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镇化为废墟，断肢残骸随处可见，被炸毁的房屋只剩半堵墙，跪坐在地的老人抱着不再动弹的孩子，浑身颤抖，他的双眼已经蒙上一层灰白的翳障，喉咙沙哑发不出半点声音。
程舒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陌生的高加索人种、上世纪颇具年代感的建筑残垣，完全是博物馆收藏的老旧黑白战后照片的景象，她该死的穿越到什么鬼地方？！
来自空中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程舒仰头张望。
“蠢货！别待在那！”
声嘶力竭地怒吼让程舒心脏突地一跳，她还没锁定人在哪，就被猛然扑倒，手心磕到地面，还没来的及喊痛，又被带着翻两个跟头，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咽下疑问。
短暂耳鸣后的程舒，摇晃脑袋，尝试起身的动作顿住，她看到左前方不到十米远，某个消瘦的老人被冲击波炸成两半，血肉模糊，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
“找掩体！”暗棕色短发的男人身材健硕，单手拎起程舒就往后推。
部分残存的墙体摇晃，砸落砖块，引起尘土飞扬。
“什么？！”没完全听懂的程舒，憋出句蹩脚的波兰语，“我不太听得懂！”
男人转过头骂了句脏话，目光凶狠，五官硬朗，军人气质明显。
“先生？”虽然程舒认为喊长官更合适，但她连那个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青年人嘴角微抽，说了他的名字，“约瑟夫。”
轰炸仍未停止，约瑟夫抓住程舒的手臂继续转移。
忍不住往天上看，是螺旋桨俯冲轰炸机，程舒率先想到斯图卡，德国二战时期的常用装备，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大概率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
狼狈逃窜的两人终于找到能够暂时容身的掩体，几堵能勉强隐藏身形的矮墙。
“现在是什么时间？！”程舒迫切发问。
约瑟夫显然理解成另一个意思，他握住程舒的手收紧，说会过去的。
“不，我是问年月日”，程舒稍直起身。
“……1939年9月1日”，顿住片刻，放开手的约瑟夫回道。
好了，什么都不需要再问，这是二战的开始，德国空袭波兰城镇维隆。
所以她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去波兰旅游，看那什么华沙起义博物馆？！
她还能回去吗？在这种战争年代她该怎么活下去？程舒想起更要命的问题，她骤然看向约瑟夫湖绿色的眼瞳，倒映着自己的面孔，她是身穿！
约瑟夫愕然地看眼前的亚洲姑娘抓住自己的衣袖，突然靠近又远离。
不信邪的程舒低头摸自己深咖色的呢子大衣，伸手探入口袋，是20世纪轻薄的数码单反相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
“艹！”程舒深吸一口气，又骂两句。
如果她没记错，德军对维隆的轰炸从凌晨4点一直持续到了下午14时，75%的市区都被摧毁，市中心更是被夷为平地。并且维隆这时候没有任何防空阵地，没有军队驻扎！
轰炸还要多久结束？她的小命怎么保？艹！她的金手指呢？！她的系统呢？！程舒痛苦捂脸，小说有史实依据的穿越少见开挂的……主要她看过的大多都是这样的。
“日本人？韩国人？”约瑟夫看亚洲姑娘的着装，家庭条件绝对不差，“你怎么会在这？”
骂人怎么这么脏？！程舒控制不住语气变冲，“中国人！”
……现在是1939年，离新中国成立还有10年，想起来的程舒陷入沉默，国内正在进行抗日战争，到处都是血流成河。
“抱歉”，约瑟夫的声音低下来。
“……抱歉”，反应过来的程舒，感觉自己有点狗咬吕洞宾，“谢谢你救了我，我叫程舒……是途经波兰，有点事要滞留一段时间，没想到遇上空袭。”
“不用谢，你住哪？”约瑟夫问道，“还有地方去吗？”
脑子转的飞快的程舒，要给自己编个无从对证的身份、经历，住哪好？她记起某篇对维隆幸存者的采访，科纳斯一家在轰炸开始就驱车逃离，回来发现家中完全变成废墟，隔壁热心肠的邻居无一生还，明明前不久还在说，要接待远方来客。
“卡罗琳娜家，我在华沙遇到那个女孩很投缘，正好要暂住波兰，就寄信询问有没有出租的房间”，程舒的波兰语越说越顺，虽然都在使用简单词，“接到有的回信，我直接过来，到的时间不太方便打扰，同行的婶婶让我跟她走，她家地下室有张小床。”
“你不怕被卖了？”约瑟夫难以评价，这个叫程舒的姑娘未免太胆大。
“……所以我可能喝了杯有问题的温牛奶去地下室睡觉”，莫名想起一句话，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空口白话的程舒继续编，“遇上你，我还没醒半个小时。”
约瑟夫无言以对。
“你呢？怎么在这？”程舒抱有疑惑，“维隆不是比较偏的地方，少见青年人来着。”
“也不至于没有”，约瑟夫语气严肃起来，“你的身份证明有没有随身带？”
“……在行李箱里”，表面垂头丧气的程舒，掌心冒出汗来。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约瑟夫都不会信她的鬼话，再往后遇上什么盘查，她绝对会被送去警察局。
“……你先跟着我”，深深看程舒一眼，约瑟夫观察周围情况。
战机呼啸而过的声音消失有段时间，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右侧道路方向走。
微弱的呻吟声从某处坍塌的墙体下传出，先一步确定位置的约瑟夫找到柄剩半截的铁锹，清理堆积的砖块。
跟过来的程舒没有找到工具，只能用手扒拉砖块，坚持不到五分钟，她就有点气喘吁吁。
平时做运动实在是太少，除去那个校园乐跑，她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宿舍楼走到教学楼，天知道自己一周还要蹭室友电动车几回……血淋淋的手赫然出现在眼前，程舒骤然僵住。
克服恐惧去握那只手，软绵绵的触感激起程舒全身的鸡皮疙瘩。
丢弃铁锹的约瑟夫托住男孩的背，将人从废墟中抱出。
湛蓝的眼瞳惊惧不已，浑身灰扑扑的，好在无明显外伤……她在握谁的手？脊背发寒的程舒蹿起，低头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妈妈”，男孩的声音细若蚊蝇。
“……妈妈睡着了”，约瑟夫嘴唇嚅动良久，终于说出话来，“跟哥哥走。”
血迹擦拭干净，手在不自主颤抖，程舒将这位母亲的眼睛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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