。
“滚!”屋内传来杨路章不甚明晰的声音。
小厮压根没有因为杨路章的话动摇,仍旧拍着门:“掌柜的,算我求你了,你吃点吧。”
“求我?你为什么求我?怕事情没干好,被你们大掌柜罚?”杨路章拉开屋门,冷笑着说,“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吃,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吃得下?”
姜云月不知道杨路章说的“这种事情”是什么,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杨路章说的,不一定是他娘出事了这件事。
“大掌柜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您还不相信她吗?”小厮点头哈腰的同时,头微微一侧,脸色瞬间变了。
姜云月背过身子,捂住自己狂跳的胸口,她站在游廊与左厢房的连接处,要想看到杨路章,只能靠游廊的柱子遮挡,按理说那两人应当是看不见她的,偏偏那个小厮侧过头了!
杨路章看着明显慌乱了的小厮:“怎么了?”
小厮凑到杨路章耳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好像在游廊的柱子后面,看见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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