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远青在房间里等了好一阵，门铃才被按响。
“客房服务。”打开门是穿着服务员装扮的都夏，推着一个餐车，正假模假样地往里进。
郁远青帮她抵住门：“你这演电视剧啊？”
“这不乔装打扮一番嘛。都是为了郁大明星着想。”都夏心想，我可不想出现在明天各大娱乐新闻的头条。
郁远青关上门，笑了一下：“这样更像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样子。”
都夏没听到，只正顾着把餐盘端到桌上，牛排、甜点、红酒，应有尽有。
“哇，五星级酒店随便一个客房服务都这么高级，从前菜到甜点，样样都不敷衍。”都夏感叹道。
“这我可不报销啊。”郁远青倒了两杯橙汁，递给都夏一杯。
“啊？”都夏转过头来，“这是点给你吃的！你要报销！”
还是像以前一样，一惹就急，像只小兔子。
郁远青看了看她，走到窗边，按下开关键，窗帘应声关闭。
整个房间又被嵌进了黑色的背景。
都夏挤过来：“郁老师，不瞒您说，这一餐能抵得上我半个月的工资了，您看，就不要为难我了吧？”
都夏脸上堆满了笑容，谄媚地看向郁远青。
“我回头让钱莱给你转过去。”说不清楚为什么，郁远青就是很不喜欢看见都夏示弱的模样。
从前上学的时候，她就总是欺负他的那一个，逼他帮她写作业，让他请她吃零食，甚至周末他还得负责帮她背着包，陪她逛那些他提不起兴趣的精品店，她看上了些小玩意，他还得拿自己省下来的零用钱给她买。
当年的都夏那可是无恶不作，就爱压着他使劲薅。
但他也乐得如此。
偶尔都夏因为考试没考好或者被家长批评了，耷拉着个脸，他总是一整天都安不下心来。
“真的吗，谢谢郁老师，一共是3682，我一会把消费记录给钱经纪人发过去。”都夏立刻就恢复成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郁远青松了口气。
看见她耷拉脸就心慌的这个坏毛病，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改过来。郁远青伸手覆在自己的心脏上。
“郁老师，郁老师？”都夏见他没反应，又捂着胸口，关切地问道，“你心脏不舒服吗？”
听说艺人的工作压力大，心悸的毛病很多人都有。
“我没事。”郁远青坐回沙发上。
“郁老师，心脏可不是小毛病，如果不舒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都夏道。
“吃饭了吗？”郁远青忽然问道。
都夏摇了摇头，目光不自觉飘向那一桌子佳肴，咽了咽口水。
“看样子是没吃，一起吧。”
“不用了吧，谢谢郁老师。”都夏赶忙拒绝道，这一桌子菜，她可吃不起，万一郁远青说吃了就不能报销呢，她可不愿意花半个月的工资吃这一顿华而不实的饭，她宁愿去吃一碗十块钱的牛肉面。
“我已经点了外卖了。”郁远青说道。
“啊？那这一桌子怎么办？”都夏指了指桌上的西餐
“我又不知道你会扮成酒店员工上来。”郁远青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放那吧，一会我分给工作人员吃。”
都夏刚想反驳，门铃再次响了。
“外卖到了。”郁远青边说边起身去开门。
郁远青把筷子掰开递给都夏，像是看穿了都夏的小心思：“我请。”
都夏立刻喜笑颜开地双手接过筷子：“多谢郁老师。那我就不客气了。”
郁远青把餐盒一个一个拆开，点的是东北菜。
郁远青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
“两点钟的商务拍摄你没忘吧？”钱莱的声音传出来。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的顶层套房里，都夏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郁远青说道，“我在吃饭，先不跟你聊了。”
“诶，你的语气很反常啊！”钱莱敏锐地捕捉到，“你在和谁吃饭啊？该不会是于唯吧！”
“也好，反正下午你们要拍双人商务，先交流交流感情也不错。”
“瞎说什么呢。”郁远青匆忙挂了电话。
都夏正一筷子一筷子地戳着碗里的肉：“肉太硬了，咬不动。”
“那是拆骨肉。”郁远青看着那一盘子快要变成肉泥的肉。
“我知道。”都夏皮笑肉不笑，抬起眼皮看着郁远青。
让郁远青怀疑她想要把他拆了，变成拆。郁远青。骨肉。
两人吃完饭，郁远青把最后一个盒子拆开。
“这是什么？”都夏问道。
“饭后甜品。”郁远青把盖子打开，是一个紫黑色的冻梨。
冻梨————
那是他们最后一顿没有好好吃的饭。
上大学的时候，两人不在一个城市。在一起了以后，郁远青每个周末都坐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看都夏。那时候都夏为了好好复习考研，单独在校外租了房子。一到周末，两个人就黏在一起。
郁远青总说吃外卖不健康，所以一过来，就会买菜做饭给她吃。
“你真的有当家庭主夫的天赋。”都夏一边在书上划下重点，一边说道，“没有你，可就没人守护我的健康了。”
“那你可要一辈子贴在我身边。”郁远青边炒菜边说道。
那一次是郁远青生日，正好碰上周末，他来上海看她，还给她带了一个冻梨。但因为在冰箱冷冻放了太长时间，硬得都夏啃都啃不动。
“先放这晾会再吃。”郁远青把门牙费力磕在冻梨上的都夏拉起来，拿了个盘子把冻梨装起来。
“那你给我留着啊，我一会吃，还从来没吃过呢。”
“知道啦。”郁远青摸了摸都夏的头。
后来都夏借口有朋友来借书出了门，偷偷去蛋糕店取提前订好的蛋糕，想要给郁远青一个惊喜。
可等她再回来，屋子里早没有了郁远青的踪影，连同他的行李。
她怎么都联系不上郁远青，急得发疯，最后在桌子上看到郁远青留的一张纸条：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都夏气得把纸条扔在地上，你个懦夫，要分手为什么不亲自当面跟我提！要分手为什么还从北京来上海看我！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冻梨在桌子上慢慢融化，融出来的水逐渐装满盘子。
都夏就坐在盘子面前，哭得滴滴答答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盘子里滴。
都夏后来怀疑过是他遇到了什么事，四处托人找他。甚至还回了一趟自华。可那天她在巷子口，看见郁远青搀着她妈妈的手，说说笑笑，陪她买菜。看起来岁月静好的样子。于是都夏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她不想看起来像死缠烂打不放手的前任。
再后来，她在电视上看到郁远青出演的作品，才知道郁远青出道了。
他是为了出道才分手的吧。也是，还没毕业就被星探看中，签约公司，崭新的未来等着他去探索，他有所取舍也是情理之中。
但为什么直到最后都不能好好告个别呢。
郁远青把冻梨推到都夏面前。
都夏抵住他的手，又把盒子推回去。
“都小姐不喜欢吃这个？”郁远青问道。
“没吃过。”都夏实话实说。
“那试试看，万一喜欢呢。”郁远青边说边又要把盒子推过去。
“就是因为没吃过，才不想吃！”都夏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挡住郁远青的手。
“郁老师，我是为了《远方长青》的项目，代表奎参传媒来和您谈的。您是一位优秀的演员，我很尊重，也希望您能尊重我。不要拿我开玩笑。”都夏很认真道。
“我没有……”郁远青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
“我吃饱了，谢谢郁老师请客，就不打扰您了，您一会还有商务的拍摄呢。策划案您有时间可以看看。告辞。”都夏说完，拎上包，出了房间。
你不是当年的郁远青，可我也不是当年的都夏了。
都夏拎着包，在楼下打了车。她不知道郁远青是真的记不清发生的那些事了，还是郁远青真的不在乎，抑或是他在不停地试探她。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种对她的蔑视。因为他功成名就，因为他高高在上，就可以对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他就可以强留她在房间吃饭吗，他就可以故意点那样的菜来看她的反应吗？
郁远青，你凭什么？
都夏回到酒店，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晚上，她收到钱莱5000块的转账。
——“都小姐，这是今天的饭钱。”
——“钱经纪人，中午是3682元，多了的我给您转回去吧。”
——“不用，都小姐留着吧，多的就当路费和买花的钱。”
都夏转念一想，是啊，这一趟是为了他来的，他多给点怎么了，况且他有钱，不在乎这一点。
总不能为了撑什么骨气，连钱都不要吧。
都夏把钱收下，道了谢，自我游说道，反正他也装作不认识自己，就当作他贵人多忘事，真的不记得冻梨那件事。好歹他也请她吃了顿饭。再说了，他还是甲方爸爸呢。
一连好几天，都夏的时间都跟着郁远青转。两人的微信还没加回来，只能短信沟通。
针对节目具体环节的设置，郁远青提出了不少想法。都夏按照他说的，一一做了修改，从都夏的角度看，项目进展得很顺利，郁远青看起来对这份策划案很有兴趣。所以韩扬之打电话来问的时候，都夏都说没问题，应该能拿下。
策划案差不多从头到尾都修改了一遍，改完最后一节的时候，都夏想，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发了个短信给郁远青。
——“郁老师，策划案我们也改得差不多了，您都还满意吗？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准备签约了，也方便您展开后续的工作。”
不一会，郁远青就回了，都夏满心期待地拿起手机。
——“策划案不错，我没什么意见了。但奎参传媒毕竟是新公司，没有项目制作的经验，我们对于项目的落地比较担心。”
都夏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运指如飞，解释他们如何上心这个项目，公司虽然没有制作经验，但一定会拼尽全力如何如何。
消息还没发送，都夏又觉得泄气。做节目不是单靠着满腔热血就能完成的，奎参传媒究竟能把这个项目落地到什么程度，她自己也拿不准，怎么能讲这些打包票的话呢。
郁远青又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新星之一，他手上的选择多的是，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来选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而不选择有丰富制作经验和爆款的大公司呢。
论价格，奎参传媒比不上；论策划，都夏觉得自己无非是占了个了解自华的优势，可她能写出来的东西，别人未必就写不出来；论实施，大公司有着更多的人脉资源，请来的团队阵容那是他们接都接触不到的行业大咖。
都夏想，如果是她选，她恐怕也不会选奎参传媒吧。
她从短信页面退出去，点开旅行软件查看机票，能做的都做了，差不多明天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叮咚”一条短信又发了进来。
——“明天我新电影开机，如果你有空，可以过来跟组学习，正好弥补经验不足的短板。”
都夏高兴地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拍电影！那是多少编导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且，郁远青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事情还有转机，如果她能补上经验的短板，他是不是就还会考虑选他们。
——“我有空，谢谢郁老师！明天我会准时到的！”
——“你把地址发给钱莱，我让他去接你。”
不用了吧，我打车过去就行。都夏下意识想拒绝。
郁远青似乎料到都夏会婉拒，很快就发了下一条进来。
——“你没有工作证，进不了拍摄场地，而且明天是外景，粉丝很多，让钱莱带你走员工通道。”
都夏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就麻烦郁老师了。”
——“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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