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李淡然思索着陆远宁到底哪儿来这么多精力,白天在医院已经很累了,晚上还这样带着自己奔波折腾,身体是真的好啊。不过,陆远宁是医生,这点应该轮不到自己担心。李淡然扭扭脖子,颈椎有点酸疼,像针扎一样,他不得不伸手捏捏自己的脖子,放松自己。
陆远宁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了,车子坐久了不舒服?”
“不是,老毛病了。”李淡然还没有那么矫情,这是打鱼时脖子伸久了留下的后遗症,“捕鱼啊,有时候得伸着头盯网,这伸久了不留下点后遗症都对不起自己的脖子。”
话一说完,他还边捏脖子边朝陆远宁做了个鬼脸。
陆远宁却没有笑,虽然他本来就很少笑,“不留下后遗症对不起自己的脖子,你对你的身体还挺好的。”
陆远宁的话里带有炮火味儿,他明显是生气了,李淡然只好安慰他说:“我这算是轻的了,有点人上了年纪,弯腰脊椎都变形了,想收回去都难了。”
陆远宁不说话,李淡然只好扭头去观察他的表情,陆远宁看上去很平静,像是没有生气。
殊不知,宁静的海面暗涌波涛,暗藏未知的风险。
李淡然讪讪地收回手,他强迫自己后仰着脖子头贴靠背,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可是自己说的又全是实话,大实话。
李欣然曾经告诉他,人嘴里吐出来的话不应该全是实话,别人未必喜欢。照现在这个状况来看,陆远宁就是不喜欢实话的人。
李淡然提着心、吊着胆,不再扭头观察陆远宁的神色,他默默注视着着窗外,试图消除尴尬。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陆远宁问他。
李淡然扭过头反问:“你不生气?”
陆远宁说:“我不会生你的气,就是开车乏了。”
来回至少得四个小时,一路上李淡然话又不多,说了几句又惹人生气,人乏很正常。可李淡然反而觉得,陆远宁这是被自己气精神了,“乏了吧,给你放首歌吧。”
陆远宁神情变得有点复杂,注视着李淡然点歌时认真的表情。
陆远宁车上的歌都是英语,李淡然看不懂,随便点了一首,前调漫长,更发催人入睡,他连忙切了一首歌,重金属音乐。
殊不知,听英文歌听不懂、昏昏欲睡的只有他!
“这首可以吗?”
陆远宁回他:“可以。不过,这种情况下,你不应该替我开下车吗?”
陆远宁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没有驾照。”
李淡然没有说谎,车他倒是会开,但因为一年从头到尾都忙的很,他真是没时间去考取。
“但我有摩托车证,可以上路骑摩托。”
“为什么不去考?”陆远宁没有被他绕进去,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李淡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嗯”了一下,似乎在很艰难地组织语言。试图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太忙了,你信吗?”
陆远宁只撇了一眼就看见了他眼里的慌张,此时的李淡然眼神无光,眼角的月牙儿照不亮无底的深渊,他不再询问答案:“我信你,以后有什么问题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
李淡然如释重负,对着陆远宁浅浅一笑。
“淡然,不想做的事就不做,不想说的话就不说。”
“你很好,永远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陆远宁如此说到,李淡然听后捣蒜似得点头:“嗯嗯。”
只要你正常点,不为难我就谢天谢地了。
半路,陆远下车带李淡然拐进了二十四小时药店。
看着陆远宁认真挑选膏药的样子,李淡然随手拿起一盒药跟着看。
“有必要吗?”
迎着陆远宁看向自己的眼神,李淡然选择乖乖闭嘴。
选了三副膏药,陆远宁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拿出手机给医院的骨科同事打去了电话。他极其认真得给自己的同事报着病患的症状,一字不差得把膏药配方表给对方拍照发了过去。
最后选定好了,他边结账边感谢那边的同事。
“谢什么啊,还是给你家老爷子挑的?我记得老爷子的骨头不是这个毛病啊。”
“我朋友。”
“哦哦,行行,你记得这个顺序啊,两副膏药别贴反了。”
陆远宁付完钱,李淡然站在他身旁乖乖伸手接过,他低声向售货员说了句“谢谢”。
剩下的路程他心情格外好,陆远宁察觉到他的小情绪,也不自觉得跟着他轻松下来。
到了酒店门口,陆远宁把车停到了路边,李淡然提上膏药:“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李淡然想着打开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陆远宁说:“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好像不太能,李欣然和周蔚然都说今天不过来了,但保不齐谁闲得蛋疼就发疯跑过来了,说不定打开门两个人穿着大裤衩直刷刷地站在门口迎接自己,想想几人见面,竟十分尴尬恐怖。
想到这,李淡然说:“今天太晚了不方便。”
“两个男的晚上有什么不方便的。”
两个男的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那不是怕还有个不男不女的,李欣然就吃陆远宁这款长相,精英人士,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高攀不起”的气息。
陆远宁无情地拆穿他的小心思,他怎会不知道李淡然的顾虑,干脆毫不避讳地说:“为什么我不可以见李好呢,我一直拿他当朋友的。还有你说的周蔚然,你弟弟也是我弟弟,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李淡然却不这样觉得,小时候李欣然怕陆远宁怕得要死了,曾经他一个眼神,李欣然抱着一堆垃圾修了一下午。
陆远宁从小身上围绕着一种“是人勿近”的气氛,也只有李淡然厚着脸皮、伺候大爷似得追着陆远宁这个高冷人士求关注。
这样一想,李淡然似乎明白了原来那条凶狗为什么那么亲近陆远宁了。
狗亲近陆远宁,自己也亲近陆远宁,陆远宁是人勿近,李淡然=狗……
李淡然及时止住了自己天马行空的危险想法,他只好答应陆远宁。然后,陆远宁凭借李淡然带着的房卡,顺利地把将自己的车停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坐电梯的时候,李淡然也不敢当着面给三人群里发消息,只好默默乞求那两个小子可千万别再搞点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刷卡,开门,环顾房间,放眼望去没有人影,李淡然长舒一口气,把陆远宁请了进来。但是,李淡然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房卡还在自己手里,灯怎么亮了呢?
浴室门被人推开,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陆远宁停下挂衣服的动作,一脸平静地望着从浴室里出来的李欣然;李欣然见有外人在连忙用手遮住胸,脸上写满了惊慌;而李淡然的第一反应是上前捂住陆远宁的眼睛,随后安抚李欣然道:“别叫,都是大男人,你乱叫什么。”
“是哦。”李欣然整了整自己的浴袍,他看着陆远宁挺拔的身姿,原本被他捂紧的领口被他开的更大了。他只是动了脸,自己身上有的物件其他男人身上都有,李欣然被李淡然一眼瞪了过去,他又忙着朝上拉了拉浴袍的领子,“哥,这位帅哥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在晏城有什么朋友。”
陆远宁把李淡然捂在自己眼睛的手拉了下来,握在手里并没有松开,他只是看了一眼李欣然,没有说话。
李欣然瞧见了陆远宁的正脸,十分激动:“你是上次那个帅哥,就为了你,我哥还吵了我一顿呢。”
李淡然抽走被陆远宁握着的手,介绍道:“李欣然,不准没有礼貌,这是陆医生。”
李淡然没有把话说绝,毕竟两人相处时间不长,李欣然前后来了两次,加起来好像两个月都没有,而且因为李欣然怕陆远宁,两人接触真的不算多。
李欣然上前温柔地握了下陆远宁的手,刚握住还没感觉到彼此的温度,陆远宁开口说道:“小好,你好,我是陆远宁。”
“我操!”
李欣然连忙松开自己“好色”的手,甚至因为受到惊吓还小退了几步,他背靠在墙上,小时候的回忆一下子涌进了心头,毕竟认识陆远宁的时候,他也已经快十岁了,陆远宁明明还算温和的眼神在李欣然看来一下子变得犀利恐怖起来。
他这是帅哥的便宜没有赚到,自己还白白受了场惊吓,吃了大亏了。
李欣然看着陆远宁那张极其寡淡的脸心想,妈的,世界七十亿人口,他哥怎么就和陆远宁碰上了?
缘分真他妈是妙不可言啊。
第一次到深山里的时候,李欣然还不叫李欣然,地方口音叫做“好儿”,具体那几个字,谁也不知道。后来李淡然想了这个名字的含义,只能归结为“贱名好养”。然而“好儿”,名贱命却不贱,他来李家寨的第一天就给李淡然来了个“下马威”。
好儿把泡面从桌子上扒拉到地上,指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李淡然不客气地说道:“蛮子,你叫我吃泡面,我要吃肉,你们就用这个招呼客人的啊。”
李淡然当时心想,你算哪门子的客人,就是个来这蹭饭的。他怎么也想不通小时候他抱在怀里叫自己“哥哥”的小宝宝怎么变成这副招人嫌的样儿了。可是,想着外面来的孩子可能都娇气、不喜欢吃泡面,比如陆远宁,他也耐着心试图和好儿讲道理:“李小好,你可以不吃,但是不能摔东西”
“我摔东西怎么了?”尚且不明事理的好儿显然还在气头上,他大嚷大叫:“摔了碗泡面也要吵吵我,我还没摔大件呢。”
话落,游戏机被他砸在了没机会通电的电视上,紧接着是闹钟飞到了墙上……甚至李成伟给李淡然带来的几箱泡面都遭了殃。
李淡然刚想上前制止他,就发现好儿不动了,或者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随后,他慌张地看着李淡然身后。
李淡然一扭头,发现陆远宁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陆远宁盯着好儿,目不转睛。
他瞬间就明白了,李小好这孩子也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
好儿把即将砸在地上的武侠小说放回桌子上,泄气般又十分嘴硬地对着陆远宁说道:“你……你看我干什么,我……我又不……不怕你。”
他嘴上说着不怕,话语里却全是紧张,他也搞不懂,明明那个少年只是看了自己一眼,自己怎么会这么慌张。
“不怕你装结巴干什么。”
陆远宁只是淡淡的说着话,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但他眼神非常冷漠,看的人愈发紧张,包括一向狗腿儿的李淡然。
“我……我……”好儿看着陆远宁,彻底结巴了。
“十分钟之内把地扫干净,然后把砸坏的东西拿去院子里修了,修不好就不给你饭吃,也不会让你进屋。”陆远宁躺在床上,边翻看小说边说道,“晚上有狼,院里没门,你自己想想应该怎么做。”
“呜呜呜。”
好儿被陆远宁吓坏了,他哭着扫了地,然后真的抱着一堆东西去没有院墙院子里修了。
院子甚至都不算个院子,就是一小片空地。
李淡然目睹全程,李小好毕竟是他带大的,就算在反感李小好的行为,他对这个弟弟毕竟也是有感情的。
“远宁,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虽然当时看好儿哭他也是真得爽。
“李淡然,他爸是不是带来面条了。我要吃面条,想加青菜、鸡蛋,多放点香油。”
虽然这些都没有。
“还有,这小孩比你小三岁,你怎么还能让他欺负你呢?”
而回到现实,李欣然盯着陆远宁一时说不出话来,李淡然也是难得见到伶牙俐齿的李欣然露出这副狼狈模样,他连忙宽慰李欣然说:“怎么了,快打招呼喏,你不是经常给蔚然说你远宁哥很厉害的吗。”
其实是李欣然单方面说陆远宁的坏话,但李淡然想给李欣然一个台阶下,总不能让两人见个面如此尴尬。
李欣然只好干笑,他的表情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哈哈,远……远宁哥,好久不见啊,都十几年没见了吧了,你变化好大,长得太帅了,哈哈哈,我一时不敢认你。”
陆远宁点点头,算是回应:“嗯,毕竟我们十三年没见面了,上次匆匆一面,我也没有认出你来。”
“哈哈,是啊,是啊,哈哈哈。”
李欣然试图通过笑声掩饰自己的紧张,却不知他时不时整理浴袍的小动作已经出卖了他此刻的慌乱。
李淡然眼见两人的谈话就要进行不下去了,他连忙招呼两人坐下来聊,陆远宁不客气得选择了长沙发坐了下去,李欣然连忙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李淡然看着两人生硬的肢体十分无奈,随后他挨着陆远宁坐了下来,算是做到了两人中间。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坐在你面前,却无话可说。
气氛出奇的尴尬,三人已经十三年没有坐到过一张桌子上了,更别提围在一起聊上几句……
李淡然夹在两人中间,也不知如何活跃气氛,此刻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嗓子发干。
这时他才意识到,陆远宁都进屋落座了,他还没招呼人家喝口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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