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端坐的神秘生灵微微一笑，轻轻抬起眼皮后，目光准确的落到了于方身上。
只那一眼，于方瞬觉掉入极致阴寒的万丈深渊，浑身上下的肌肉瞬间僵硬，有那么一瞬，竟是连呼吸也不能够了。
“于方！”
那一声恍惚自天外而来，一下子将于方的神智拽回，于方定睛，裴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那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也凌乱的贴在脸颊，灵师大人一贯从容的眼底终于见到了些慌乱。
他还在喊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那声音急切，失了素日里的沉稳，嗓音发颤，难掩担忧。
几乎是来自□□本能的反应，于方立刻抬起手握住裴沐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颊上贴，一边动作一边低声轻哄：“裴沐，裴沐，我在这里，我没事了。”
没事了。
于方摸不准自己那一晃神的时间对于裴沐来说到底是过去了多久，且看不远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便能猜测一二。
在于方还有记忆的时候，打斗可才刚刚开始。
由于灵师一职的特殊性，他们大多数有锻炼魂体的习惯，即便□□死亡灵魂也可以作战，如今混战中正有不少灵魂状态的灵师们，也有不少连灵魂都被撕成碎片的灵师。
“裴沐，”于方晃了晃仍有些昏沉的脑袋，“现在是什么情况？”
等等……
于方堪称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眼球缓缓转动，落在裴沐腹部。
那里，被一只手贯穿。
那只手，属于于方。
这个认知让于方瞬间发抖，但裴沐却好似个没事人一样，冷着脸将于方的手抓出来，又随意扯了块布条勒紧伤口就算是处理完毕了，手法粗糙的叫于方这个外门汉都牙酸。
“不是说那些的时候。”裴沐面色苍白，神情却在于方恢复神智之后就变得如一往常，冷静的指挥道：“现在，闭上眼，感受你的心。”
于方有些抓狂：“感受什么？心？太抽象了吧？”
“感受不到那就大家一起死！”
裴沐喊了一声，而后又重新镇定下来：“你可以，只有你可以，在那之前我会保护你，只要你用心感受就好了。”
说完，他再不回头看一眼，后方的交战还等着他，此时此刻缺少任何一个战斗力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裴沐已经缺席许久了，不能再继续耽搁。
于方深呼吸一口气，控制不住的去看之羽方才所在的位置，此时此刻那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由骷髅搭成的王座，于宁仍旧被吊在上头，鲜血一滴一滴顺着足尖落下，他也低垂着头，胸膛看不到半点起伏的痕迹。
不知生死。
即便于方自认为和他不熟，只把他当做便宜弟弟，可那颗心在此刻还是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一阵酸痛。
战局焦灼，于方帮不上忙，只能强迫着叫自己安下心来，按照裴沐的话去感受那劳什子的破心脏。
感觉不到。
于方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那修仙小说中的废材弟子，绝世秘籍就摆在自己面前，只要练成了就是下一个狂霸龙傲天，可偏偏他就是那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炮灰路人甲。
他感受不到。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气声在于方耳边响起，于方猛然回头看过去，天地也在此刻变成了一片黑暗。
四周一片漆黑，于方身上却好似有一道无死角的光芒照耀，整个人格外清晰。
不像是鬼怪的领域。
于方警惕的环绕四周，却忽然听到一道自脑后而来的声音——
“我在这里。”
于方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中产生，他缓缓转过身去，与身后那面容清俊，眉目疏朗的男人对上了目光。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眼前人格外清瘦了些，而且在他身上，于方看到了那存在于裴沐话语里的锁链。
锁链缠绕在他身上，像是禁锢，又像保护，可顺着锁链的方向一路瞧过去，分明是被‘于方’自己握在手里的。
那是他的武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眼前的这个‘于方’向他讲解了许多事情。
比如，他为什么会作为这个世界中觉醒的人。
于方曾经问过系统这个问题，系统的回顾模棱两可，最后只说是因为他提前醒来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方心有疑虑，便继续追问上一个世界的宿主是怎么醒来的，系统说是因为一只野猫的善意，可这份善意在他们这个世界不成立，因为系统自己也说过，这个世界都被笼罩在剧情当中。
没有剧情外的力量能够拉于方出去，他只能靠自己苏醒。
眼前的‘于方’，就是醒过来的那一部分。
他是剧情里的完美少爷，是绝对优秀的继承人，是令人惋惜的早夭的鹤，剧情赋予他足够的聪慧，他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令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或许每一个天才都曾怀疑过，接受现实是天才，不慎跌入死胡同的则是疯人院里的疯子。
‘于方’在他们中间。
他认知到了虚假，他掌握了虚假，他推演了剧情，他也接受不了剧情。
他是半个疯子，是太过聪明的傻子。
身体的保护程序将他一分为二，一份谨记着剧情缩在身体角落，一份懵懵懂懂，作为白纸游荡人间，没有记忆，没有过去，好像和什么都隔了一层。
于方听完，神色都有一瞬迷茫。
他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一切也是之羽编造出来迷惑人的假象，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苏醒过，他还在那个地洞中，或者某一次跟随裴沐斩妖除魔的路上，或许是那个有着浅淡的消毒水味的病房。
昏迷中的人，总是会有各种不切实际的梦。
‘于方’却是一笑：“你没有在做梦，你，我，是这个世界唯一清醒的人。”
于方将脸上的空白收起来，找回了些自己的情绪，脸上僵硬的肌肉重新开始运动，最后挤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这位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装。”
于方讨厌装模作样的人呢，即便那个人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是自己也不例外。
装货就是装货，再精美的包装也不能改变一个装货的本质。
一个接受过世家十几年精英教育出来人所拥有的素养，明显比于方这个记忆空白的游魂要更好些，即便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仍旧是柔柔一笑：“在你和我吵架的过程中，外面的战斗仍在继续，你是选择继续和我吵呢，还是安静听我说话。”
于方有些憋屈的闭了嘴。
“在于宁的师傅找上门的那天，我摸到了世界的真相，也拿到了改变一切的武器。”‘于方’笑了声，“你也知道了，他就在胸口。”
“我怀疑你。”
“……什么？”
“你说，是那个老头找上门的时候你才摸到了世界的真相。”于方抬起眼皮，直勾勾的盯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神：“你摸到的真相，本身就是剧情的一部分，你的认知就是剧情安排好的。”
系统说，这个世界的觉醒者只有一个。
于方坚信，那个人是自己。
“我的诞生，才是你脱离蒙昧的开始。”
剧情之中，诞生了剧情之外的东西，所谓的剧情，在于方诞生的那一秒就开始崩塌了。
于方忽然就感知到了，那被他称之为抽象的东西，那一直安静的蛰伏在他心口的力量。
“啊……”对面的‘于方’脸上有一瞬间的空洞，而后又迸发出了一种莫名的神采，“原来如此。”
【滴滴——检测到新觉醒人物】
空间开始崩塌，系统的电子音响起
【新人物身份，白月光，于方（？）】
‘于方’的身体趋于透明，化为点点星光，最后融入于方的心口。
【滴滴——觉醒人物，于方，已下线（？）】
那曾经缠绕在另一个自己身上的锁链出现在自己身上，于方眨眨眼睛，对一切接受良好，听着电子音无情道：“慢慢排查吧，人工智障。”
过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温暖全身的力量，脚下的黑暗彻底碎裂，于方的意识重新回到了那处山洞。
即使和另一个于方对话许久，这里的时间却仍旧停留在刚刚，四周的喧嚣声重新出现在耳朵里，于方这才有种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他低头，握了握手，那锁链便像是有生命一般，蛇一样顺着胳膊上的肌肉游走过来，亲昵的贴在他掌心，安静的等待主人的吩咐。
裴沐回过头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面色苍白的青年人浑身缠绕着锁链，忽地就抬脚朝着里头飞！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裴沐的呼吸都停止了。
锁链上有流光浮动，上又覆盖一层灼目的火焰，将锁链映衬成黑色，像是数条盘踞在于方身上的毒蛇，肆意扭动着自己的身躯，裹挟着人往前。
可定睛一瞧，分明锁链才是被驱使的。
此时此刻，于方脑中，系统正在冷酷播报之羽的实时位置：
【三点钟方向，七米】
【五点钟方向，两米】
【身后】
飞舞的黑蛇凝成实体，带着心口处那早已死去多时的心脏冲向盘踞在深渊中的怪物，又分出一部分去接住那被吊着的于宁，从他心头取了两滴血出来。
刹那间，血光大闪！
一声凄厉尖叫响彻天地，无论人、妖、鬼，都停下动作，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地洞开始坍塌——
【正在检索入侵者踪迹……】
【去除成功】
【当前剧情修改进度，99%，请宿主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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