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刚画完色彩，疲惫回寝的桑之釉看见守在门外的宿管阿姨，她把前台交待给她的话简言意骇地转告出来：
“之釉，二人间的空床位麻烦腾出来哦，今天有个新同学报名我们画室，选择了503。”
桑之釉点点头，便打开寝门，手机一放，开始收拾起了腾空五个月的第二间床位，还好他往上面放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就弄得干干净净。
一个小时的午休很快流逝，寝外的广播每逢到点便响起了热血激昂的青春歌曲，桑之釉一如既往地拖着起床气，吐槽播放这个歌的人品味缺失。
他趿着洞洞鞋，在洗漱台简单地洗了把脸后，便出发前往二楼画室。
他是最后一波过闸机的人，差点就要被留下来罚两张速写了，虽然但是…已经有两面墙贴满了他的速写，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战绩颇丰了。
林澈和他是高中校友，他俩一起报名这个省区赫赫有名的画室，对方长得眉目清秀，但一见到熟人就会原形毕露，他一看见自己现在的同窗桑之釉匆忙赶来，眉毛便止不住地挤出一高一低的滑稽感，轻挑得像个揽客的老鸨：“哦哟哟，咱们的联考状元又迟到啦？”
他主动替桑之釉拉开折叠椅，上午用过的水粉笔也被他提前洗好。
桑之釉坐下后，用着同样滑稽的语调点明表扬道：“感谢我们的小澈同学，uno已买好，今晚来不来？”
一旁年轻的助教“陈硕衣”抡起他改造后的伸缩杆，给正在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头顶各一锤。
“uno、uno，天天uno，再带到画室我家柜子都快塞不下你俩被没收的uno了。”
如果说桑之釉有社交牛逼症，那多半是受林澈这个真正的社交恐怖分子所影响，此时的桑之釉已然进入免打扰模式，提笔沾了点赭石色开始打起草稿，而林澈的画纸空空如也，他将身转了过来，嬉皮笑脸道：“那真是太麻烦你了师兄，我待会就变成白头发老人钻你家烟囱给你送几个新柜子。”
陈硕衣气笑道：“你还想升级云空间呢？”
这期色彩课的老师看见大部分人都到齐了，便携起话筒：“好，同学们下午先别急着画，把你们上午画的色彩拿出来摆好，我们点评几分钟。”
林澈：“叶老师对几分钟的概念怕是约等于一小时吧？”
桑之釉拾起夹在画板背面的画，道：“那不挺好？还能少画一点。”
林澈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这句话，待二十名学生系数把画摆好后，桑之釉立刻注意到就算在角落，也很难被忽视的新面孔。
叶老师同样注意到了他，出于职业素养，向他慰问到：“你就是今天刚报到的苏云盏同学吧？”
“具说你的美术联考成绩排到了重本线？恭喜恭喜。”
身穿素黑风衣的苏云盏平淡回应：“嗯，谢谢老师。”
他有着高挑的身姿，冰雕玉琢的五官，以及在众人之中，独一无二的碧蓝瞳色，就算是同为男性的桑之釉，也不禁暗自感叹，此人就算不干美术这一行，转身去当模特或者与互联网相关的职业，也很快会颇有成就。
人群中已经有人悄悄夸赞苏云盏的颜值了，出于欣赏的语气使得氛围更加融洽。
叶老师：“哪一幅是你画的？这一幅？”
他指着早上选题之一“瑰玫园”的设计色彩，向苏云盏确认道。
苏云盏：“是的。”
叶老师蹲下圆滚喜庆的身躯，再配上不错的衣品，给人一种雕刻家创作下灵动优雅的胖橘的错觉。
他拿起苏云盏的画，环顾四周后连同桑之釉的画也一并拿起。
林澈直击：“老师，你是不是要挑起两个帅哥之间的对立？让我们拉票？”
大部分人被林澈的话语挑逗，桑之釉早已习惯他的发言风格，选择赔个笑脸，而一旁负责管制他一排座位的助教陈硕衣已然两眼一黑。
叶老师哼哼两声，绕着嘴巴一圈、还特意上了个高级灰颜色的胡子被他的面部肌肉带动：“怎么？你也想加入进来？”
“老师你太抬举我啦。”
叶老师转回正题道：“小盏你看，你俩同样是选用了玫瑰园主题，你画面的造型、构图、笔触，都比小釉处理得好。”
说着他便拿图钉将两幅画钉在墙板上，让所有人退后，话接上回：“但只要一放远看，却是小釉的画面效果更抢眼，以你俩的水平来看，应该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苏云盏：“因为我的亮色不够亮。”
叶老师：“对！你找到了最重要的一点，还有一点，也是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那就是太丰富了，很多刻画都没有起到拉开对比或者和谐色调的点上来，我认识的那些艺术家啊，他们告诉过我一句话：我们穷其一生画画，都只是在画阳光，什么藏色啊、刮刀增强体积感啊，那都是锦上添花。”
在他点评完与交待完后，突然插了一句：“诶？我记得小盏同学之前在国外学习过吧？这个画风摆在艺考中稍微格式化一下，一定会脱颖而出的，我认识的那几个阅卷教授也挺喜欢这种风格的，小釉又是你的舍友，还是个联考状元嘞，你俩互相学习互相照顾哈。”
在得知苏云盏就是将要入驻503寝室的新舍友，桑之釉惊大于喜，他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住二人间的安宁感了，虽然林澈偶尔会带着共友来客串，但起码留给他的私人空间够多，并且苏云盏除了性别男和身高外，其他都很符合他的审美点，跟这样的人共处一室，桑之釉脑内根本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
但他还是很体面地打了声招呼：“原来你就是我的新舍友，经后多多关照。”
苏云盏很早就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然后又是平平淡淡一句：“嗯。”
随后他带走了自己的画，提前走出隔门，通过了闸机便往上个楼层走去。
隔壁加油班有人听说他们重点班来了个大帅哥，便打着蹭课的名义三五成群地前来围观，他们刚好碰到苏云盏在这个大环境下我行我素的一面，其中不乏有几个学生啧啧道：“脾气还挺怪，真不给叶老师面子。”
“长成这样也挺正常，诶，你说，他那个眼睛是不是戴美瞳了啊？”
“我感觉像是戴了。”
“戴上去的话万一转设计素描课，那么多炭灰他不小心蹭到眼睛不得发炎？”
“那谁让他戴啊？”
叶老师停止给重点班讲课的进度：“你们班的老师呢？给你们提早下课是吧？那也可以，你们今天通过闸机去吃饭得收门票，门票就是五张速写。”
此话一出，那群游手好闲的人纷纷散开，各回各的座位。
林澈在叶老师讲解完自己画面的不足后，转向桑之釉这边压低声音道：“你那个新舍友看起来有些慢热？我今晚带小尼他们过来你们宿舍玩，会不会打扰到他？”
桑之釉：“我不太清楚，今晚我问问他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再发消息告诉你。”
下午的课上完后，桑之釉和林澈，以及几个共友一起下去一楼食堂排队等饭。
若大的食堂餐饮多样，林澈一眼望去最右边的盖饭区，便看见留着一束利落长发，经常爱穿牛仔冲风衣的陈硕衣，对方狭长生冷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所剩不多的几盘盖饭。
林澈隔着几条长队朝他打了个招呼：“哟？陈助教又来光顾你的盖饭啦？你今天吃什么口味啊？”
陈硕衣掏出餐卡刷完，便取出了餐饮：“反正是你最讨厌的菠萝葡萄干炒虾仁盖饭。”
“靠！怎么又是这个？！你下次能不能点牛肉咖喱盖饭啊？”
对方立马看穿他的心思，无语一笑：“你可别想蹭我吃的。”
陈硕衣停下脚步，等着和他相处得比较好的学生们取完餐后，一块走去靠窗的餐桌入座。
林澈：“今天那个苏云盏到底是哪国人啊？感觉他说普通话有点像人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硕衣剜了他一眼：“你对他到挺上心思的，怎么不见你对我布置的作业上心思？”
林澈：“你要知道，你的作业我天天见、梦里也见，但这么好看的人，我人生中头次见。”
陈硕衣：“那你人生挺没意思的。”
“你——”，林澈话还没说完，便被陈硕衣多点了一份蜜汁烤馒头堵住了嘴。
陈硕衣轻敲桑之釉放在一旁的手机：“看你们学生自建的学生群。”
桑之釉不明所以，打开了手机屏幕，划开了名叫“画画累了出来透气（500）”的群聊，他戳开“消息99 ”的绿色泡泡，数十张有关苏云盏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中，他根据苏云盏的着装，以及画面中的场景，得知这些照片是在这里拍的，从拍摄的角度上看来，拍摄者很明显未经过苏云盏的同意。
桑之釉：“偷……拍？”
陈硕衣：“是的，并且这个偷拍者今天刚刚溜进你们503，在你俩均不在场的情况下翻弄苏云盏的桌柜。”
林澈赶忙吞咽嘴里的食物：“我去，变态！男的女的啊？”
陈硕衣：“偷拍男女都有，但潜入503的只有一个男的。”
桑之釉突然没什么心思吃饭了，问道：“那这人抓到了没？”
陈硕衣：“抓到了，是被返回寝室的苏云盏现场抓获的，现在他们双方家长正在办公室处理这个问题，我想那个潜入你们寝室的人很快就会被开除。”
“你平时记得保管好自己的东西，那个潜入503的人我对他的映像并不好，他身边有许多小团体，经常霸凌其他同学，这回是碰上苏云盏要被开除了，但他这群小团体剩下的人还在画室中，有几个还是你们隔壁班的。”
“对于苏同学，那些首要负责人肯定会加以关照，但你尽量不要与他有过多接触，保护好自己，毕竟临近艺考和高考了，大家压力都大，很容易出现极端碰撞。”
陈硕衣去年也是这所画室的学生，现如今已然考上了心仪的美院，对于桑之釉和林澈这些人的照顾，多半出自于过来者对学弟学妹的感情。
桑之釉放下手里的餐具，起身准备回到寝室看看，临走前他对陈硕衣说道：“感谢师兄，我会提防那些人的。”
林澈：“你去哪？”
“回寝看看，你们继续吃吧。”
“嗷，行吧，那你剩下的小蛋糕归我啦，对了，你有什么需要记得联系我们。”
回去的路上，桑之釉的电话铃响了——
前台：“之釉，你现在方便过来一楼办公室吗？”
桑之釉根本不需要想，就知道那些负责人叫他过去是要谈及陈硕衣刚刚跟他“走漏”的风声。
“好的，我现在过来。”
他本就离办公室不远，走走绕绕几步就来到办公室，推门而入不小心把苏云盏撞了一下，对方的脸被方正的门角磕出红印。
桑之釉心里警铃大作，赶忙上前欲将手伸过去替他检查脸伤，却被苏云盏回绝：“不必。”
随后其中一个前台朝他们这边打了声招呼，叫桑之釉过来洽谈区的沙发坐下。
前台：“诶？云盏你去哪？”
苏云盏头也不回地拿着塑料杯离开了办公室。
没得到回应的前台尴尬地笑两声揭过去，在桑之釉坐下来后，道：“你就是桑之釉吧？你别怕，你没什么太大事...就是...”
苏云盏的母亲越过前台，热情地握住桑之釉的手：“哎哟！你就是小盏一直仰慕的那个状元吧？之前联考成绩出来后，小盏在国外刷过好多有你在的采访和直播呢！我叫梁昕，你可以叫我梁阿姨。”
不是...啊？？
消息来得太突然，桑之釉没反应过来，便套用起了人类社交公式：“梁阿姨好，我叫桑之釉，釉彩的釉。”
前台：“咳，小釉啊，就是刚刚你和苏云盏的寝室被这个同学违规进入了，未经允许翻捣你们的私人物品，他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们刚才问了云盏和他家长，也就是梁阿姨的意见，决定是不给予妥协处理，打算将他开除，你觉得呢？”
说着，前台利落的手速敲打电脑键盘，拉过进度条后，把犯事者刚才被监控记录的行踪又播放了一遍，让桑之釉确认。
早就了解过来龙去脉的桑之釉并未有多大的波动，他看向那个擅闯他寝室的人，以及对方的家长，问道：“这位同学，你为什么要进我们寝室呢？我们与你并不认识，平时也没起摩擦吧？”
犯事者的父亲就像加特林一样，边讲话别喷唾沫星子：“你都在这画室待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儿子？！我儿子平常都是拿三好学生拿到现在快上大学了还不停在拿，要起摩擦肯定是你先开的头！”
呃，桑之釉没记错的话，“三好学生”这个奖状只有在小学的时才有得颁发的吧？再者，纵然是三好学生，又与他是个不会犯错的人有什么直接关联吗？
犯事者小声拉着他的父亲，低着头不知道把脸往哪搁：“爸，别说了...走吧！”
“为什么不说！你又没犯错！我们凭什么不反抗？他们凭什么要开除你？！”
“你有病啊！一直在说一些让我丢脸的话！”
犯事者的父亲被这么一吼，突然哑言。
犯事者直视桑之釉，说道：“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毕竟在你那干净、优秀的圈子，怎么可能会向下混到我的圈子里来呢？”
桑之釉在心里默默打上问号：？
“我之所以进你们寝室，就是因为嫉妒你们，我想要看看状元私底下的生活会不会混乱不堪，想要看看这个长着蓝眼球，第一天就能被叶老师点评画面的新生，究竟是不是天生就长这样！”
“你们太耀眼了，所以把我们这些平平无奇的学生都挤走了！你知道吗？每次那些助教、老师，以及从美院过来的教授，都会自动略过我们，去看你的画...”
“明明你们都画这么好了，为什么他们不把更多的目光分给我们这些、什么都很普通的学生呢？我也想要往上爬啊...”
在场的人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犯事者的父亲更是瞪大双眼，努力接受他坦然的话，但却依旧不可置信：“阿桥...你什么时候...”
桑之釉是在场唯一一个没受他的发言影响情绪的人，他反问道：“哦，所以这就是你可以随便进出我们寝室，乱翻东西的理由？”
“因为苏云盏的长相受到的关注比较多，你就可以随意猜忌他，想要潜入我们寝室，找出他的皮囊是假的、瞳孔颜色是假的蛛丝马迹，来证实你的恶意猜忌，撺掇大家讲他闲话，对吗？”
“你所谓向上爬的手段是什么呢？通过上述这些，还有偷拍、欺凌来毁掉一个人，筑成人血阶梯供自己攀爬？”
“那只和杀人对等，和向上爬没太多关联，和我现在所谓‘干净、优秀’的社交圈更加没有关联。”
犯事者的父亲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认为现在这个桑之釉就像披着文化人皮下的奸狼，在啃食自己儿子作为人的血肉，他痛骂道：“会读书会画画了不起吗？！到时候混了社会，不还是要被社会揍？！”
桑之釉面不改色：“质疑知识产权，就像质疑你的内裤兜不住你的两颗□□。”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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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年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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