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死了
淅淅沥沥的淋浴声,浴室的玻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一滴一滴裹挟着暖气的水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最后滴答一声砸入瓷砖的狭缝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洗手台的手机剧烈地震动着,音乐声划破了原本纯粹的氛围。
雪白的毛巾略微擦拭着发白的指尖,和粘在睫毛上的水滴,谢凉伸手在不断闪烁的显示屏上轻轻一滑。
“谢凉——”豪迈的女声在浴室的氛围下格格不入。
淋浴声还在继续,密密麻麻的泡泡从一团长发顺着水滴滑落,逐渐被稀释。
“嗯”谢凉随意地回应着电话里的声音,泡泡迷了她的眼睛,有几分刺痛。
“我跟你说件事”电话里的人似乎很激动,
谢凉没太在意,她微微仰头,让密密麻麻的水滴冲刷她的眼睛 。
“嗯,你快说,我在洗澡。”
“周惹你还记得吗!”
谢凉动作一僵,她声音随之大了几分似是为了遮掩什么,状若无物地说道:“记得,那个物理次次满分的家伙,谁不记得……”
周惹这个名字她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了,有多少年呢,大概有八年了吧,那个葬在了她青春里的少年。
“他死了”
淋浴声停止,水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原本开了暖气的空间似乎都冷了几分。
谢凉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想,但是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堆积到了一块,最后她拿起手机。
她语调平和,嘴角挂着开玩笑的弧度,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假的吧”
镜子里蒙上了厚重的水雾,但是可以看到女人那单薄的影子。
“我还能骗你,凉老大,现在高中群里都快炸了,你快去看看。”
谢凉心头一颤,切了手机的页面,看着不断增加的红点,她的心慢慢沉入了湖底,世界在这一刻似乎与她隔绝。
“凉老大,凉老大”,手机那一头的人不断发出声音。
谢凉心中空空的,像是虚无,回神之时道了句:“嗯,知道了。”
谢凉挂了电话。
浴室的暖光打在她的头顶,把她的皮肤打成了蜜色,但是她全身却是冷的,空的。
她原本觉得自己会为了曾经的青春而哭泣,但是她错了,她没有哭。
周惹是她暗恋三年的人,在这分别八年的日子里,她不会想他,但是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点点滴滴,他穿着校服的模样都会如潮水一样主动地涌入她的脑子里。
她对周惹的感情就像深海里的热水,埋得太深了,就连沸腾都是默默无闻地被消解。
深到不敢点开他的朋友圈,深到在自己家里都不敢写下他的名字……
谢凉踏着拖鞋,在昏暗的客厅里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听啤酒。
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显得这个世界安静地像是只有她一个人。
“周……惹”谢凉机械性地喊着这个名字。
那个围绕了自己整个青春的名字,她无数次在脑海里幻想着自己主动在他面前喊出的模样,但是从来没有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过。
她总会说物理课代表,但是从不会喊他的名字……
“还是叫你物理课代表吧”,谢凉似是放弃了喊他的名字,她叹了口气,握住啤酒的手紧了紧,最后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发边,向后一倒就躺在了沙发上。
那一下,她觉得自己的灵魂跟着身体在下陷。
她的眼睛看着同学群里不断刷屏的消息,显示屏的光亮照出了她无悲无喜的面容。
“周惹死了,听说是好像是自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上学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
“他这个人不是刷题就是玩魔方”
“好像是昨天晚上死的,今天早上才听说”
“其实我觉得周惹还挺帅的,怎么就没了呢,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位帅哥啊啊啊啊”
“嗯——”谢凉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嘴巴上的皮被冻地有些发麻。
她不断地往上翻着消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是与他有关的东西她就想多看看。
她像一台机械,麻木的翻找着有关于周惹的消息。
突然门口发出了巨大的拍门声,惊地谢凉回神,她的眼睛有些疲惫,在客厅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骇人。
门外的敲门声是那么的密集,又是那么地重,房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一股浓浓的怨气。
“谢凉,交房租!”
谢凉呆愣了片刻,才缓缓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哒哒哒的拖鞋声又在寂静的客厅回荡,
门开了。
水滴从谢凉还未干的发梢上滴答的往下滑,她握着门把手,嘴唇有些发白,身后是晦暗的灯光显得她这个人多了几分死气。
她的眸光微转最后定格在房东身后的走廊上。
房东刚刚还在嚷嚷的嘴,在这一刻弱了几分,她吞了吞口水,不知怎么回事平白多了几分胆怯,可能是女人今天有些一反常态。
“这个月该交房租了,知道吗!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你要是不交,我就直接把你的东西全部都扔出去!”
房东说话的时候,手往身后一扬,仿佛真的是在扔东西一样。
其实谢凉每个月都会按时交房租,但是这个房东管着好几间房子,谢凉猜测可能是有几个租客总是拖欠房租,搞得这个房东每次催租的时候都要好大的阵仗。
不过这个房东倒是还挺一视同仁的,就比如催租的时候,不管在她面前有没有前科,那都是一个态度。
“知道了”,谢凉微微点头,下一秒手腕用力关门,只听啪的一声门被谢凉重重地关上。
“啪——”
“我呸,个没教养的东西!”
房东面色涨红,指着突然又关上的门,零零碎碎又骂了几声。
听着门外渐渐微弱的叫骂之声,谢凉整个身子缓缓下坠,最后顺着门滑落到冰凉的地板,她觉得有些累,从内而外,从骨子里迸发的烦躁撑得她神经几乎都要炸开了。
突如其来的现实让她想到了好多东西。
她怎么突然忘记了,昨天她已经向公司辞职了,明天就要收拾收拾回到老家呆上一段时间。
周惹的事情过于突然,竟然让她暂时遗忘掉了此时此刻的窘境。
上海是个好地方,她在这里呆了三年,但是每天在钢铁一般的城市间来回穿梭,高大的建筑仿佛只有她将自己的下颚抬到与脖子形成九十度才能看清。
她被生活几乎压的喘不过气,但是高强度的工作下,她依旧是那么平平无奇,没有混出之前她向所有人担保出的名头。
眼看就要升职了,结果却被上级的女儿挤了。
或许她应该回到老家看看,那个她曾经生活过得地方,也是曾经遇到周惹的地方。
或许当年她就该听妈妈的,去当老师,当医生,而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非要去外面闯闯,当初就不该看不上编制,不该心高气傲……
算了,想再多又能有什么用……她突然有些想家了。
说不定还能赶上他的葬礼……
谢凉原本以为自己需要带走很多东西,但是没想到最后两个行李箱就足够了。
凌晨五点,超低的冷空气将世界染成了空白。
霞光把她的背影照的稀碎,她拖着两个行李箱,脖子上裹了一件红色围巾。
钥匙放在了桌子上,她给房东发了个短信,然后转了账。
行李箱在地面发出清脆的滚动声,在她疲惫的神经上跳动着。
手机的屏幕不停地闪烁着,谢凉将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她的口鼻。
寒风吹的谢凉的手背微微发紫,她走的更快了些。
电话铃声在她的衣服口袋里响着,谢凉微微停下脚步。
“喂”
“闺女啊,你今天是不是回家啊”
白气从谢凉的嘴里冒出,围巾裹得有些紧,呼出的白气粘在红色围巾上。
谢凉说话的时候觉得嘴巴前面潮潮的,有些难受,用手将围巾朝外面扯了扯。周惹的死讯还在她的脑子里停留,边扯边说道:“哎呀,妈!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又问一遍。”
“妈这不是高兴吗?就多问了几遍,你要是嫌烦,妈可就不高兴了啊”,电话里传来了温和的声音,比几年前多了些疲惫感。
“不烦,我现在准备去赶火车了”谢凉边走边随意说着,她着急挂电话,心里很乱,像是找不到头的线团。
“好,我也打算包饺子等你回来呢”,母亲的话在电话里一声声地传到谢凉的耳朵里。
谢凉点着头。
不知不觉谢凉就走到了进站口,估计不是什么高峰期,人也少地可怜。
“诶,这位小姐身份证”,一个工作人员突然出声说道。
“哦,差点忘了”,谢凉脚步一顿,抬头看着一身蓝色制服的女安检,立刻从周惹的事情里回神,又从手机壳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叮地一声,通过。
“妈,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准备上火车了”,谢凉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将自己的行李箱搬到了传送带上。
*
看着火车外面飞驰而过的景物,有白雪皑皑的,也有灰蒙蒙的,火车里的暖气让人渐渐放松下来,瞌睡虫慢慢就爬到了脑子里。
谢凉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
青春的喧嚣之声混着刺耳的蝉鸣,灼热的阳光洒进闷热的教室,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会被融化。
少年在最后一排,他低着头,阳光洒在他的发丝上,仿佛给他的头发镀了一层金光,一下子就柔和了许多。
教室外
谢凉一路小跑,呼吸还算平稳,手里的绿豆冰棒正滴滴答答地往下化。绿色的点点顺了一路,在女孩脚下绵延。
女孩一张干净的脸,无论是说话还是不说话,她的嘴角都是微微向下的,她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错觉,中庭较长,但是鼻头却是偏肉的。
有的人看谢凉觉得她美的出奇,也有的人觉得她的脸老丑硬。
只见和谢凉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个女孩,个子刚刚到谢凉的耳朵处。
“我去,这鬼天气,冰棍化得比我吃的还快!”,谢凉看着自己绿油油,黏糊糊的手蹙眉说道,说话间冰棍像是水龙头一样化出水,她慌忙地又吃了一口。
徐乐乐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就不能买盒装的吗!瞧着——多恶心”,说罢从口袋里掏了两张纸给她。
“喏,擦擦”
谢凉自然地接过纸巾揣在校服口袋里。
“你不懂,盒装的没有绿豆”,谢凉捅了捅徐乐乐的胳膊,嬉皮笑脸道。
“我确实不懂哈哈哈,”徐乐乐看着谢凉吃冰棍的滑稽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以后别说我们认识,你现在就像一个八辈子没吃过冰棍的人一样。”
谢凉忍不住对徐乐乐翻了个白眼,嘴角微微勾起,直言道:“滚”。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教室外,谢凉的步伐下意识放慢。
说话间谢凉的余光不由自主地从窗外瞥到了周惹,他此刻还在看着面前的习题,一只手撑着脑袋,似乎丝毫没有被外界干扰。
谢凉的影子遮住了周惹整个人,谢凉心有点慌,假装没看到一样又吃了一口绿豆冰棒,这一口已经吃不到冰了,像是喝了一口绿豆汤。
“谢凉,你怎么不走了?”,徐乐乐问道。
谢凉表现地如同往常一样,心却跳的有血快,只是眼珠子似乎不动了,思想却在脑子里过了一个弯,她解释道:“吃完就进教室,昨天班主任还说了教室里不给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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