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夏记忆中的郁崤其实和荧幕上的郁远青截然不同，他没那么活泼，没那么温柔，也没那么完美。
若是可以给冷淡排名，都夏心中的郁崤一定名列前茅。高中的时候，他大多都是听都夏在说，边听边帮都夏卷子上的错题写上解析，或是帮都夏把一些昨天都夏来不及写、而今天老师要检查的作业写了。
“你怎么这么好。”都夏手撑着脑袋，半趴在桌上，看着郁远青说道。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发现郁远青姣好的外貌特点，他分明的下颌线拐角、思考问题时会微微抿起的嘴唇、在大屏幕上放大才能清晰看见的泪痣，都夏早在十几岁的年纪就都了如指掌了。
“顺手的事。”郁远青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动，帮都夏把作业补完，再结合她的错题，用蓝色水笔勾出几道重点。
“自己把这几道看了。”郁远青把任务发布下来。
“遮。”都夏夸张地做了个甩拂尘的样子。
“苦力明明都是我在做。”郁远青说道。
“能者多劳嘛。”都夏笑道，接过卷子，边思考问题，边在题号前画上星星，是那种正儿八经的五角星，还精细地把框里都涂上颜色。
“这样比较容易把题做出来吗？”郁远青哭笑不得。
“不，但起码可以减轻一点心理压力。”都夏头也不抬道，“像你们这种泯灭人性的学霸，是不会懂的。”
懂，我怎么不懂，郁远青心里想着，我也有我自己稀释压力的方式。
他偏过头，看都夏晃着脑袋解题。这一看便看进去了，一下就从高一开学看到高三毕业，像是陷进一张巨大的捕梦网。
都夏想，不知道是为了在摄影机前给大家造梦，还是五年的时间真的足以改变一个人。
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很不一样。
“噢，那他做明星真是找对路了。读数学毕业出来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呢。”徐紫雅一边拍着脸促进价值不菲的护肤品的吸收，一边指点江山道。
都夏随便应了几声，心思全在那本同学录上。
郁远青也写了吗？
鬼使神差的，都夏在那里面找出了郁远青写的那一张，虽然连名字都没有写，但她认得他的字：
男，生日：不详，喜欢的水果：不详，喜欢的明星：无，理想型：跳过。梦想：开餐馆。
高中的时候大家正在长身体，一下课就如饿虎扑食，冲去食堂抢饭。
都夏最痛恨跑步，但为了抢到食堂的鸡排，她不得已撸起袖子，拿出体测的架势来。
都夏一边啃着鸡排，一边说道：“我以后还是应该开个餐馆，这样每天都能吃到自己想吃的，还不用抢饭，想想就爽。”
郁远青把自己的鸡排夹到都夏盘子里：“你不是要当编导吗？”
“编导你以为那么好当的，要有机会才行，我是想做，问题是谁请我去啊？还是开餐馆这个梦想容易实现，还幸福。”都夏抬起眼皮看到郁远青的那块鸡排，“你不吃吗？”
“我口腔溃疡，今天不吃炸的。”郁远青夹了一口青菜，云淡风轻地说道。全然不提他在第二节课的大课间，从同桌那里抢了几根辣条来吃的事情，“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当编导，让别人开餐厅，这样你既能吃到好吃的，又不用操心餐厅的事，节目录制如果有在餐厅里的环节，还可以用他的场地。”
“听起来不错，但这个餐厅老板得是我的好朋友才行吧，我的好朋友里面有人有兴趣开餐馆吗？”都夏只当是个玩笑话，笑了笑将这个话题揭过。然后趁机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到郁远青碗里，又被郁远青退回来：“不能挑食。”
都夏无奈地撇了撇嘴：“不能好人做到底，送人送到西哦。”
“暂时还没有送你上西天的想法。”郁远青淡淡地回答道。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郁远青照例去参加排球训练。
都夏推开了球馆的门，把一瓶水溶C放在地上，对着郁远青指了指，示意是给他的，就准备走。
“给我的？”郁远青大汗淋漓地跑过来，问的时候还在喘气。
“嗯，我听别人说补充维他命有助于口腔溃疡的恢复。”都夏回答道。
“谢谢。”郁远青立刻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嗯，好喝。”
那一个礼拜，郁远青抽屉里的水溶C就没断过，各个班的女生听说了郁远青喜欢喝水溶C以后，恨不得把小卖部里的水溶C买空。
17岁的郁远青就颇有代言人的雏形，凭一己之力将水溶C在自华一中的销量提高了百分之三百。
“这是郁远青写的？”徐紫雅把头凑过来，“你怎么还把他的找出来了。”
“我……就好奇看看。”都夏立刻将同学录合上，很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样子。
徐紫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郁远青的梦想是什么？当演员吗？”
“他写的开餐馆。”都夏将同学录扔回徐紫雅怀里，立刻站起来，“你自己看吧，我先洗澡去，今天太累了。”
难道有人的玩笑话是真心的，难道那个星光熠熠的少年真的、、曾经想开餐馆，还是我想太多了？
水流顺着都夏的脸淌下来，都夏昂着头直面莲蓬头的冲击，试图让水流带走心事。
“五、六、七、八，搭肩，走！于唯还是慢了。”舞蹈老师很严格地监督着两个人。
郁远青在ending pose搂着于唯腰的手立刻放开，表情从甜蜜换成冷酷：“那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那我们先把采访做了，两位老师。”一位工作人员走了上去。
郁远青点点头，跟着走到幕布前，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卫衣的帽子：“可以开始了。”
“那个，我睫毛膏有点晕了，我补一下。”于唯忽然举手。
她的化妆师慌忙地跑上来。
“去化妆间补吧。”于唯站起来说道，侧过身对郁远青说，“麻烦郁老师稍等一下。”
郁远青在工作的时候向来比较随和：“好。”
于唯手一伸，助理立马递上来一杯冰美式，就被人群簇拥着回了化妆间。
“我手机呢？”郁远青对钱莱说道。
“这里。”钱莱把手机递上去。
郁远青为了不另外增加工作人员的麻烦，选择坐在原地等。他们的工作有时候等人的时间，比正式开工的时间都长。一会这位老师要补妆，一会那位老师状态不对，工作人员要来回哄，偏偏还哪个都得罪不起，只能顺着。
所以现场的工作人员看到郁远青安静地坐着，都松了一口气。组里有一位难搞的艺人就够了，幸好这位当红小生是从当背景板的群众演员走过来的，算是艺人中配合度很高的一位。
郁远青点开了社交媒体，破天荒地在搜索栏输入自己名字，然后一个一个视频翻看。都不是他想看的，郁远青犹豫了一下，返回搜索页面，在郁远青后面加上接机几个字。无数条视频立刻就弹了出来。
——郁远青机场宠粉，帮粉丝推行李箱。
——想魂穿这位粉丝！
——我一人血书，把我的行李箱也送去给哥哥推。
郁远青选了一条点击量高的点了进去，画面很剧烈地抖动，似乎是粉丝拍的时候太激动了，在尖叫声中，颤抖地对准郁远青的脸。郁远青皱着眉头，忍耐地看完前十秒，然后准确地按下暂停键。
画面精准地定格在他将箱子推给少女的瞬间。
郁远青将进度条反反复复地拖动，将这1.5秒来回看了无数遍，恨不得拿放大镜来逐帧研究。
“看不清，手碰到了吧？”郁远青嘟囔一句，又将视频拖回去，“老怼着我的脸拍干嘛，重要的都没拍到。”
“郁老师在看自己的机场视频啊，也够自恋的。”于唯走回来，昂着脖子坐下，整理了一下裙摆，“我好了。”
郁远青面无表情地将手机熄屏，递给钱莱。
采访的问题一向很老套，无非是问问拍摄时期的趣事、两人的初印象、节目排练的故事云云，郁远青觉得，像这样的采访又是另一场戏剧的开始，他需要以郁远青的身份入戏，配合表演出所有他们想要的素材，无论是欢喜冤家、暗生情愫还是相爱相杀。
演员是他的职业，演戏是他的生活。
“谢谢两位老师，我们下次再见。”
“下次见！”
于唯身体向郁远青那边歪斜，端庄地招着手。
拍摄一结束，郁远青立刻站起来：“于老师，我们再练几遍吧。”
“啊？还练啊？”于唯没想到郁远青是这么较真的性格，“不先吃点宵夜休息一下？”
“不了吧于老师，我们还是先把节目排完，早点排完，早点休息。”郁远青说道。
于唯见郁远青态度这么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去排练。
凌晨两点，郁远青结束一天的行程坐上回酒店的车。一路上他都没说话，低着头看手机看得入迷。
“看什么呢？”郁远青对于电子产品并不痴迷，也很少会主动联系别人。钱莱鲜少见到他如此专心致志看手机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郁远青把手机塞到他面前：“你说碰到没？”
“？”钱莱不明所以，看了一遍视频，“碰到什么？”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接机视频。像这样的视频，随便到网上一搜，郁远青每年有几千个。
郁远青把视频拖到他将箱子递给都夏的那一帧：“我是问，碰到她的手没？”
钱莱凑近一点，仔细地看：“好像是碰到了一点。怎么，你被骂了？需要工作室发声明吗？”钱莱作为职业经纪人的雷达立刻动了，最近有人出了事，私联粉丝变得很敏感。他怕有人借机兴风作浪。
“那倒不用。”郁远青说道，“我就是这么一问，没事。”随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将手机横过来，哼着歌看这一段视频。
脸上甚至有几分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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