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有个性的痛桌。”
柳明先是对她的桌子赞叹了一句，就开始对着手机备忘录念需求。
“明天版本更新，我帮你揽了一个撰写更新公告的活。主要是要跟每个策划确认更新内容，团队文档里有很清晰的操作流程，我回头发你。”
“好的。”周翩点头。
早点开始干活，早点融入团队，对她在T3站稳脚跟有好处。
“其次就是游戏体验任务。”柳明继续念道，“整个制作团队都有游戏任务考核，完不成的要请下午茶。当然，策划可能会被扣绩效哦。”
“呃……T3有很多副本，是要把每天的活跃度拉满吗？”
开玩笑，作为公司收入支柱的T3，光副本就有“每日副本”、“每周副本”、“季度赛事”之分。再加上层出不穷的帮派、社交玩法，在游戏里泡一整天都不会没事干。
“不可以只当休闲玩家哦，策划是最专业的玩家！”柳明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个人建议，直接买一个满级的号，不然高级副本组队人家都不要你。”
“要买号啊……”周翩惆怅，“游戏里花的钱，可以报销吗？”
“老板说，花自己的钱，情绪波动更接近于真实玩家。”柳明一双眼里写满了爱莫能助，“没错，这就是公司的工资回收计划。”
周翩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你们没有反抗？”
“真正的强者，可以在游戏里赚钱啊。”柳明摊手，眼神飘向耿星河，“比如说他那号，投入了几万，被人喊价二十几万收呢。”
周翩眼里再冒出个问号：“他没卖？”
“服务器第一的号，怎么可能卖。”一个不容置疑的女声加入了对话。
小头、平肩，一双东方眼精-光四射，硬朗的下颌明晃晃地写着“我不好惹”。锁骨里嵌着一颗又大又闪的十字星，明晃晃地夺人眼球。
她微抬下巴，施舍般地对周翩伸出了手：“重新认识一下，黎蕙，你的组长。”
呵，我被分配到任务是把你搞掉，跟我官威什么？周翩微笑，握了握黎蕙的手：“你好。”
“有一个美术图标需求，刚好给你练手。”黎蕙抽开手，脸上浮出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在空中虚虚一点：“我就坐那边，钉钉联系。”
“好。”周翩点头。
“黎蕙很有实力，她是T2的研发期老人，对T3也是知根知底、非常熟悉。”柳明看她离去的背影，浅浅点了一下周翩，“你建好号之后发我，我要做游戏任务统计的。今晚就有分值最高的限时副本，抓紧时间升级！”
“嗯嗯！”
终于送走众人，周翩扶额，慢腾腾地歪了下身子。
这就是顶级手游项目组的节奏吗？
还想着万一没事，下午就抽点时间摸鱼做J17。结果午休一过，任务清单啪-啪-啪地贴了三条任务。
“开服公告、游戏体验任务、图标需求。”周翩自言自语，把需求记在笔记本上备忘。
债多了不愁，她打开钉钉，先问耿星河：有事找你？
【耿星河：？】
听刚刚黎蕙透露的讯息，耿星河似乎有个某区第一的号，妥妥大-腿，不抱白不抱。
【周翩：游戏里你的号在哪个区？我来投奔你。】
【耿星河：我的治疗小号，版本满级62级，能打团本，你用吧。】
【耿星河：账号xxx，密码xxx。】
【周翩：[这一刻我感觉一定要为 T3 卖命.jpg]】
发完表情，身边传来的一声浅笑。
明明坐在身边，却偷偷打字联系，隐约有私相授受的奇怪感觉。
认真干活。周翩压下心里的复杂感觉，默默打开游戏。
那个治疗小号名叫“子桑云飞”，一看就是随机的名字。头像朴素、穿着朴素、游戏朋友圈一片空白。联系人列表里的唯一好友“长夜”，炫酷的赛季第一头像框后面，跟着一颗爱心。
爱心？周翩挑眉。
【周翩：你和你的小号结为知己了？】
T3还没开放结婚系统，知己相当于“情侣”的意思。
【耿星河：过任务需要。】
顶着他大号知己的名义，会不会在项目组有闲言碎语？周翩拿着这个号有点烫手。
但钉钉上柳明和黎蕙轮番传来文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翻出“子桑云飞”的游戏ID，就给柳明发了过去。
本来周翩在脑海里已经准备好了一箩筐说辞应付柳明，“只是为了下团本找耿神借的小号”之类，结果柳明什么都没问。
【柳明：这是游戏体验积分表。策划的体验积分要达到4500，里面已经加粗标注了建议做的选项。】
周翩打开那个繁杂的积分表，略过大片文字，径直找到今天的推荐项目：晚上8-9点的大型团战副本，在4500的分值里面占了500分之多——足以见得这个副本有多难了。
何况耿星河给她的是个治疗号。治疗奶不好，在团本里会拖累整个团队。
黎蕙给的需求不急，系统公告她问了一圈，大家都说晚上才能确定。周翩于是先熟悉游戏。
T3这款古风游戏，她之前只是简单玩过，战斗全靠自动挂机。现在如果认真一看，即使是奶妈，技能列表也有七十个之多……
这还只是技能，还有流派、内功、连招、见招拆招……
仿佛看到了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周翩脑海里一片空白。
问问别人？周翩左右一看，大家都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好像很忙的样子。
还是靠网友吧。她打开视频网站，选了一个播放量最高的奶妈速成视频。
标题写的速成，但视频的时长让她心往下坠。UP主讲的很深-入浅出，但一集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长……总共24集……
周翩认命地拿出了笔记本，任凭技能树、装备属性和战斗公式充满自己的大脑回路。
学累了玩，玩累了学。她默默在世界频道组上了真人副本队，开始实践。
好在在游戏公司，玩自己家的游戏，都默认算是在工作。
【队长：奶妈能不能认真点？跟着我跑机制！】
【队长：又不听指挥，又不开语音，小心我待会去世界公屏挂你！】
【子桑云飞：[对手指]】
实操打过几个多人副本，周翩大概弄懂了自己这个职业的套路，又按自己习惯调整好了键位手感。再熟读背诵两遍晚上要下的高级副本的机制和躲避规则，晚上下副本的准备才勉强算是做好了。
强行被知识塞满大脑，她晚饭都多吃了几口。
到了晚上打副本的时间，整个办公室都很放松，吵吵嚷嚷的。
游戏开发组的同事们线下认识，大多人都喜欢约好一起去一个帮。
待会她跟耿星河下副本，估计会有很多同事在队里——周翩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练了一天的手法勉强够用，不要在这帮策划面前出错丢面子。
游戏里，耿星河在帮里简单一句：“我拉个人进来一起下本。”
“【长夜的知己】子桑云飞入队。”
完了！周翩瞳孔放大，她忘了改自己的游戏称谓啊啊啊！
办公室里瞬间停滞了一秒，越发地嘈杂起来。
游戏里的队伍频道鸦雀无声，钉钉群里疯狂冒消息。
【[截图]耿神网恋实锤！】
【[截图]耿神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给我们看看！】
一溜的截图排队里，柳明的消息冷静又无奈：【耿神把小号借给周翩了。】
已经把头埋到土里的周翩强行复活：【第一次下本，请多多包容。】
办公室里，唏嘘的“唉”声和婉转的“哦”平分秋色。
“唉，搞半天，还是自己人。”
“哦~小号给周翩啦，再利用啊~”
“周翩你赚了哦，这个小号装备可以的，放外面也值个几千块。”
周翩默默地把自己埋了回去。
这个团本是体验分值很高的难度副本。T3的职业搭配很精细，治疗奶妈需要不停地听团长指挥进行加血、驱散和复活的操作，稍有不甚还会自己死掉。
周翩虽然已经做了很充足的功课，但多人副本毕竟是第一次打。她正全神贯注地跟着团长的指挥，突然看到屏幕上的钉钉对话框抖了一下。
【历晴：公告呢？】
周翩百忙之中，抽出手打了个符号：【？】
【历晴：柳明不是说，这周的公告维护交给你吗？】
周翩顿时想起了还是草稿的公告文档——
【历晴：虽然知道你在打副本，但公告不确定，分支打不出来，大家打完副本就得陪你加班。】
一边是12人团队副本，作为团队唯二的奶妈，她一分心就会导致全队死亡重来；另一边是根本没开始看的维护公告说明文档……她弄不出来，同事们就得全员陪她加班。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队友实际在什么情况下打着游戏。
周翩手上疯狂响应操作，屏幕上一目十行地扫过维护公告文档。
团长的咆哮响彻耳机：“那个奶妈，青云跳！跳过来！”
屏幕上的小小人影勉强跳起——然后boss一个大红圈，把她拍死在了地上。
“哎……长夜，你管管你家知己！一共两个奶妈，上来就死一个，怎么打？”
团长不是开发组，是真实玩家，打得一肚子火，全看在耿星河全服第一的面子上勉强咽下：“复活重来吧，都快点往boss身上冲，快！”
周翩脸上一红，在游戏里打字：对不起。
打到一半，她肩膀一热，被修长的手指搭上。
“我来吧。”耿星河俯身，从她手中拿走手机，坐在了她身边。
“……呃，我可以的！”周翩争辩道。
而耿星河把两个手机并列，摆成能左右手一起打的姿势，轻声说：“但我不想再打第三遍BOSS了。”
周翩只好转头，一个个从对话框里粘贴出大家的只言片语，凑出一篇完整的维护公告。
耿星河在她旁边操作两个角色，他不是那种双手舞出残影的速度流。而是像弹琴一样，很精准地在节奏上点屏幕，各种掐着boss技能躲过。
“这个系统还没外放。”耿星河见她看自己，向上一瞥她的屏幕，“第四条，问下文篙，这样写合不合适。”
双线操作，打出20w上下的攻击，还同时指点自己写公告？
周翩心里暗叹：难怪叫耿神呢。
草拟好的公告被周翩发到策划群里，一一确认过没有问题，按照说明文档里的操作填写完毕。
【柳明：@所有人，今晚的版本已打出，可以回家了。】
【柳明：明天早上5-8点维护，请相关人员准时到场值班。策划@周翩，程序@杨茂@柯则琛，测试@梁弄潮。】
周翩心里一窒，终于熬完了今天，这就告诉她明天还要继续？
耿星河把手机还给她：“终于打完了。”
周翩勉强挤出个笑容：“谢谢。”
耿星河转头，看到一脸沮丧的周翩，嘴角微勾，打开钉钉聊天：【送你回家？】
周翩双眼瞬间亮起，又瞬间熄灭：【算了，别被其他人看见了。】
可惜，他的宾利坐起来真的很舒服。
而且打完一天工坐上上司的车，莫名有种翻身感。
耿星河没有多纠缠：【到家报个平安。】
微凉的晚风里，周翩看到这句，恍惚了一瞬。
遥远时空里，他给她的讯息总是寥寥几字。某个冬日夜晚，他没法送她到家，“到家报个平安”；某个夏日中午，熬夜一起看完日出，她迷糊回家补觉，醒来又看到“无事报个平安”。
旧时往事，总是不经意间被吹起波澜。
“我想问”
对话框里，一个一个字被打下，又一个一个字被删除。
她不能问出那个问题。
周翩低下头，抚平心底波澜。
多想问，都不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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