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起于一个微小的起始量。
他们发现他们那可怕的上司余知行恋爱了，往日的他对工作极为苛刻，所有人都怀疑他的完美主义程度达到了最高级别，新人不被骂哭是不正常的，可今天，这个新人好好地进去，又好好地出来了。
接着第二个人进去，这是个老员工，他深知上司的脾气，在上司的眼中，他的报告是哪哪都漏洞百出，可今天，上司居然只是挑出了几个错处，让他拿回去改，完全没有骂他，这很不寻常。
上司很不对劲，这是绝对的，没人往上司突然善良了这条路上想，只有一个可能，他遇见好事了。
一个女员工敏锐地发现上司换了香水，香味更加柔和，秘书更是偷偷告诉好友，上司买了一份礼物，却没有让她送，这是一个讯号，工作上的往来常常交由秘书来处理，包括赠与合作对象的礼物，没让她送，这证明是私下的往来。
可余知行没有私人往来，此人是个工作狂，除非必要，绝不浪费时间在社交上。
这样一个人会浪费时间去买礼物？
不可能。
除非他恋爱了。
可这个结论也是值得商榷的，一个没有任何私人往来的人会谈恋爱？秘书表示事情过于复杂，无法想象。
但办公室里就是喜欢这些八卦，众人一致认为上司恋爱了，只是这个对象很神秘，余知行平日里要么上班，要么谈客户，哪有时间找对象。
“会不会是工作上认识的？”
“和上司一样的女强人？”
众人想象了一个女版的余知行，不苟言笑，只知道工作，天天骂下属，这两个人凑一块，怕不是双倍的快乐。
“我听说人都是互补的，工作上就已经够累了，谁会找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怕不是有病，依我猜，这一定是个善良单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
“我记得有个客户就想介绍自己的女儿，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
于是，这绯闻话题的女主人公模型也出来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富二代，不知世事的大小姐。
又过了几天，连女主人公的模样都有了，一群人说得有鼻子有眼。
恋爱的力量是巨大的，上司罕见地夸奖了一个新人的工作，不过面对这些夸奖，公司里的人是心悦诚服的，新人年纪不大，刚进公司就解决了一个困扰许久的难题，待人又谦和有礼，一群长辈围着他，想要给他介绍对象。
对此，他只说家里穷，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
“家里穷？”余知行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在暗示现在的工资太低？”
“不敢，”楼爱月慵懒地靠着办公室的门。
“需要钱可以直接跟我说。”
“那只是应付公司里的叔叔阿姨，你要是这么做，那我成了什么？”
“你值得的。”
在爱情面前，即使是余知行，考虑事情也开始不理智起来，只是公司里的人都想错了，哪有什么女主角，有的只是一个稍微有点技术的小白脸。
但余知行并不是那种喜欢分享自己生活的人，加上对象是个男人，更是要将事情隐藏起来。
谣言还在发酵。
有人说在公司楼下看见了传说中的女主角，是个很优雅的女孩子，看得出家世很好，那天，她就站在楼下等余知行，并和余知行上了同一辆车。
可另一人不同意，女主角并不是一个优雅的女孩子，而是成熟知性，充满着女性的魅力，气场至少有两米，这人说得也有鼻子有眼，并声称看见了余知行和此人搂搂抱抱。
“难不成上司脚踏两条船？”
“难以想象。”
“可这不就是有钱人的生活？我听说那些男的一有钱了就得找小三小四。”
“真看不出来啊。”
这可比公司获奖这种事劲爆多了，当晚，所有人都听说了这件事，唯独坐在办公室里的人不知道，因为没人敢找他确认。
“真羡慕啊，有钱人的生活，”被生活折磨的只剩一张皮的同事小张感叹。
楼爱月笑道，“这也未必是好事。”
“你就别吃不到葡萄说，”小张说到一半，看着楼爱月的脸，硬生生将后头的话憋了回去，就这脸，也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这是没被女朋友发现，发现了哪能好过，这一个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楼爱月的话意有所指，小张却浑然不觉。
傍晚，楼爱月坐着余知行的车子离开，回到两人同居的地方，家里原本是有保姆阿姨的，只是楼爱月不喜欢，余知行就将阿姨辞退了，于是做饭的任务落到了楼爱月的头上。
楼爱月倒是乐呵呵的，看上去挺喜欢这个任务。
他记得余知行的所有喜好，食物上的，穿衣上的，生活细节上的，余知行则惊讶于楼爱月的能力，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只是他对赚钱不怎么上心，工作也只是完成最有挑战的一部分，剩下的枯燥无聊的工作要么勉强完成，要么是余知行给他补的。
余知行何曾为别人做过这些，这还是自己手下的员工。
但他甘之如饴，他觉得被人拿捏住了，可恋爱不就是这么回事？
他瞧着自己的家，东西很少，一切都以低调舒适为主，唯独角落里多了一个小玩意，他拿起桌上的小玩意，“这是什么？”
“一个助眠的小玩意，你不是说最近睡不太好。”
余知行打开开关，隐约听到点声音，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只过了几分钟，眼皮子就开始打架，等一觉醒来，看见楼爱月在推他。
“吃饭了。”
余知行一阵恍惚，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小东西，确实有点用。
当余知行陷在甜蜜生活的幻想中，留言又有了新的发展，公司的前台遇到了一个寻找余知行的女人，此人二十多岁，打扮气质皆是不凡，可脸上挂着泪水，一副随时要破碎的模样。
前台问她需要什么帮忙，她也不说，只是喃喃道，“这个负心汉，我真心待他，他却…”
前台也听说过余知行的绯闻，这种没影的东西，私下说说就算了，可现在，当事人之一似乎找到了门口，余知行脚踏两条船成了事实，不仅如此，女孩子还相当受伤。
女孩子刚想走，突然感觉一阵恶心，想要吐，却又不敢吐，前台察觉事情比想象得更严重，立刻带着她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女孩倒是不哭了，却眉头深锁，“我该怎么办。”
前台道，“放宽心，有了孩子，谁会不认。”
女孩也没有反驳，前台更是确认。
待女孩走后，谣言变成了余知行脚踏两条船，并导致一方怀孕，找上门来了。
“啧啧啧，果然是不好办，”小张感叹，“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们这些小虾米又要遭殃喽。”
余知行对此浑然不觉，公司的运行很顺畅，他便将一部分注意转移到了生活中，难得休息了一天，午后，他躺在庭院中休息，楼爱月给他按摩，这也是楼爱月本人要求的，他很喜欢这些亲密的接触，也很喜欢摆弄一些小东西。
渐渐的，余知行陷入睡梦中，他一开始睡得还很平稳，可没多久，他就开始不安地翻动，他在一片黑暗中不断奔跑，身后有无头鬼追着他。
余知行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岁月静好，一切都只是他的梦，是假的。
“做噩梦了？”楼爱月担忧地看着他，拿毛巾给他擦汗。
余知行不安地握着他的手，在他的安抚下，情绪渐渐平静。
“还好有你在身边。”
余知行看不到楼爱月那隐晦幽深的眸子，最令人安心的是身边人，但最危险的也是身边人。
“再休息会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周末的奢侈品店里，前台与朋友肉疼地看着刚刚瘦了一圈的红包，就在这时，店里走进来一个女孩，只一眼，前台就认出了这个女孩，是来找余知行的人，她看上去胖了一圈，脸上戴着墨镜。
她随便挑了两件衣服，来到结账处，就在她抬手时，前台看见了一块淤青，藏在袖子里，要不是两人距离近，她根本不会看到。
发生了什么？
前台隐约猜到了什么，在心中痛骂余知行渣男，并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姐妹，两人一起骂。
在余知行根本不知道的时候，他又有了一个殴打女朋友的名头。
余知行丝毫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事，他发现最近总是做噩梦，梦里有个无头鬼在追他，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去看医生，医生告诉他，压力太大，要休息几天，他不信，又回去工作，可到了晚上，噩梦升级。
大片红色的绸布包围着他，将他捆住，掉在墙上，身后的墙上写满了字。
不知羞耻。
恶心。
滚出这座校园。
羞辱的字眼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余知行猛然转醒，他想起了一件遗忘许久的事情，他无意间让一个女孩成了全校的靶子，可他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还要找上他。
“怎么了？”
“没事，”余知行答得心不在焉。
“你看着就像有事，谁都骗不过，跟我说说吧，我担心你。”
“如果你无意中害死了一个人，会一直内疚吗？”
“会，我虽没想过要她死，她却因我而死，即使我再内疚，也救不回一个人的生命，你怎么突然想这么复杂的事？”
“以前开车的时候，有个人没刹住车，我的车刚好撞到他，当场死亡，不知怎得，这几天总想起这件事。”
“这事谁也猜不到，别想了。”
是的，这是开错道的人的错，可他内疚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楼爱月的安慰根本没有用，反而让他越发不安起来，他还记得那天，教学楼下的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那之后，许多人都不敢靠近那块地方，包括他。
楼爱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果汁，“先喝点饮料，心情会好点。”
余知行一扭头，看到那杯红色的液体，立刻像是被鬼扼住了喉咙，一掌拍掉那杯果汁，红色的果汁溅到楼爱月身上。
余知行看到这一幕，勉强恢复一些理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别太紧张，要不照医生说的，先休息几天。”
“不用。”
可楼爱月根本不听他的话，直接拿过手机，给他安排了假期。
“我们先去外边玩几天，看看别的景色，这些事很快就忘了。”
次日，两人坐上飞机，去了附近的一座海岛玩耍，海岛上人不多，风景和天气都不错，余知行休息一晚，果然感觉好了不少，当晚又拿出电脑，想要安排秘书做事。
楼爱月见了，抢过电话，“说好的，不工作。”
余知行无奈，谁让他先答应了楼爱月。
楼爱月满意一笑，“附近有处特别有名的景点，我们明天去看。”
那是一处奇异的海湾，亮眼的红色鸟类与岸边的白沙和蓝色的海水绘成一副画，所有人都在拍照，唯独余知行浑身冒起冷汗。
红色，为什么有这么多红色？
“不好看吗？”楼爱月期待地看着他。
“太亮了，眼睛不舒服。”
“那先休息会吧，我先在这待会，回去再找你。”
余知行一听，觉得颇为愧疚，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就破坏眼前的美景，但那一块块的红色就像流动的血迹，很快就变得粘稠深沉。
他回到海滩，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一闭眼，又是大片大片的红色，还有那女孩落在地上，睁开的双眼，那是死不瞑目。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秘书紧张地打来电话，告诉他公司的账目有问题，有人来查这件事，让他赶快回去。
余知行哪还能坐得住，立刻买了机票回去。
等待他的却是一桩桩官司，在这些官司中，余知行像是一颗洋葱，每剥一层，就少了一层皮，渐渐地，锐气去了大半。
等他解决这些官司，公司的经营又出了问题，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切本该按照他的预期进行着。
他的下属也跑了大半，剩下的对他很不服气，说话也越加不客气起来。
“还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呢，坏事做尽，怎么有女孩看上他的。”
这些人都是些势利眼，想走却又不敢走，如今对他真诚的只剩下了楼爱月，只有楼爱月真心爱着他，关心他。
他回到家，喊了几声楼爱月的名字，却没人理他，他来到院子里，地上扔了一条红色的裙子。
红裙子？
那条被鲜血染红的裙子。
余知行飞奔过去，捡起来一看，却是一条带格纹的围裙，是他看错了。
他忽然意识到，他太在乎这件事了，一切都是从这件事开始的，他开始做噩梦，惹上官司，事业越做越差。
难道这是报应？
余知行根本不相信报应这一套，可不是，这些事又该从何说起。
“站在院子里做什么？”楼爱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知行道，“院子里掉了个东西。”
楼爱月拿起一看，“估计是附近人家的，被风吹了过来，我去问问。”
余知行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他回到卧室，坐在那里，黑暗中，彷佛有人在呼唤他，“马上就要轮到你了。”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他一回头，看到一个身穿红色裙子的女孩。
他只是年少不懂事，找人传了几句谣言，怎么会就成了这个样子，害死她的不是他，是那些将谣言发酵的人，是整个学校的人。
再说了，谁让她先得理不饶人的，本来就是跟她没关系的事，她为什么要来管。
那是一个黑暗的街道，就在学校附近，年少的他指使着两个跟班教训一个不听话的转学生，那个转学生也不反抗，她一个路过的人为什么要管呢？当看不见不就好了，是她多管闲事，是她活该，她自找的。
“是你，是你杀了我。”
一双眸子猛地睁大，看向他，如同索命的恶鬼。
余知行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他总是梦到有人在向他索命，他不敢睡觉，他开始去找心理医生，可他看着心理医生那红色双唇，又害怕地奔出诊疗室。
他无处可去，连家都不在安全，因为鬼缠在他的身边，直到他经过一家店，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给你一个好梦。
那是一家卖造梦机的店。
“梦是可以制造的吗？”
“可以的，通过一种特殊的波段，可以调控人的梦，甚至制造梦，客人要试试吗？”
他躺下，梦中，他回到了那个年富力强的自己，他拥有一家正在向上的公司，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他拥有一切。
但很快，公司里出现了不好的声音，关于他的谣言传遍公司，公司财务也开始出现问题，所有人都在骂他。
他不要这样的梦，余知行猛地拔掉身上的仪器，店员疑惑道，“客人，你怎么了？”
“这东西不管用。”
“那可以试试我们最新的产品，”店员又拿出一个很小的机器，“这一款作用更加温和，可以逐步改变一个人的梦境，往好的方向发展。”
余知行看到那台机器，瞳孔猛地一缩，他的家里就有一台这样的机器，这台机器能调控一个人的梦，自从这台机器出现以后，他的生活就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而带来这台机器的是楼爱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走后，店内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余知行想找的人。
“他走了？”
“是的，”店员态度很恭敬，这是店长的合伙人，据说这些机器就是他设计的。
余知行找遍了整个屋子，又不断给楼爱月打电话，平时总是能得到回应，可这回却没有，余知行发疯般开始砸店里的东西，直到晚上，门开了。
楼爱月平静打开墙上的灯，余知行双眼通红，一看见他，立刻扑了上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你在说什么？”楼爱月满脸不解，可脸上的笑容和淡漠却已经表明了一切，他不在乎余知行，即使他满身伤痕，也与他无关。
余知行一拳砸向他，楼爱月只是捂着被打的地方，给警局打了个电话，“我男朋友疯了，他打我，还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我需要帮助。”
任谁看到这一幕场景，都会认为余知行有暴力倾向，加上最近公司濒临破产，他会变成这样，情有可原。
警察控制住余知行，楼爱月又露出不忍的神色，“他也是最近公司经营不善才变成这样的，以前他对我很好。”
如此一来，余知行的形象进一步被确认，他被警察警告，没人相信他说的话，也没人值得相信。
所有人都离开他的，只剩下一个楼爱月，那不是来爱他的，那是来折磨他的，那是恶鬼，这恶鬼根本不愿放过他，每天将他困在家里，磋磨着他的精神和意志。
“你知道吗，我妹妹爱花跳楼之前，还给我写信，说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一切都起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件是，在那个小巷子里，无知和傲慢让他毁了别人珍爱的家人，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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