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禾来到店外安静处,给邢姐打了个电话。
邢姐听了她的描述很高兴。这块料子虽然偏高档,但是纯净的飘花翡翠是年轻讨巧的品种,做成首饰在市场上也是很畅销的。
再次返回解石店,林嘉禾顺利和老赵签下了合同。公司财务会把钱打给他,料子委托店家送到公司里。
何钏也很有成就感,跟着她走进走出,抱着那块阴阳石头也不嫌累。
等她这边翡翠买卖告一段落,解石机上又有一块毛料开始解磨了。看了下时间,林嘉禾找到店员,把自己安排到了下一位解石。
然后他们走到近前,看一看现在这块赌石是什么货色。
打眼一瞧,何钏说:“哇,表皮上松花好多。”
只见这块石料表面布着密集的艳绿松花,一条深绿色的蟒带几乎穿过半个石面,这样蟒与松花配合良好,石头本身种又老,出好色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这块石料不算太大,20公斤左右,但是这么出色的表现,起码要百万以上的价格才能拿下。
林嘉禾心里感叹,又是一场豪赌啊。
师傅还是先在石料表现最好一端擦了个天窗。只磨掉薄薄一层,一面翠绿却迫不及待地暴露了出来,这绿色不算艳,但是因着水头充沛,光如凝脂,看起来分外喜人。
人群接连称赞,货主也满脸喜气洋洋,直冲大家拱手。
这时就要考虑是否转手了。若非公司购入,个人赌石擦涨了,转手赚个差价是最稳妥的做法。但这货主想了一想,放不下这么好的表现,还是想自己再多解几刀。
于是他在方才那个水口的侧向,又选定一块位置,让师傅切了下去。
机器缓缓停止,货主凑近一瞧,表情顿时凝固了。
围观的有人抽了口气:“……出藓了。”
新擦开的切面约巴掌大,底子还是水嫩的翠绿色的,只不过上面点缀着密密麻麻的黑藓,有些是斑点状的,有些是条带状的,像是往池水里撒了一把扭动的黑色虫子。
依这个表现,黑藓会向里面吃进去不少。
林嘉禾蹙起眉,看向货主。
货主嘴唇哆嗦了一下,问周围几家公司的熟人:“现在一百万,收吗?”
若是方才,二百万人们都会争着要,但如今这一面黑藓乍然出现……若只是色种差点,还有的赌,但这黑藓很可能把整块石头变得一文不值啊。
无人回答。
货主声音颤了一下:“七十万呢?”
还是没人应声。
有人感觉这块石头丧气,直接转身离开了。
这时一个店员走过来,跟他交谈:“五十万,老板愿意把这块毛料再收回去。”
货主当即崩溃:“五十万?……我可是一百五十万买下来的啊!”
店员:“老板说这块料子表现骗人,藓生在内部,五十万也有可能赔。如果不是在他这里买的,五十万他都不愿意收。”
货主又往人群里看了一圈,没有人愿意要,而他自己更是不敢再往下切了。
他恼乱地抓了抓头发,都怪自己手贱多解了一刀。可是却也无法,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嘴唇抖着,最后只得点了头。
那块“大降价”的毛料被搬走了。货主离开的时候背都驼了。
何钏目送着他离开,再转回头,看到林嘉禾把自己的阴阳毛料交给了解石师傅。
林嘉禾像是没看见刚才情况似的,只是嘱咐师傅:“麻烦从这一面轻擦开吧。”
何钏走到她旁边,小声说:“师傅……刚才那个就是黑藓把石头毁了。”
林嘉禾“嗯”了一声。
何钏说:“……我都不敢看了。那个表面根本看不出藓,咱们这个表面都是……”
“不能这么比较的。”
林嘉禾声音淡淡地打断他。
何钏转头,她的表情很宁静,双手抱在一起,视线始终望着自己的石头。
何钏点了下头,把情绪咽下,也专注看向解石。
她的这块毛料很小,不用大动干戈,师傅拿来一台手动磨石机,从“阴”的那一面开始轻擦。
周围仍然聚着不少人,多半是看热闹的。方才刚切垮了一件黑藓毛料,这一块表面又都是黑藓,个头也小,找不出哪里吸引人,难道是因为价格便宜么?有人在旁边好奇地问:“这块石头多少钱收的?”
知道情况的路人回答:“十八万。”
“按单价也不便宜啊……”
林嘉禾轻轻抿住唇,磨开的杂尘在空气中飞舞,映入她的视线里。
她想,这是她第一次亲自赌石。
之前看过那么多人赌石,有人喜悲外露,有人八风不动。可无论怎样性格的人,等待石头解开的时间,绝对都是浑身紧张的。因为神仙难断寸玉,尘埃落定前谁也说不好输赢。
林嘉禾多少也紧张,但很奇怪,她并不担心输赢。颜威让她买下这块毛料时,她心里就认为自己一定会赢。
但她想知道的是,自己会赢多少。
她只是在等待一个结果,看那个结果,会带给自己多大的惊喜。
机器停止,清水淋下,尘沙洗净。
林嘉禾“咔”地按开手电,走了过去。
磨去一层后,切面上还保留着一小块黑藓,大部分都是纯粹的玉质了。但这玉肉并不是翠色的,而是透着冷色调的紫色。林嘉禾屏住呼吸,把手电筒压上去,透光极好,里面泛着冰冰凉凉的紫色光芒。
“紫罗兰翡翠啊……”
“还是细糯冰种,难得的好东西啊。”
任由周围赞叹纷纷,林嘉禾仔细研究了很久。这块黑藓比她想象的范围小很多,两侧玉肉都是纯净可用的,而且或许还要感谢这道黑藓,紫罗兰色脉正是攀着黑色蔓延开的,真是完美的藓喷色现象。
等她终于舍得抬起头来,发现一边站着何钏,另一边是走近的陈岩水。
陈岩水小声询问:“林经理,这块紫罗兰石头你要出吗?”
林嘉禾把手电关上,对他说:“不好意思陈总,这块料子我想要自己留下的。”
陈岩水也知道她多半不会卖,赌出漂亮的料子,她们公司正好有工厂,根本不愁加工。他忙摆手:“没关系,我只是瞧这紫色翡翠太美了,想沾沾光。”
他又说:“那等加工出成品,还望通知我,我按市面的价格收上一两件作为收藏。”
林嘉禾说:“好的,一定。”她微微一笑,“到时候给你打折。”
陈岩水礼貌点头,又称赞说:“林经理今天真是有福气啊,收了一块冰种飘绿的好料子,转眼又赌出了一块紫罗兰冰种。”
她今天,很有福气么?
林嘉禾心里轻跳,有瞬间出神,然后只是笑了一下。
接下来请师傅把石料整体擦开来,林嘉禾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看着,脑子里开始估算这块紫罗兰翡翠的价值。
当表面磨开三分之二左右,林嘉禾眼神一动,又站了起来。只见暴露出来的翡翠由紫色开始渐渐过渡成了绿色调。
这竟是一块紫阳双色翡翠。
何钏在一旁惊叹:“这是,传说中的春带彩?”
林嘉禾看着那里,点了下头。
“哇,真好看。”何钏凑近端详半天,转头说,“师傅,我觉得这块比你替公司收的那块飘绿的还要好看,居然是双色的啊。”
听着他的赞叹,看着眼前夺目的翡翠,林嘉禾突然想到颜威那句嘱咐。
“用你个人的名义买。”
她今天,似乎特别容易走神。
在嘈杂的解石声里,她低下眼睛,任由柔软的思绪荡漾开来。
整块料子磨净后,林嘉禾走上前谢过师傅。然后她和何钏把料子搬到安静处,用尺子开始比量。
除掉黑藓,可以切几片双色的镯子料,也可以切单色的镯子,选择还挺多的。林嘉禾头一次拥有一整块玉料,切割设计能够任由自己来,一时间有点没头绪。
她大概想了一番,问何钏:“雕刻大师,你怎么看?”
何钏面对擅长问题,倒是不慌不忙,接过尺子比划了半天,才说:“我觉得这个颜色,挺适合雕刻一个小巧的葡萄果盘的。”
林嘉禾问:“绿色做盘底,紫色雕成葡萄?”
何钏指着描述:“取中间这部分,带一道黑藓。黑色正好作为葡萄茎,围绕着的浓紫色雕刻成一串葡萄,周围再衬托一些绿叶。”
林嘉禾思索着:“那两边的料子还可以切出镯子。”
“我再量一下。”
何钏又调整尺子仔细测量,然后有些遗憾地嘀咕:“可能只有一边够做镯子了……”
林嘉禾直接说:“行,你刻吧。”
何钏猛然抬头。
林嘉禾说:“刻成葡萄摆件,正好中间的黑藓料不浪费。剩下的一边切镯子,另一边雕成小挂饰。”
何钏咧嘴笑了:“师傅,你这么信任我啊……”
林嘉禾说:“可不要刻坏了。”
“刻不坏,绝对刻不坏。而且……”何钏再次看回玉料,好像在脑子里已经构出图像,“成品一定很好看的。”
林嘉禾可谓是今天最大的赢家了。留在店里的这段时间,有好几人都来过来跟她交换了名片,林嘉禾欣然应对,毕竟翡翠行当渠道还是很重要的,朋友越多,看到好石头的机会越多。
等闲下来,林嘉禾顿时想起今晚还要参加赌石培训课程,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要迟到了。
她赶紧嘱咐何钏把翡翠带回公司放好,然后自己按着导航朝大楼的位置找过去。
好在距离不远,从玉石街的岔路拐出去,过个马路就到了。
林嘉禾朝大楼走近的时候,抬头望着锃亮的玻璃窗口,心想难怪自己不认识。这栋大楼是今年刚建成的,前两年这里始终是一片乱糟糟的施工地,她开车都会绕路走。
走进大楼,林嘉禾按着门上编号找到了指定的屋子。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报告厅,已经坐了二十来人了。桌椅都是活动的,因而大家坐得并不整齐,这一个那一个,但是他们脸都冲着前方。
林嘉禾转头,看到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翡翠知识的讲解视频。
除此之外,并没有授课老师。
林嘉禾怕影响大家看视频,赶紧走到一个位置坐下了。她把包甩在桌子上,朝前边看了几分钟,然后悄悄问旁边一个中年男人。
“你好,请问这是什么类型的培训?就是看视频么?”
中年男人转头,林嘉禾发现他皮肤很黑,晒出来的那种黝黑。他问:“你之前没来过?”
林嘉禾说:“我刚收到邀请函,今天第一次来。”
中年男人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对她说:“这个培训课一共三个月,已经开始两个月了,还剩一个月就结束了,都是视频的形式。”
“那……你们都是来学习的?要交学费么?”
中年男人意识到她完全不清楚,扭转身体,好好跟她解释:“我们都是通过公司报名的,学习课程就是走个形式,主要目的是最后要参加一个赌石比赛。”
林嘉禾微微一愣:“赌石比赛?”
“对啊,举办方给很多公司都发了邀请函,据说最后奖金很丰厚。”
林嘉禾一时没说话。
那中年男子又懒洋洋地说:“其实学习这些视频真没什么用,大家都是做翡翠生意的,破爬滚打这么多年,这些皮毛谁还不了解啊。我每周还得专门坐高铁过来,特别麻烦。”
林嘉禾问他:“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中年男子说:“我啊,负责收购翡翠料子的。”他朝屋里其他人努努嘴,“大家都是类似的工作,不然怎么会来参加赌石比赛,你也是做这一行的吧。”
林嘉禾点点头,又问:“您是哪个公司的?”
中年男子说了一个名声响亮的上市珠宝公司。
林嘉禾心里瞬间懂了。她就职的公司太小了,按正常流程,她根本不可能收到邀请函。
她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林嘉禾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你认识,颜威吗?”
“谁?”中年男人抬头望了一圈,“一个班的吗?”
林嘉禾摇了下头:“没事了。”
中年男子这时把手机掏了出来:“来,加个联系方式,有事情好联系,你贵姓?”
林嘉禾对他伸手:“我来输吧。”
他们交换手机,输入联系方式。林嘉禾拿回手机,看到这个黝黑的中年男人名叫班强,她冲他扬扬手机,意思是收到,然后把手机装了。
林嘉禾转正身体,看向大屏幕,努力凝神,一个小时之后也终于听不进去了。她有好几年没有这样规规矩矩地上课了。
屋里气氛也很浮躁,大家都爱听不听的,时不时有人进出。林嘉禾拿上包,轻声出门,去了一个卫生间。
她原路往回走的时候,经过了一个路口,里面是办公区域。林嘉禾原本已经路过了,脚步顿住,又倒了回来。
正对着的办公室里面隐约站着两个人。办公室是磨砂玻璃,只能看到大概的身形,但林嘉禾敏锐地感到,其中一个人是颜威。
她悄悄走过去,那个人影在办公室里走动了一步,他的衣服是深色的,领子立起来。这样笔挺的身形,又在这栋楼里,多半就是颜威没错了。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办公室面前,不过这样离的近了,反而看不清了。林嘉禾也有点迷茫,她为什么要走过来,她并不可能推开门去跟他打招呼。
她在门口站了半晌,又脚步悄悄地走掉了。
林嘉禾回到活动室坐下,心里却再也安稳不下来。
她按开手机看时间,六点半了,距离结束还有半小时。
她望向窗外擦黑的天色,头脑里一个念头始终转啊转,终于,安定了下来。
七点一到,课程准时结束了,一个工作人员走进来关掉大屏幕。
林嘉禾等大部分人离开了,才走出门,她朝着与电梯相反的方向,回到了刚才那间办公室面前。
仔细分辨了一下,颜威还在里面,只不过坐下了。
林嘉禾撤到拐角,拿出手机,给附近一家饭店打电话定了个包间。收了手机,她又探头朝办公室看了一眼,然后靠着玻璃墙面,安安静静等待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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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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