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北什么也没带就出了门，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他家里应该会有自己可以换洗的衣服，可到底很久没回去，很多日常用品不带着会不方便。
白天把人送过去，闻南还记得路，开车把收拾好的东西送过去。
按了门铃，出来开门的是周向北。
视线相对，周向北率先出声。
“有事？”
嗓音平静，冷淡，没有丝毫起伏。
“收拾好的东西，你忘带走了。”
“麻烦了。”
周向北把东西接过去，见闻南还站着，他问：“还有事吗？”
冷静，疏离。
可不该是这样。
至少闻南记忆中的周向北，不该是这样。
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不爽了怼天怼地谁也不怕，高兴了连不怎么喜欢的猫都能抱起来亲上一口，应该是这样才对。
“没，那我就回去了。”
周向北嗯了声，提着东西转身往里走。
闻南待不下去了，快步走向电梯。
他在期待什么呢？让周向北像之前一样黏上来吗？
可周向北在生他的气，怎么可能还会和之前一样？
应该是他给人道歉，让他不要生气才对，可他要怎样让周向北不生气？
周向北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他要拿什么去哄他？
这个时候，他其实更希望周向北可以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可以不管不顾冲上来揍他一顿，也好过现在对他这样的冷漠。
周向北对他发过脾气，骂过他，对他动过手。
周向北还亲吻过他，双手曾毫无阻隔落在他身上，趴在他身上热烈真诚的表达过喜欢。
他从周向北身上接受了太多深刻的情感，可独独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过冷漠。
现在感受到了，他感觉心脏仿佛被人攥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周围氧气好似也在这时候变得稀薄，吸进肺里都带着酸涩，甚至一抽一抽的痛。
他茫然无措，心下无所适从，无力感席卷全身，让他连身体都快要站不住。
电梯门即将闭合，抬眼时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人影，闻南手比脑子快，按下了开门键。
“我爸让我送送你。”周向北说。
这种时候，本应该客套的说不用，可闻南没有说出口。
他毫不怀疑，此话一出口，周向北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喉结滚动，闻南鼻腔里溢出一道声音：“嗯。”
电梯门合上，密闭的空间在此刻尤其显得狭小，除却电梯下降的声音，整个环境安静的令人心头发慌。
明明以前两人也有沉默不发一言的时候，可从未有一刻如同现在，如此煎熬。
闻南举得自己应该找点话，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继续保持沉默。
到了楼下，闻南说：“就送到这里，回去吧。”
周向北没有说话，视线上移。
猜到他的目光落在哪里，闻南轻笑着说：“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不严重，我自己处理了下，贴了块纱布。”
周向北收回视线，“嗯。”
“对了，我那时候一下子没控制住力道，是不是磕到你头了？给我看看。”
闻南向前迈了一步正要抬手，周向北退开。
“不用，我没事，你回吧，我上去了。”
话一说完，周向北转身就走。
闻南手伸到一半，眼睁睁看着人走开，也没再有其他动作。
吃了助眠的药躺在床上，闻南依旧没有任何睡意。
白天周向北问的问题，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响。
“不想做？还是不想跟我做？”
都想。
“你不是喜欢男的吗？为什么不想？”
没有不想。
“不喜欢这种事，还是不喜欢我？”
都不是，喜欢的。
很喜欢。
喜欢到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强烈的念头，希望自己可以拥有一个人——这样的喜欢。
可那又怎么样？
周向北可以任性一点，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可他不行。
他要考虑的很多，不止现在，还有未来。
周向北的未来。
——————
周向北回去学校上课，殷正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常。
“不太对劲啊你，上次见还一副受到爱情滋润的样子，现在这是怎么了？这是尝到爱情的苦了？”
面对他的调侃，周向北难得没有回怼。
殷正见他这副神情，稍稍正色起来。
“怎么个事儿？真出问题了？”
周向北低垂着眼，似乎在看放在桌上的书本，又好似只是在放空。
“我在想……你先前跟我说的，那种可能性。”
“哪种？”
殷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而且他那时候说了那么多，他怎么知道周向北指的是哪一种？
可周向北并不打算继续回答他的问题，不管他再说什么都不搭理。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周向北周身气压越来越低，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在寝室里莫名其妙踹了下衣柜，把其他人都给吓了一跳。
这几天来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动作并不少见，经常把身边的人吓得一激灵。
殷正实在憋不住了。
“我说你有事儿说事儿，有问题解决问题行不行？难不成我俩是身份对调了？你咋变这么婆婆妈妈的，谁搞出来的问题你找谁解决去，对着个柜子你撒什么气？”
“我踏马乐意！”
“嘿，”殷正把椅子转过来对着他，“我跟你好好说话呢，你这什么狗脾气？”
周向北脸色铁青，抿唇把到嘴边的脏话给咽回去，好险没给自己憋出内伤。
他不是好赖不分的人，殷正没少帮他，对他好他也知道，他自己个儿心气儿不顺，对着柜子撒撒气也就算了，总不好再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憋了好久，他沉着脸问：“我脾气真的很差？”
殷正：“不然你以为？”
他看向另一边的孙术和魏海，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点了下头。
周向北憋了憋，没憋住。
“操！”
骂完这一句，他转身出了寝室。
再见到闻南，是一个下午，周向北上完课从教室里出来，经殷正提醒，才在下课后汹涌的人潮中看见定定望着他的闻南。
往日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这会儿松软地贴在脑门上，脱下上班时常穿的衬衣西装裤，这会儿休闲白T配牛仔裤的打扮，让他完美融入周围的学生群体，一点也不突兀。
反倒是那清俊的样貌和周身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周向北在看他的时候，闻南也同样在打量周向北。
不见面的时候，想念仅仅是想念。
而现在见到了，思念泛滥成灾，从心脏迸发出来，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般冲破所有阻碍，流经全身让血液都变得灼热滚烫。
察觉周向北似乎想抬脚离开，闻南上前挡在他前面。
“之前虽然来接送过你，但是都没机会转转你的学校，今天带我逛逛怎么样？”
“不了，我要回家。”
闻南点头：“行，我送你，走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周向北拒绝，可闻南并没有给他提供可以拒绝的选项。
“走吧，有话跟你说。”
他拉住周向北的手腕，不顾周围人投来的视线，拉着他往外走。
直到把人拉到车里，闻南才松了手。
车子上路没多久，闻南问：“去酒店还是回家？”
周向北扭头看着他。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要回家，我自己家。”
闻南说：“或者你想在车里？也可以，我找个没人的地方。”
周向北把手里才下课拿着的书甩他腿上。
“停车。”
闻南靠边停下。
“你什么意思？”
闻南把车熄火，扭头看向周向北。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想跟你做.爱的意思。”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之间，只是因为谁想不想做.爱这样的问题吗？”
闻南没有说话，周向北伸手去开车门，车门上了锁，他没推动。
“把车门打开。”
闻南说：“抱歉。”
“为什么道歉？”
闻南沉默。
周向北怒不可遏：“你他妈被人喂哑药了？！不想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来找我干嘛？！！”
“抱歉，”闻南说，“那天不该推你，有事不该瞒着你，不该这么晚才来找你。”
深呼吸几下，稍稍冷静了一些，周向北说：“只有这些吗？”
他靠在座椅上，转回头看着前方，连一个余光都没给闻南。
“我那天才迟钝的意识到，从一开始，你就有所保留，没有说过爱我，也没有明确承认我们之前的关系。”
“虽然我也没有，可我以为，我那次回来找你，那天的那些行为，已经足够明确表达我的态度。”
“喜欢你爱你什么的，我举得矫情说不出口，跟这些话比起来，我更想直接了当身体力行地告诉你，我想跟你变得更亲密，想和你有更近的距离，想和你做.爱。”
“我后来反思过，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好，我不该羞于启齿，不该说不出那么几句话。”
周向北扭头看向闻南。
“可那天，我却在想：闻南真的喜欢我吗？他把我当成什么？我跟他在他眼里是什么关系。”
闻南对上他的眼神，张了张嘴，开口：“我……”
“先听我说完。”周向北打断他。
“是，你不该推我，不该瞒着我，不该这么晚才来找我。还有呢？在那件事以前，你有认真想过我们的以后吗？你有想过我其实是你男朋友吗？再有，那天那样的情况，我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拦，为什么不解释，晚上你来给我送东西，那么长的时间，又为什么不拉住我？”
“你对我很好，特别好，还有你说意淫我那些话，一开始我毫不怀疑，你是喜欢我的，要不然怎么能做到那种程度，说出那些话。可后来我又不确定了，因为你好像对谁都好，乔何松，那个姓白的，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人。”
“还有乐乐，你对它也那么好，吃的住的用的样样操心。我开始恍惚，你究竟是把我当爱人一样的喜欢，还是把我当宠物一样的喜欢，又或者，你其实什么都没想，一直都是我自己误会了。”
“你自己也说过，男人不都那样吗，对自己感兴趣的身体产生生理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明明都说的那么清楚了，我到底为什么会理所当然认为你喜欢我？我想来想去，才想到了一个答案。”
“可能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在希望你喜欢我，并且想要独自占有你了。”
周向北嗓音平静，一点一点将憋在心里的话掰开来讲。
“这几天分开，我越想越觉得，你可能真的并不喜欢我，因为人好，因为心软，因为可怜我，所以收留我在家。之后我误会了你的意思，你又不好意思把事情戳破让我尴尬，所以才演变成最后那个样子，但你到底越不过去心里那道坎，所以不愿意和我做，这样的话，你那些刻意保持距离的行为，似乎也能说通了。”
周向北声音逐渐变得低迷。
“也是，我脾气那么不好，性格也不招人待见，哪儿哪儿都不好，像你这样事业有成成熟稳重各方面都出色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样的人。”
“周向北！”
之前的话听着让闻南心疼懊悔，可最后那句话，却让闻南心神俱震。
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给周向北带去了多大的伤害。
虽然并非有意，可他身为爱人，让周向北察觉到的那一点点消极否定，让他陷入了自卑和自我否认的泥沼。
可他原先，明明是那么灿烂自信的一个人。
闻南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把人拉进怀里。
“对不起，是我的错，你没错，也没有哪里不好，是我做错了。”
周向北头抵在他肩上，嗓音低哑。
“……我，我一直拖累你，一直给你添麻烦，还让你没了工作，脾气也不好，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无暇顾及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失去工作的起因，闻南一只手抚着他的背，一只手放在他后脖颈上轻轻捏揉。
“没有拖累，也没有麻烦我，那个工作我也是真的不喜欢，之前就在打算要辞了，不骗你，真的。”
“脾气也没有不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喜欢你这样。”
周向北揪着他腰两侧的衣服，带着哭腔把自己的话说完。
“就算知道你……不喜欢我，就算你真的把我当成别的什么，即使……不是男朋友，情人，床伴，或者别的什么。”
“那样……也行。”
“我真的，不想跟你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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