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大街上，周围的行人大多成双成对，我就像游荡在人间的一个孤魂，独自靠着墙边走。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或许是因为过了太久一个人的生活了，我并不觉得伤心。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到一个商场外墙上贴着的一张巨大的海报。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面孔，此时看上去依旧熟悉。
她更漂亮了。我不禁想。
十年来，她逐渐有了名气，现在已经是一位当红女演员了。而我们也慢慢地不再联系，只有新年的时候能收到对方发来的一句“新年快乐”。
这样也好。
时间让我放下了她，而她也有了更好的生活。
驻足了一会儿后，我继续向前走去，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没入如海水般汹涌的人群中。
夜晚，天飘下漫天大雪，深蓝的夜色里点缀着点点雪白，好似星星。北风呼呼地吹，刚吐出的热气瞬间成了一团白雾散入风中。
我撩开眼前的发丝，静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
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啊，又一天过去了。
我平静地想。
我站起来，顺着一条小路回到了S大。
教师宿舍楼里的灯差不多都熄了，只剩下一两个窗户透着光亮。
楼梯间只亮着一盏有些年头的灯，幽暗的灯光照在头顶，地上隐约映出我的影子。我扶着扶手走到六楼，用钥匙打开房门，反锁，拖鞋，洗澡，回卧室。
重复着无数次做过的事情。
我靠着床头，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叠实验资料。等停下笔的时候已经两点了。
我放好资料，躺在床上，闭上眼，渐渐的，沉入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早上八点有我的课，于是七点我就起了床。
身体已经习惯了熬夜，所以即使只睡了五个小时我也依旧不会感到困倦。
出门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
我背着资料赶到教学楼，收拾了一下我在教室办公室里的工位后就立马赶去教室。
大教室里的后面几排座位坐满了人，前排却是只是稀稀落落地坐了十几个人，第一排更是只有一个女生坐着。
我把资料放到讲台上，看了看那些昏昏欲睡的学生，无奈地说道:“同学们别犯困了，上课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挂在教室后面的时钟的时针正好指在“8”这个数字上。
“上课！”我大声说道。
“老师好——”
“同学们好。”
在参差不齐的声音结束后我说道。
接下来就是讲课。
等到下课的时候已经是四个小时后了，一说下课，学生都急匆匆地跑出教室，只有个别一两个留了下来。
“齐教授，刚才您讲的我有些听不懂。您看看这里……”
目送最后一个学生离开后，我也离开了课室。
“滴——滴——滴——”
电话突然响了。
我停下脚步，接了电话。
“齐教授，您能过来一下吗？前几天做的实验的数据出来了，我们想请您过来看一下。”从对方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她很高兴。
“好，我很快过去。”
挂断电话后，我转了个身，朝实验楼走去。
刚打开实验室的门，我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张桌子旁边，个个人都盯着新出的数据看，脸上挂着笑容。
“齐教授，您来啦。”其中一个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的女生第一个看到我，她放下手里的资料，走过来把我带到桌边。
“齐教授，这是新出的数据。”一个男生说，“这次数据看上去比之前的更加好，我们估计再过不久，3-2698项目就能正式结尾阶段了。”
“是啊。”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说道。
“齐教授，我们这五年来的辛苦没白费！”那个女生把资料整理好后递到我面前。
我一张张，一行行，一字一句的看，看完最后一行后，我不禁笑出了声。
这次的实验太成功了。
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尝试，终于……成功了！
“喻之，你和雨婷、振聪一起整理一下这次的实验数据，到时候一起交给我。剩下的人就可以休息一下，过段时间我们要进行深一步的实验，让新研制出来产品的性能进一步优化。”我看着这些比我小了十几岁的实验员，欣慰道:“你们做的很好。”
……
解决完实验室里的事情后我走出了实验楼。
我抬起手，手表上显示着现在是下午五点。
肚子突然叫起来，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饿。正想去看看食堂有什么吃的，还未迈出脚，苏喻之就出现在我面前。
“教授，不然我们一起去吃一顿？”
女生比我高半个头，和我说话的时候她微微弯腰和我平视。我还没说话她就继续说着:“王雨婷他们自己都已经和别人约了局，我一个孤零零的。教授，反正我们都是一个人，就一起去学校附近的餐馆搓一顿吧。”
自从苏喻之成为我的学生到现在，不知不觉间也过了七年。我看着她从青涩的少女成长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看着她，我不禁恍惚。
她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有些担忧道:“齐教授？”
我回过神，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顶，笑道:“那地方你定吧。”
“遵命。”苏喻之突然挺直腰朝我行礼，说:“我保证会完美执行教授布置的任务。”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孩子长大是长大了，但有时候还是和小孩一样。
“幼稚。”我边说边向外走。
苏喻之“诶呦”一声，匆忙跑到我身边，用无比拙劣的演技，愤愤道:“教授怎么不等等我？”
我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慢慢走就是了，不会丢下你的。”
听到这句话，苏喻之立马收起生气的表情，嘻嘻笑着，看上去像个小狗狗。不过……如果她真的是小狗狗的话，这个时候她的尾巴应该也是抬起来然后一直摇着。
想着想着，居然不小心笑了出来。
“教授，你在想什么呢？”苏喻之好奇问道。
好尴尬……
“没什么。”我咳了几声，说道:“看路。”
“哦——遵命——”苏喻之故意拖长调子说话。
我们最后去了学校对面一家组里聚会经常去的那家餐馆。
苏喻之很熟练地点了几道菜还有两碗米饭，等服务员走后，她举起刚倒满苹果醋的玻璃杯，咧着嘴，两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她站起来把杯子举到我眼前，说:“恭喜项目成功！教授，你也来庆祝一下，碰个杯吧。”她调皮地挑挑眉。
我也不好扫了她的兴，举起杯和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光影交错间，两个玻璃杯碰在一起，散落着点点光亮的苹果醋晃了晃，泛起层层微波。“叮”的一声，两个杯子分开。苹果醋被匆匆喝下，等再举起的时候，两个玻璃杯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下杯口残留下的一丁点液体映出的白光。
“这些年辛苦了。”
“不辛苦。”苏喻之说，“如果不是因为您，我根本没有机会这么年轻就能进入这样的项目。我怎么会觉得辛苦呢。”
可能是今天餐馆里的灯光暗了些，也可能是没带隐形眼镜的缘故，隔着一张桌子，我竟觉得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切，像是……梦里的一道幻影。
渐渐的，我失了神。
“教授？”
“齐教授？”
……
一只手在面前不停地晃，最后我回过神，低下头，右手轻轻握着拳头又松开。我深吸口气，抬起头，抱歉道“对不起啊，刚才走神了。”
“没事。”苏喻之摆摆手，并没有当回事。
“来，吃点酸菜鱼。”苏喻之站起来往我的碗里放了几片鱼肉。鱼片看上去白白嫩嫩的，还冒着热气。我道了声谢，说:“刚上的菜还热着，你也快吃吧。”
“诶。”她应声道。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直到走到分叉路要分开了苏喻之也乐呵呵的。
“教授晚安！”
夜晚飘起的细雪有些静悄悄地躺在她的身上，夜色里，她仿佛是唯一的星星。
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好像曾经的那个人……
不，苏喻之不是她。
但……
“砰砰砰砰砰砰……”
我正好站的地方没什么光线，我在黑暗中用手轻轻按在心脏的位置，隔着胸膛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教授？”
听到苏喻之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心虚地把手放下，说道:“晚安。”
“嗯。”说罢，苏喻之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她的身影渐渐远去，但心跳声依旧。
难道是因为昨天见到她的海报，所以今天才会对苏喻之产生这种感觉吗……
我望向天，心里茫然地想着。
“齐教授，您好。”十九岁的苏喻之在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特别紧张，我能看到少女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上面已经布满汗水，十指紧紧交错在一起。因为害羞和紧张，苏喻之说话磕磕绊绊，脸上也泛着淡淡的红。
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当她抬起头时，十九岁的少女突然化作一片片雪花飘散，再次出现的苏喻之已经是二十一岁、跟了我两年的苏喻之。
她提着一盒巧克力蛋糕给我，。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到实验楼的休息间里自带的小桌子上。透明的包装纸慢慢被拆开，浓郁的巧克力和奶油香味扑鼻而来。苏喻之把蛋糕推到我这边，说:“教授，我给自己偷偷加餐，结果买多了。不过分给王雨婷他们几个，他们一定不够分，还会说我吃独食。所以我还是给教授你吧。”说完，她又感到有些苦恼:“就是不知道教授喜不喜欢这个。如果教授不喜欢，我就把它分给别人吧。”
苏喻之挠着头，我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好意，而且巧克力蛋糕我也挺喜欢吃的，于是点点头，用小勺子一点点把蛋糕挖掉，然后送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我不禁勾起嘴角。笑道:“谢谢喻之了。”
结果刚说完，苏喻之的身体和从窗外照进来的太阳光融在一起。
急促的心跳声突然传来。原来，我在很早以前就动心过吗……
不知不觉间，天黑了。
面前的是二十六岁的苏喻之。
今夜的苏喻之。
令我心动的苏喻之。
眼前的人仿佛随时都能消失。我抑制住向前走的冲动，舔了舔些许干燥的嘴唇，把无数话都堵在说出来之前。最后过了半晌，我闭上眼，说:“晚安，喻之。”
……
果然，我就是个胆小鬼。
即使在梦里也不敢说，和以前一样胆小。
我从梦中醒来，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
4:21 a.m.
还早。
我想。
我用手捂住双眼，很快有了睡意。
“反正之前的日子也是这么过的，不是吗？”半梦半醒间，我听到自己的呢喃细语。
“反正……无论是她还是她，都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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