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容撞入了他的眼帘,长得可以称得上英俊,在娱乐圈也能算得上中等之姿,只可惜此人眼中不加掩饰的挑衅之意生生给容貌拖了后腿,气质上显得有几分流里流气,不过在圈子里,吃他这一款的也不是没有。
因为此人故意找茬的次数不在少数,纵然是孤僻如温枕这样的性子,也成功将这人的脸给记在了脑子里。
他是实在不愿再与此人有任何接触,可偏偏这次进组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人也与他进了同一个剧组,扮演男二,而且在戏中与温枕扮演的角色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这意味两人之间的正面接触是绝对少不了的。
想到这,温枕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灰,脸上的表情更加冷沉。
来人名叫江逅,与温枕不同,是个有几分名气和热度的演员,故而身后还跟着几个助理之类的工作人员。
随着江逅在温枕面前停下,那几人也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准备在一旁看好戏。
“好久不见了,温大明星。”江逅的语气懒散,尾音拖得又慢又长,耷拉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温枕,从他那双被刘海遮挡了大半的眼眸一扫而过。
温枕是娱乐圈里的边缘人,不红,本是无人在意的小人物,却不知为何总能听到这样的冷嘲热讽。
不过听得多了,便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抬眸瞥了江逅一眼,将手机息屏,随手揣回兜里。
走廊并不狭窄,却被江逅和他的助理有意无意地完全堵住了温枕的去路。
“听说你这次又是被临时找来救场的?”江逅见温枕并不理会自己,心头火起,言语上更是夹枪带棒,“说起来你入行也有些年头了,怎么到现在都还只能捡人家不要的角色色?”
“这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温枕心里盘算着去超市要买些什么,嘴上只是随口应着。
对方脸上那肉眼可见的敷衍对江逅而言尤其扎眼,仿佛他的重拳只是击打在了棉花上。
“你也别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江逅冷笑着走近一步,目光如毒蛇吐信似的从温枕的脸上一点点掠过,“谁不知道你抱着什么心思。”
温枕抬眼盯着江逅,刘海随着他的动作略微一晃,双眸没了遮挡,暴露在头顶暖黄的灯下,仿佛有水光在眼中盈盈晃动。
江逅的目光紧锁着他的脸,似乎是想从这张冷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到一丝慌乱之类的情绪,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恶意的笑:“男人喜欢男人,真是恶心,要是让你最仰慕的学长知道你的心思,你猜他会不会恶心得吐出来。”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逅没有错过从温枕的眼中一晃而过的不安,这令他产生了一丝终于成功挫败敌手的快慰,然而,还不够。
“不过你的这位学长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你觉得他真的会在意像你这样不起眼的小角色?”江逅逼近一步,像是要彻底将这人脸上的戴着的冷静面具剥离扯碎,将被他隐藏在面具下的所有情绪暴露无遗。
温枕的视线越过江逅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几人身上,路被堵死,走是走不了了。
在退回房间和继续与这人周旋之间踌躇了几秒钟后,温枕重新掏出了手机,按出一串号码。
“你做什么?”江逅皱眉。
“当然是给酒店服务中心打电话,让他们找保安来,”温枕眼皮都不抬,“客人在酒店里被人围堵,是他们的责任,如果他们不解决,就找警察。”
“你有病?”江逅见他不像是在恐吓,恨恨地骂了一句,“就你这样的也配惦记林渐寒?你以为他身边那些人都是好惹的?我可是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被他们撕得烂碎。”
温枕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逅一边放狠话,一边带着他的助理们越过自己向后走去,自己则关掉手机屏,走到了电梯边上。
按下按键,温枕又想起了江逅说的那番话,心里波澜不惊。
他当然知道林渐寒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狠角色,可有的时候哪怕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也不愿就这样轻易服输。
何况他已经喜欢了林渐寒那么久。
从十五岁进入高中,到二十八岁在娱乐圈疲于奔命,他人生中最为年少轻狂的时光都凝固在了林渐寒一人身上,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像着了魔一般,就好像除了林渐寒,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喜欢谁。
电梯下沉,就像温枕逐渐变得沉甸甸的心思。
是的,温枕真实的内心里,并不像他在江逅面前表现得那样满不在乎。
林渐寒对他固然也是很好的,可温枕很明白,林渐寒是拿他当学弟照顾着,并没有夹杂任何不纯粹的情感。
这些年林渐寒身边来来去去,有男有女,可林渐寒从未对他展露出一丝一毫的逾越,他们亲近,却仅仅是朋友或者兄弟之间的亲密无间。
温枕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知道他和林渐寒之间压根没可能。
可每次当温枕下定决心要远离林渐寒,只把他当做自己尊敬的学长,为此甚至不惜只身一人去了另一座城市时,林渐寒却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无论他下过多大的决心,只要再见到林渐寒,温枕就会毫不犹豫地抛下那份决心,眼里只能看到一个林渐寒,什么都不管不顾。
在超市溜达了一圈,简单买了一些零食和猫粮猫用品,温枕便拎着两大塑料袋往酒店走,冰冷的晚风短暂安抚了他躁动的心境。
他暗暗盘算着,回去后简单吃点东西,背背剧本,早点休息,毕竟明天就要进组开拍了。
心不在焉地走到酒店楼下,温枕便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脚步一顿,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转过了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渐寒……”温枕喃喃地念出站在阶梯下的男人的名字,当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涌上难言的酸涩,心跳剧烈。
原以为相识十多年,他对林渐寒的心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淡去,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泥足深陷到了这般地步。
“怎么每次都不愿意叫学长?”林渐寒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本该前呼后拥的他此刻却穿着最简单素净的毛衣长裤,站在台阶下的温泉边微笑注视着温枕,“就这样叫我的名字有些不礼貌哦。”
他鼻尖冻得泛红,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与平时风度翩翩的模样有些出入,但因为生得足够好看,虽然如此狼狈也不减赏心悦目。
此刻,温枕才意识到林渐寒穿得这样单薄,他连忙上前一步:“怎么穿得这样少,先上楼再说。”
“好。”林渐寒笑了,上前无比自然地搭上温枕的肩膀,两人的身高差不过三公分,都是修长笔挺的好身材,勾肩搭背的模样显得格外养眼。
可温枕并无此心,他记着林渐寒的身份,瞬间紧张了起来,连忙想要推开林渐寒,目光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你紧张什么?”林渐寒盯着温枕的模样,逗猫似的笑着说道,“放心吧,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把那些人甩掉了,没人偷拍。”
虽然林渐寒这么说,温枕还是不放心,只担心林渐寒要是被拍到和自己在一起,又要被拿来坐话题,他自己倒无所谓,只是怕给林渐寒惹麻烦。
温枕想了想,还是将围巾从脖子上取下,将林渐寒的半张脸裹在了围巾里,虽然看起来奇怪,但至少能省去些麻烦。
林渐寒将脸埋在围巾里,嗤笑了一声,像是很乐于看到温枕这副紧张模样,却被温枕瞪了一眼。
做贼似的将林渐寒带回了自己的套间,温枕虽然脸色不好看,心里却泛起一丝甜意。
林渐寒盯着温枕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脚下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他一惊,下意识抬腿,才发现是一只面无表情的白色猫咪。
林渐寒:“……”
温枕听到动静回过头,见一人一猫僵持的场景,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解释道:“这猫是我住进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我看它不想离开,就让它暂时在这里呆着。”
林渐寒瞥了一眼温枕放在柜子上的猫粮:“暂时?”
猫砂猫碗猫玩具,一应俱全,可不像是暂时呆着的样子。
温枕语塞,讷讷地将猫粮倒进碗里:“要是它愿意留下,我养着它也不是不行。”
林渐寒叹了口气:“小枕,你从来都是这么容易心软,可你想好怎么安顿它了吗?酒店不可能容许你在客房里养动物。”
“我会另外想办法,”温枕边将一杯水递给林渐寒,“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我记得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接新剧本了。”
林渐寒伸手去接水杯,两人的指尖短暂接触,温枕的手像是触电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不自在地垂在身侧,温枕的反应落在林渐寒眼中,他的唇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要是我说是特地来见你的呢?”林渐寒向后靠在沙发上,他的目光落在墙角蹲着的白猫身上,那双幽绿的蓝眼睛一直盯着他,称不上善意。
这反而令林渐寒产生了一点兴趣,一只似乎有些通人性的猫,有意思。
“……”明明知道这只是对方调侃的话语,温枕的心脏还是慢了半拍,他强作镇定地坐下,手捧热水杯,“是因为刘宇导演的新电影?”
那位知名导演与林渐寒是多年好友,最喜欢邀请林渐寒在他的电影里客串,如今这位导演的新电影在影视城开拍,很难不将林渐寒的出现与这事联系到一起。
林渐寒一手托腮,定定地注视着温枕:“小枕,有的时候我真希望你不是这么聪明这么理智,也不至于我每次想跟你开玩笑都被你完败。”
温枕听着,淡淡一笑。
他有时候也希望自己不这么清醒,总是奢望着,又时时刻刻意识到不可能。
“我坦白,”林渐寒举双手投降,“是刘宇那小子邀请我来的,不过我可是第一时间来找你,咱们有好些日子没聚一聚了,每次约你吃饭,你总是说忙着拍戏,从凑不上时间,这次咱俩都在同一个影视城,别的不说,一起吃顿饭的时间总能抽出来吧?”
面对林渐寒温润恳切的目光,温枕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确实总是在找借口,面对林渐寒,他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表现出风淡风轻来。
“我知道了,我尽量抽出时间。”温枕老老实实地应承了下来,这令林渐寒眼中笑意更深。
“对了,我记得这次那个江逅和你也进了同一个剧组吧?”林渐寒举杯轻啜,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另外一件事。
温枕点头,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林渐寒连这件事都知道。
“从你进圈开始,他就处处针对你,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答应和你进同一个组,防人之心不可无,除了拍戏以外的时间,你还是尽量远着他一点。”林渐寒皱眉。
“我知道。”温枕明白林渐寒是为了他着想,更加上他自己原本就对江逅没什么好感,不是一路人,自然没什么好多接触的。
林渐寒在他房间里又多逗留了一会儿,因为赶着去和刘宇见面,便先行离开。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猫,在那双充满威胁性的目光中,故意拥抱了温枕一下,在他耳边说道:“约会的事情别忘了。”
温枕面色一变,耳垂瞬间通红,连忙推开林渐寒:“不会忘的。”
这就急了,真是不经逗。林渐寒笑着摇摇头离开。
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温枕有些愣怔,片刻后,他走到床边坐下,一直充当摆件的白猫走到床前,一垫后足,蹿上了温枕的膝盖,将自己盘成了一团舒舒服服地躺着。
温枕无意识地抬手轻轻顺着白猫柔软光泽的皮毛,茫然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焦距。
每次都是这样,每当林渐寒出现在他面前又离开后,温枕总是会陷入短暂的迷茫之中。
他不得不将这样的情绪归结为失落。
“糟了!”短暂寂静过后,温枕忽然记起了一件事,猛地站起身,还在沉浸享受安抚的白猫猝不及防咪地一声落在地上,迷茫地跟在温枕的身后往浴室走。
等进了浴室,温枕才发现那白瓷水缸里的水已经空了,小八爪鱼也没了影子。
他下意识低下头盯着白猫,试图锁定罪魁祸首,白猫舔了舔爪子,扭过头假装兴致勃勃地盯着浴室的盆栽,看起来有几分心虚。
最后,温枕还是在浴缸里发现了小八爪鱼,它一动不动地贴在浴缸壁上,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不太想活了。
温枕简直对这只命运多舛的小八爪鱼心生怜惜。
他按照网上搜索到的注意事项,重新往水缸里倒满了清水,按比例添加了一些盐,将小八爪鱼又放了回去。
温枕背了一会儿剧本,便趴在桌上,下巴尖垫在手背上,眼眸半阖,看着粉色的小家伙晃悠悠地在水中漂着,一点也看不出它刚刚从生死关头走过一遭。
看着看着,温枕的眼皮子开始打架,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床头柜上的灯没有关,柔和地落在温枕沉睡的面容上,微微颤抖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下浅淡的阴影。
但睡梦中的温枕却不像他的睡容那样恬静祥和。
在梦中,他像是置身茫茫大雾之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那些将他缠绕包裹的雾气让他有些难以呼吸,湿润的水汽仿佛在一点点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之中,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张开双唇,仿佛溺水的人,艰难地呼吸着。
然而那种窒息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到了最后,温枕大口地呼吸,控制不住地捂住胸口,仿佛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紧紧钳制着,抓不住也逃不掉。
更令他无比恐惧的是,那浓重的雾气后仿佛有一双化成实质的巨大眼瞳,冰冷残酷地盯着他,像是有什么的东西即将从雾气后冲出来,毫不留情地将他撕成碎片。
这种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温枕根本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他的心脏剧烈鼓动,呼之欲出,然而双腿仿佛失去知觉,根本迈不动步,更遑论逃脱。
忽然,一滴,两滴,冰冷的雨水落在温枕面颊上,没什么分量,却让温枕逐渐分崩离析的意识瞬间回笼。
灯下,温枕蓦地睁开眼,慌乱坐起身,剧烈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汗珠从他下颌滴落,他甚至忘了擦一把,脑子里拼命回忆梦中的画面。
然而关于那个梦的记忆已经一片空白,只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惧意。
须臾后,温枕的呼吸渐渐平复,这才想起刚才他起身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被子上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温枕:“……”
他连忙起身查看床边,原以为应该是那只白猫,却在他的拖鞋边发现了一动不动的八爪鱼,豆大的眼睛在黑暗中巴巴地盯着温枕,很有一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温枕:“……”
该不会又是那只白猫做的好事吧?
他明明记得自己睡前特地将水缸放到了柜子的最高层,猫应该跳不上去才对。
将小八爪鱼送回水缸后,温枕重新躺下,这一次,他终于能睡得安稳了,虽然心有余悸,到底是没再重复那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噩梦。
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床头柜上的台灯忽闪了两下,忽然熄灭,房间落地窗两侧的窗帘悄无声息地自动向中间合拢,将窗外的所有光线隔绝在外头。
黑暗中,原本闭目酣睡的白猫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威胁,猛然睁眼,一双碧瞳在暗处警惕地盯着房间里的某处,喉咙里发出低吼声,像是在恐吓。
然而它的威慑似乎并没有被对方放在眼里,从虚空之中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冷笑声,白猫全身的毛发都炸开来。
它的瞳孔紧缩,视线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向着温枕的床上转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逼近熟睡中的温枕。
白猫目光落下的地方,床沿的被角处呈现出浅浅的凹陷,那痕迹不断地前移,缓慢而目的明确地向着沉睡中的温枕扩散而去。
然而沉睡中的温枕却浑然不觉,他的发丝落在枕边,随着匀称的呼吸声而微微颤动。
白猫的身体弓起,竖瞳紧盯温枕上方的空气,焦灼不安,看起来随时打算扑上去。
就在此时,温枕突然动了一下,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拽了拽,将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一些,像是有点怕冷。
随着他这无意识的动作,已经扩散到他腿边的凹痕突然顿住了,不再往前延伸。
角落里的白猫歪了歪脑袋,像是有些困惑。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寂静得令人心悸,须臾过后,房间里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冷哼声。
被子上静止的凹痕又一次动了,以比它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快地后退消失,没过多时,被子上又恢复了平整。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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