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
林锦躺在床上亮晶晶地睁开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然后一转头,看到外面的日头,笑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地重新倒了下去,开始胡思乱想,以求再度入眠。
他忿忿地想,现在难道不应该已经辰时了吗?怎么还是卯时!好不容易青笠跟着君老板一块儿出门了,桃儿也外出采购药材了,没人管我,怎么还得早起?都怪他们。不过啊,今天可没人可以管我了。
想到这儿,林锦的脸上冒出了一个傻笑。
他接着想,不过啊,今日要做些什么好呢,翻墙出去的话,一共可去的可玩的我都去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意思。要想去酒楼的话,可能会碰上君见雪他们,万一被抓回来给罚可不大划算,没准儿还会被青笠给打一顿,不过她的身手确实不错,真想和她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啊,上回她凭什么耍阴招!罢了,我大人有大量,暂时不跟她计较了,日后我指定是要报复回来的,让我想想,该怎么报复呢.诶!不对,我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事儿啊!算了,还是找她打一场吧。唉,不想了不想了,先再睡两个时辰再说。
林锦闭上眼睛,等待着周公的到来。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妥协起床了,他束好发,开始叠被。
叠到一半,林锦突然反应过来了,不对啊,现在这屋就我一个人住着,还叠什么被啊!
这么想着,林锦十分果断地把叠了一半的被子给翻乱了,看着一片凌乱的床榻勾了勾唇,随后双手枕在后脑,心情敞亮地出了门。
他边走边在心里吐槽道:到最后怎么还是只能在破宅子里闲逛啊,算了算了,先去找点东西吧,我可没忘啊,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罢了。
林锦走到书房,目光第一个投向的,竟是那本已折磨他许久的《幼学琼林》,内心还有些感慨,没想到啊,他竟还会有学习的一天,君见雪教的也确实挺不错的,不过,他可真是天赋异禀啊,这才多久,就学到第二册了,明日应该……要学“师生”了吧,诶?
林锦十分迅速地给了自己伸向《幼学》的那只爪子干脆利落的一巴掌,他今日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学习的!
随后,他便十分潇洒地走向了君见雪惯常处理事务的书案,不过,他看都没看上面摆着的东西一眼,而是直接走向了后面的一排抽屉。
林锦的内心还有些得意,他当然没那么蠢,谁会把重要的东西直接摆在明面上啊!
他随便拉开了一个抽屉,里面放着几个卷轴,瞧着用料还挺名贵的,林锦十分激动地拿出一个,又莫名有些犹豫地展开了卷轴,想着这玩意该不是布防图什么的吧。
过了一会儿,林锦唇线平直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他震惊了。
他沉默了。
那上面不是什么布防图,而是美人图。
而且这画看着还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女子眉眼如画,眉心一点朱砂痣,气质淡雅,若醉日海棠,她的神情带着些孩童般的天真,正浅笑着放着一只纸鸢。
旁边还题着一行字:春意正浓,还与卿卿弄纸鸢。下边还盖着个章,林锦瞧着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林锦拿着这图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最后确定了,这上边没什么暗号,下边也没藏什么东西,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美人图!
他顺便把上面的字与书房里挂着的那张兰花图上的对比了一下,觉得这图应该是别人赠的,他阴恻恻地想,要是君见雪敢在他辛辛苦苦练字的时候搁这儿画美人图,那他就完了。
林锦把那画轴扔回了抽屉,又不死心的把其他几个也一一展开,也都是一样的结果,画的还都是同一个人,虽然动作不一样,可神态却大体一致。
林锦“砰”的一声把抽屉给推了回去,心里莫名有些愤慨地想着:妈的,谁家好人在书房里放美人图啊,而且那人长得还没我好看!要是累了想歇歇,还不如看我呢!这别是他的哪个旧情人吧。
想到这儿,林锦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其他地方也不搜了,立刻快步离开了书房,还顺便揣走了一本书。
林锦想找个能看书的地方,本想直接回房的,心里却突然冒出个主意。
他鬼鬼祟祟地推开了君见雪的房门,探着脑袋左看右看,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里边现在没有任何人,才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屋里的摆设除了那架箜篌被蒙上了一块绸布,其他则较他先前来时没什么变化。他也没多逗留,径直走向了后院。
林锦刚走进去,便有一阵香风扑鼻而来,顿觉心旷神怡。
他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院子,这里很大,栽的最多的是栀子,墙边攀着木香,窗前种着芭蕉,墙角栽着腊梅,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花,种类繁多,可称四季兼备,如芍药、海棠、玉簪..还有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花。
林锦心想,看来君见雪是真喜欢花啊,回去他也要让人张罗张罗,也弄个这样式儿的。
他四处看了看,最终选定了一棵桂花,他直接跳了上去,靠着树干翻起了书,翻了一会儿他发现这书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是讲水系的,但还写了不少当地的秀丽风光,奇闻异事,当个解闷的看倒还不错。
他就这样伴着花香,把这本书给翻完了,直到暮色四合。
林锦伸了个懒腰,拿着书从树上跳了下去,跳下去时不知脚恰好落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差点摔了个屁股蹲儿。待他成功保持住平衡后,伸头一看,发现竟是一块碎瓷片。
他有些疑惑地拾了起来,手指轻轻摩挲着,心下有些疑惑,难道是君老板来院子里喝茶时不小心给摔了?
他又四处找了找,发现类似的瓷片还有四块,更疑惑了,若是君老板这么容易手抖摔东西,怎么平时也没个人在旁侍奉着?况且他这些天看下来,除了青笠、竹影兄妹,还有那个旧书童,君见雪近旁似乎也没什么人了,他堂堂一个大酒楼的老板怎么会混成这样呢?其他那些做杂事的下人也总是闭口缄默,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他似乎也没见过他们相互之间也没什么交流,其他宅子的下人也都这样吗?
他把那几块瓷片放回了原地,还揣了较为尖利的一块带走,权当防身了。林锦就这样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离开了。
子时。
君见雪施施然地下了马车,对候在一旁的青笠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直接回房歇下吧。”
青笠有些不放心:“可您一个人……”
君见雪失笑道:“我还没到那个地步。”
青笠还想多说两句,却也知晓他的固执,只好妥协了:“那……您可一定记得把药喝了。”
君见雪浅笑着点了点头,青笠还有些许的犹豫,但还是在把他送回房后便自行离开了,走前还不忘跟君见雪说一声,让他把药给喝了。见他捧起了碗,笑着应了她一声,这才放心离开。
全然没看到身后君见雪脸上在她走后骤然消失的笑意。
君见雪把碗放了下来,指节微屈,一点一点地叩着桌面,目光清冷,淡淡地看着那碗药。过了一会儿,似是妥协了,手指轻轻摩挲着碗沿,叹了口气,便将碗拿了起来。药已经凉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他的脸刚一凑近药碗,便皱了皱眉,但还是强忍着喝了一口,艰难地咽了下去,就直接放下了,碗里的药还剩了大半。
君见雪站起身,一手托着碗,走到院子里,随手将药泼到一边,溅到了旁边的花枝,药液一滴一滴地从枝上落下,脏了,瞧着有些可怜。可君见雪只是微微瞟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了。
他立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却透着几分疏离。
君见雪被嘴里久久不散的苦味弄的有些烦躁,他伸出手来,捻着一旁的花枝,眼中带着几分寒意。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眯了眯眼,手上多用了几分力,似乎是想将那枝花给折下来。
突然,猝不及防地,君见雪的口中涌出了一股鲜血,血溅到了花上,溅到了衣襟上,溅到了他的手上,向下滴落着。他微微躬着身子,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觉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很疼,很疼...
又过了一会儿,君见雪似是缓过来了,他缓缓直起身子,面色苍白如纸,唇上更是没有一丝的血色,他闭着眼,将药碗摔到墙边,药碗摔成了碎片,散落在墙边。他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目中一片清明。
他本想直接回房,可一转头,不经意在树下看到了一本书,十分突兀,他蹙着眉走到树下拾起,随意翻了翻,有些疑惑,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心下便了然了,他的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他走到一边拿起水瓢,舀起水一点点淋下,洗去手上的血污,然后又将水淋上那刚染上血污的花朵,一点点洗净了,就连那滴着药液的花枝也没有落下,又把碎瓷片埋了起来。在做这些时,他的眸中全是平和,嘴角虽没有笑意,却也和平日里待人接物的样子大差不差了。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君见雪就像从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在院子里悉心照料着他的花,无比平常。只有那袖口沾上的血迹又明晃晃地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君见雪又慢悠悠地把院子里的花重新浇了一遍才带着那本书回到房中,他安安静静地把弄脏的衣裳换下,独自坐了一会儿,吞了块蜜饯,喝了几口茶,还是觉得有些闷,便提着一盏小灯,静悄悄地出了门,在宅子里闲逛起来。
已经很晚了,整座宅子安静到有些可怕。
君见雪的脚步很轻,边走边打量着这座宅子入夜后的模样,这样的夜游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干过了,还有些新鲜。
他刻意避开了有护院的地方,不让任何人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了书房,君见雪叹了口气,心想,这也没什么好逛的嘛。
他还是走了进去,然后就着灯光,对书案与他走前几乎没有动过的书卷叹了口气。
君见雪又不死心的拉开了几个抽屉,最后只看到那画轴像被动过的样子,随后叹了今晚的第三口气,又想到那上面的内容,眼神暗了暗。
他出了书房,继续在宅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君见雪看到了一扇开着的窗,心下有些奇怪,他隐约记得那屋子现在是竹影一个人住的,难道是竹影走前忘关上了?
他走到窗前,看着榻上的黑影有些惊异地蹙了蹙眉,他提灯凑近了些,有些出乎意料地看到了林锦的脸,这才想起他之前让青笠安排住处,就是没想到竟会把林锦放到这儿来,倒也说得上是周全,不过想来他自小便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这儿对他来说会不会简陋了些,是不是该给他换一住处呢?
这么想着,君见雪却突然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呢?没准他明日就走了呢。
屋内的林锦似有所觉地皱着眉抽了抽鼻子,君见雪连忙把灯拿了出来,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他已经开始思考说辞了,后来见林锦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君见雪没有离开,把灯放了下来,靠在窗边,双手搭在窗沿上,静静地打量着他的睡颜。
内心有些失笑,这般不警觉,怎么会有人让他去当刺客呢?晚上睡觉还不关窗,也不怕着凉。
他歪了歪头,嘴角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笑意,他伸出手,将林锦脸上的发丝轻轻拨开,垂着眸,手指虚虚地点在他的脸上,细细勾勒着他的眉眼。
突然,林锦翻了个身,君见雪像是被火燎了似的收回了手,眸中透出了几分错愕,他刚这是在干什么?
君见雪深吸了一口气,帮林锦把被角掖了掖,提着灯离开了,背影看着依旧是从容不迫的,速度却较他来时快了许多,走前还不忘把窗给关上了。
他的脚步依然很轻,步伐却越来越快,已然近乎慌乱了。
君见雪此时的思绪称得上是凌乱,他懊恼的想,我同他相识才不过一月,我怎会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况且他如今也算我半个学生了,总不能因为最近同他多待了些时日,便自以为同他十分亲近了吧。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君见雪迅速回房,一抹薄红悄然爬上了他原本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
屋内的林锦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他松开了手上握着的碎瓷片,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内心有些崩溃,君见雪到底想干什么?大半夜的,是想给人当爹吗?他这样已经可以算是采花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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