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会前，周翩突然收到了文篙的钉钉信息。
【文篙：周翩，你听到了吧？】
她和文篙完全没有交集，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过同事一场，周翩还是礼貌回复：【什么事？】
【文篙：之前耿神说要罚我的事情。】
这……自己当时那算偷听，承不承认呢？周翩还在犹豫，文篙马上又发过来消息过来。
【文篙：能不能看哪天耿神心情好，帮我求求情？】
【文篙：钱是小事，主要是我都在T3呆了这么久了，面子事大啊。】
到底是为什么觉得她有能力干涉耿星河的公务？
【周翩：……抱歉啊，这种事情，我也说不上话。】
【文篙：他和你熟，让你帮他带饭，还给你蹭车。】
【文篙：万羽的事情找柳明，耿星河的事情我们之前找历晴的，带个话而已，别担心。】
历晴之前帮忙带过话？
这样的话，试探一下倒是无妨。反正话带到就算完，她也不多废口舌。
还让文篙欠自己一份情……刚好活动的企划部分，她想找人问问。
黎蕙不能问，耿星河又太忙，文篙正好。
那边文篙见她不说话，又发来一堆字。
【文篙：耿神性格硬，很难说动。结果如何不论，你就帮我说说话，我就记着你帮过这个忙了。】
【周翩：行，那我试试，结果可能完全不能改变。】
【周翩：还有，我最近有一些策划案上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请教一下你吗？】
对面回复得很快。
【文篙：谢谢你！我永远是你们CP大船的撑船人！】
周翩噗嗤一笑。
篙（gāo）的意思是撑船的竹竿，文篙这是在拿自己的名字打趣。
【周翩：别乱说，瞎传会有报应的。】
【文篙：dddd「捂嘴」什么时候聊？哥请你吃饭。】
【周翩：今晚明晚？我一定努力说服耿神！】
周翩的活动策划案卡住了。
T3是那种不卖数值、主要卖外观皮肤盈利的游戏。
活动目标很简单：尽力展示本期皮肤的美丽，卖出去。
做个什么呢……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空白的文档，越想越没想法。
无奈之下，她转向正在专注工作的耿星河，轻声问：“耿——神？”
“什么事，说。”耿星河打着字，头也没抬。
“如果你有空的话……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周翩问完，赶紧补上解释，“我在写外观方案……想找点参考词，随便说就好了。”
耿星河的目光骤然对上周翩的眼睛，随后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喜欢有生命力的女生。她有自己的力量，像野草一样顽强生长，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轻易放弃的。”
说着，他的眼神欲盖弥彰地从她的脸上转回，看向电脑屏幕。
但周翩没错过他神色里的别样温柔。
……还是喜欢余颖吗？又或者……干练的历晴。
反正不是四肢不勤，瘦弱纤细的她。
虽然早有预料，但心脏还是如细细小刀划过，隐隐作痛。
“这个关键词够吗？”耿星河盯着屏幕，冷不丁补了一句追问。
“够。”周翩低声说着，脑海中却突然有了形象。
是夜，群山寂寂，火光闪现，骑在野兽上的短裙少女发辫被风吹起，脸上鲜红的图腾野性又独具力量感。
以“蚩尤入侵”为主题，深山里的“火神大祭”？
周翩抓住闪现的灵感，迅速坐回自己座位，噼啪打字。
又隔了几天，她拿了许多参考图，漫不经心问耿星河：“你喜欢的是这种？”
耿星河仔细地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设计得不错，和T3之前的角色外观有区分度，世界观又吻合，还很有记忆点。”
周翩却全无被表扬的开心，而是略带赌气地说：“哦。”
“哦？”耿星河察觉到周翩情绪有些不对，“怎么了？”
“是你喜欢，但我不大喜欢。”周翩嘴角一撇。
“但你不应该再调整细化外观了，后面还要根据各类玩家的喜好做玩法，平衡数值……”耿星河目光认真：“周翩，做策划还是要更职业一点，不能凭个人喜好，在设计的某个环节花太多时间。”
说来说去，就是喜欢运动型矫健女孩子嘛。
周翩低着头，小声回应：“知道了。”
于是次日，耿星河打开餐盒，发现里面有自己不喜欢吃的咕咾肉，汤汁还蔓延到了整个白饭，整个盒饭里无一幸免。
他看着餐盒，一脸无奈：首先，他没有惹任何人。
其次，他只是简单地提醒了一下周翩职业操守……
“喜欢么？”周翩站在他身边，一挑眉。
“喜欢。” 耿星河苦着脸咽下一口，“你带的饭，我都喜欢。”
看着他难受地吃不喜欢的甜菜，周翩似乎出了心头那口气。
她拿出另外打的那份苦瓜肉丝：“差点忘了，还有一盒。”
又是苦的……
耿星河皱着眉，夹了一筷菜：最近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吗？
还好周翩只是给他一点小苦吃。因为灵感的问题解决完，她又卡在了数值设定。
乙女游戏哪里需要数值策划？她不会啊！
谁知道这些活动道具应该设多少钱，玩家一分钟的肝活又值多少钱？
耿星河建议：“去参考下之前的游戏，也看看对家是怎么做的。”
她熬夜下了几个竞品游戏，把每个游戏的活动宠幸了一番。
又嫌只看当期的游戏不够，到B站搜了半天往期游戏的视频，通过截图，倒推了一番别人游戏里的数值公式。
还关注了好几个游戏主播，腆着脸问人家：你们觉得这次活动好玩吗？一般人会氪到哪个档位？
主播：开发组来田野调查啦？我跟你说，礼包全部设成1块钱就对了……
周翩默默点了右上角的关闭。
还好有文篙加入，周翩仔细地问了一番数值设计，重新肝出来了一份文档。
再次把文档交给耿星河的时候，她特地观察了一番他的表情。
似乎是前一天熬了夜，耿星河的脸色略带苍白。
清冷的脸上长眉微蹙，扫了一眼：“……进步很大。你还想改吗？”
周翩心知，这份文档也不过一般水准，但已经是现在她能做到的最好。
她摇摇头：“思路有点僵住了。”
“……那就直接在策划会公布吧。”
他似乎很困倦，不欲多说，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直接公布？但……
周翩本想多问两句，但看他状态并不好，话到嘴边改成了：“不舒服……吗？”
周翩真讨厌自己对他的熟悉。
明明他说了不喜欢自己这类型的女生，自己应该避嫌。但还是忍不住关心……
行吧，不过是对上司的关心。
她说服自己。
耿星河并不是活力外放的人。他更像一潭深邃静谧的湖水，沉稳、理智、精神内敛，观察着环境并随时准备防守反击。
但此时光看他眼镜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就知道他是很久都没休息好了。
“毕竟上个活动才收尾，其他人也没有在做五一活动。”耿星河戴回了眼镜，只消一眼就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你想着J17，就势必要拿下石头的信任……你需要更多的钱。”
他低下头，眼里带了点肯定的意味：“你自己写的策划案，自己知道质量。短时间内，拿出一份比这份还好的活动文档，也不容易。”
这是在鼓励自己？周翩脸有些热。
似乎也只能靠抢占先机了。周翩还是有些忧虑：但这样会动到黎蕙的蛋糕……
相当于，直接跟她宣战了。
片刻后，一杯热咖啡放到了耿星河的桌上。
耿星河嘴角微勾，起身伸了个懒腰，拿起热美式抿了一口：“多谢。”
现在是好机会吗？
耿星河心情不错、困得迷迷糊糊……算是好机会吧。
“之前文篙犯了什么错？”周翩挑了个八卦一样的开头，“我引以为戒。”
“他啊，他填物品表用脚本填过去，自己没检查，脚本多填了一行。”见她感兴趣，耿星河耐心解释，“648礼包的两倍，相当于1296元的礼包物品，覆盖到了下一个1元礼包的物品表——每个1元礼包白送1295元，财神爷都没有他慷慨。”
这么大的事情，其实他被罚个1000完全不冤吧？
但周翩受人所托，只能硬着头皮：“那这个应该很好测出来？肯定不会外放。”
耿星河眉头微抬，一针见血：“你是想帮他说话？”
“呃，毕竟没有外放……”
“他花了多少收买你？”耿星河确定了猜想，满脸肃然。
“没有，他请我吃了饭，我还顺路问了一下数值规划……”周翩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耿星河长眉一挑：“……你请教他？”
周翩讷讷：“你太忙了，我不好意思老打扰你。”
他语气冰冷：“不是这件事……算了。”
耿星河看了眼手里的咖啡。周翩忙解释：“咖啡不是因为他……”
“规矩就是规矩，犯错了就要有惩罚。”耿星河放下杯子，目光在她身上一掠而过，有冰的触感，“去工作吧。”
周翩回想了一下，也觉得文篙这事该罚：错得实在是有点离谱。
还好自己薅到了他的讲解，把活动里的数值部分绕过去了，怎么着都不算太亏。
工作艰难，她约游月朗出去吃花城汇。
“你不知道，那个数值多难算！”旧友相见，周翩不吐不快，“简直了，比高数题还难！那个excel表的引用关系链得和蜘蛛网一样，比狗血电视剧的人物关系网还乱。”
游月朗戳戳她：“之前故意为难你的那个女策划，这下要被你抢掉活动业务了？”
“剧本是这样，但我怎么觉得这么悬呢？”周翩欲哭无泪，“……月月，外面的世界好难啊。”
游月朗只是温柔地看着她：“我也玩了十多年游戏了，跟我说说？”
周翩简单描述一遍，搅着饮料杯里的冰块：“活动之间的关系还是太松散、缺乏主题性……很平庸的框架设计。”
“剧情很棒啊！”游月朗自然站在她这边，“活动不都是这样，多玩几个就发现套路了。”
“我玩游戏玩的都快吐了！‘玩’这个动词，根本就不准确你懂吗？我明明是在工作！压榨完自己，产出的还是一些平庸又窠臼、自己都不乐意玩的活动。”
周翩哀叹：“游月朗，你说，我是不是不大适合做游戏？”
“其实我觉得啊。”游月朗摸-摸蔫儿的周翩，“你应该已经上道了。作为美术，我接到的大部分案子都……平庸又无聊。”
周翩不吐不快玩，自觉开始听她倒苦水：“所以你回了J5，感觉如何？”
“不如何，你快点复活J17！拯救我于水火！”
从J17解散后，游月朗就回了老项目J5。可怜一个做3D乙女游戏、审美被无限拔高的主美术，现在每天的工作是精修貂蝉的旗袍开衩。
她着实是在熬日子，等着休产假。
两人叨咕半天，确定了“世界就是巨大的草台班子”这件事：策划在做不喜欢的活动，美术在画不喜欢的画，玩家骂骂咧咧地充钱。
回到工位，Control C V，F2，周翩将复制的文档命名为五一活动V12.excel，重新开始改了起来。
这周的策划周会，气氛异常紧张。
先是文篙被批评罚款，脸色阴沉地站在一旁。
大家还以为这已经是最激烈的戏码时，黎蕙突然站起身来，直接踏上了讲台。
“对于后续的活动，”她的丹凤眼直直地看向周翩，“我有个草案。”
周翩喉间一哽，像是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耿星河侧头看向座位后面的周翩，淡漠眼镜闪过一丝弧光。
他压低声音：“稍安勿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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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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