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陛下毕竟是陛下,墨雪衣尽管心有疑虑,却还是恭敬一拜,道:“微臣愚钝,不知陛下为何打算如此做?”
“提审免不了重刑逼供,”苏墨秋回想着方才走廊上听到的惨叫,在心底默默地摇头轻叹,“而重刑之下必多冤狱,想来墨大人也是知道的。”
“再说了,如此大张旗鼓地调查提审,幕后主使不可能毫无觉察,”苏墨秋又道,“很有可能在我们查到线索之前,就又一次被人抢占先机,销毁了一切证据,撤走了自己的人,到时候不仅费时费力,还一无所获。”
苏墨秋知道,在漫长的古代社会里,查案其实更多依靠的都是犯人的口供。是以不少主审官很多时候并不关注案情本身,反而费尽心思地想着怎么去折磨犯人,而后逼迫他们开口承认。
千古悠悠,又有多少冤魂悲泣嗟叹?
“所以这法子我不赞成,”苏墨秋道,“因为投入的太多,牺牲的太多,而却不一定能够获得相应的回报。”
墨雪衣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又道:“可是陛下,这毕竟是弑君作乱的大罪,不应该如此轻易放过。若幕后之人潜藏深宫,陛下岂不是随时都会有危险?”
“墨大人,”沈慕安在一旁静听了许久,此刻忽地开了口,“陛下既然如此说,多半是有了计划,不妨听听?”
墨雪衣望了一眼沈慕安,转而又看向苏墨秋,心下思绪万千,最后道:“是,微臣恭听圣教。”
“圣教谈不上,”苏墨秋笑道,“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罢了。”
“墨大人,你觉得刺杀的目的是什么,”苏墨秋道,“我觉得既是刺杀,那就表明这个人必须要取对方性命,必须将他置于死地,你觉得呢?”
“既然如此,那么他看到这个目标没有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因为他的目的是将这个人杀死,”苏墨秋又道,“有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假意放松戒备,引出此人的进一步动作。”
“陛下,”墨雪衣撩开衣袍,跪拜道,“陛下,微臣以为,陛下万金之躯,不可如此冒险。”
苏墨秋起身上前,拍了拍墨雪衣的肩膀,从容笑道:“只是说假意放松警惕,引蛇出洞,又不是完全放弃调查。墨大人过于紧张了吧。来,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陛下……”
沈慕安出声打断道:“陛下既然如此做,必有其深意。墨大人如若真的放心不下,也可以加派些人手协助陛下嘛。”
墨雪衣从地上缓缓起身,这才明白只怕皇上和丞相早已经商议好了对策,今日前来白鹭阁只是问问调查进展。想到这里,他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于是道:“那微臣继续彻查此案,陛下若有需要,白鹭阁随时都可为陛下赴汤蹈火。”
三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墨雪衣随后亲自送了沈慕安和苏墨秋离开。
白鹭阁的大门再次紧闭的那一刻,墨雪衣听到身后传来了属下赵子鱼的声音。
“副都统。”
“你来了?”墨雪衣问,“可是查出来了什么新证据?”
“不是……”赵子鱼道,“只是今日见丞相大人前来,让属下想起来了昨夜盘问情况时听到的一件事。”
“什么事?”
“昨夜刺客李寒山入宫行刺,凶器眼看便要伤及陛下,”赵子鱼道,“是苏相不顾自己安危,生死关头挡在了陛下身前。虽然之后不幸落水,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墨雪衣怔愣了片刻,问:“苏相?”
“是,”赵子鱼道,“确实是丞相大人没错。当时河桥上只有陛下和苏相两人。”
墨雪衣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因为齐泓的死,他一直对苏墨秋心怀芥蒂,只是面上不表现出来。
当初齐泓也的确试图拉拢墨雪衣,让他帮助自己完成刺杀。墨雪衣认为这样做难免引起朝局动荡,最终没有答应。可他虽然没有参与此事,心里却也是赞成齐泓对于苏墨秋的担忧的。
只是没想到,他往日以为的弄臣,竟愿意在生死关头替陛下挡住致命一击。
也许……是自己从前错看了他?
墨雪衣在院中负手而立,春风拂起他的衣摆,他望着远处苍翠枝叶,忽而想起来了半月前下朝时和苏墨秋的相遇。
“墨大人,”苏墨秋冲他偏头微笑,平心而论,这人生得温和潇洒,眉眼含情,的确是百里挑一的好样貌,“别来无恙啊。”
墨雪衣不大想搭理他,朝着苏墨秋的方向略一拱手,就要离开。
“墨大人别急着走啊,”苏墨秋想同他套套近乎,“说起来,大人姓墨,我名字里也有一个墨字,看来我与大人确实有缘。”
墨雪衣依旧秉持着礼数,语气冷淡道:“苏大人,岂不闻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旋即转身离去,连苏墨秋之后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去听。
墨雪衣一直以为苏墨秋贪慕虚荣,觊觎皇位,可现在想起来,从前种种倒像是自己一意孤行的误会。
“大人,”赵子鱼的声音打断了墨雪衣的思绪,“宣都统说,要见各处主事一面,大人也在内,有事商议。”
“知道了,我这就去。”
——————
苏墨秋没想到今天沈慕安会赞成自己的看法,出了白鹭阁大门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朕同意你的看法。”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慕安瞧着苏墨秋的神情,打定主意故意逗逗他,于是道:“反正他们若要再次动手,目标是你,又不是朕。你愿意冒风险行事,朕当然要成全你。”
苏墨秋:“……”
原来是这样!亏他还以为沈慕安打算相信自己了!
沈慕安看着苏墨秋的神色便想笑,可他脑中转念一想,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如今顶着苏墨秋的身份,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查他往日里的那些党羽了?
“去宫里等着朕,”沈慕安上马车前拍了拍苏墨秋的肩膀,随后放下了车帘,示意马夫驾车,“朕马上来寻你。”
“哎,好……等等,陛下您要去哪儿?”
马车悄然远去,苏墨秋没等来沈慕安的回应,却等到了苏砚的声音:
“自然是以你的身份,去一趟丞相府。”
苏砚绕到了苏墨秋身侧。
“所以……”苏墨秋道,“他是想借此机会调查我所谓的亲信?”
“他没有完全信你,”苏砚道,“所以才打算利用这一次的机会,调查你身边的人。”
“我知道,”苏墨秋道,“但是这不怪他。别说帝王了,就是一个普通人,有时候他身边遇到的一些人,都不能够完完全全相信。再说了,我对他而言,是个权臣,自古以来哪有皇帝不忌惮的?”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我需要告知你。”
“什么?”
“这一次意外故障造成的灵魂互换,播出后收看量意外上涨了不少,目前已经是周榜第一了,”苏砚平静地分析着接收到的各项数据,“所以总系统那边的意思是,暂时不修复这个漏洞,让你们维持现状。”
“……什么?!”苏墨秋险些跳脚,“我拒绝!什么黑心公司!我要抗议!”
苏砚伸手按住了他,冷漠道:“抗议无效,抱歉。”
——————
“哟,”管家推开大门就看见自家丞相的马车,连忙笑着上前迎接,“大人您回来了。”
沈慕安和善地冲他点了点头,道:“你今日倒是格外高兴。”
“哎呀,昨夜听说大人您出了事,我这心里头啊就一直提心吊胆的,连觉也没好好睡,”苏墨秋平日里对待丞相府中的人一直都很随和,是以管家面对他时也不会紧张或是卑躬屈膝,“这不太医院有人来报,说您已经醒了,并且没有大碍。所以我心里高兴。”
“就这个?”沈慕安笑问,“没有别的了?”
“当然不是,”管家又道,“相爷昨夜出了事之后,大家都很担忧。这不今天刚听说相爷平安无事,就都想着来探望探望您——”
“都来了?”沈慕安问,“来了多少人?”
“没有,没有多少,”管家道,“您从前不是说,不喜欢这种送礼谄媚的风气吗?我都找了些理由,挨个劝他们回去了,眼下就留了——”
管家话音未落,就听见院落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欢天喜地的声音:
“二哥!”
其余带着厚礼前来拜访的人的确都被管家想尽办法劝走了没错,可这位剩下的小公子乃是苏墨秋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承宣,管家赶他走总不合适。
“二哥一路劳累,我给二哥捶捶,”苏承宣笑着上前替沈慕安捶背揉肩,“来来来二哥,昨夜听说你落水受惊,我今日特地给二哥准备上好的补品——”
沈慕安不动声色地拨开苏承宣的手,也冲着他笑:“上好补药怎么来的?莫不是你又贪了人家的东西?”
“我哪有,我……”苏承宣不服气,“不是二哥,敢情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个不堪入目的形象?二哥我、我有那么差劲吗?”
“跟你开个小小玩笑,”沈慕安的笑意始终未抵眼角眉梢,“你还当真了?”
“二哥您歇着您歇着,”苏承宣忙不迭地替沈慕安端茶倒水,讨好似的笑着,“这点小事就让我为您代劳吧。”
沈慕安一把按住了苏承宣:“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苏承宣立刻像小狗一样缠着沈慕安,恭维道:“二哥果然懂我。”
“所以……”苏承宣颇为期待地拉住了沈慕安的衣襟,“二哥能不能给点钱?”
“给钱?”沈慕安闻言简直心脏骤停,“你要多少?”
“也不多,”苏承宣小心翼翼地比划了一个数目,“大概三百两……三百两银子……”
“胡闹!”沈慕安的血压蹭蹭蹭地上窜,“不给,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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