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件事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是最痛苦的,一旦下定决心,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险阻,因为心是定的,所以反倒有无比的快乐和安定在心里。
更何况,布致道还有林悯陪在身边,待在林悯身边这些时日,几乎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时候。
真是忍不住地想和他亲近,亲他一口,碰他一下,或者拉拉他手,把他揽在怀里……贴着他耳朵,孩子气地说一些心里话,大都是像瘾症癔症一样的爱意,到底没有,他不敢,怕吓着了林悯。
他心里的话,其实很吓人的,尤其知道,林悯骨子里不喜欢男人,也是个很老实庄重的保守人。
所以想入非非,其实不过身体上总想跟他挨近一些而已。
其余的,一点逾越也没有。
而一个人真的很爱一个人,被爱的那方感受不到么?
有些不太敏感的人,是这样,林悯就是个不太敏感的人,但像布致道这样的,林悯就是块实心的笨钟,也得给他撞出响了。
终日的在心里“咯噔”“喀喇”“哗哗”……
有个小人从布致道望着他的眉梢眼角里成形,钻进他心里去,拿着个小锤子敲啊敲,成日家不停地敲,嘴上不说什么,小人不说什么,布致道也从来没说过这话,可每一小锤轻轻柔柔,温风化雨地敲下去,都是一句“我爱你”。
这小人就不住地在布致道行为上的克制,神态里的呐喊里“我爱你”“我爱你”地敲,难免敲的林悯心里明镜一样……
见第一面就知道了,这个人简直是对他俯首称臣了。
林悯明白,所以才跟他说出“你活我活,你死我死”这样的话。
他本就常觉孤单,因为给布致道这样温和无害,而又汹涌澎湃的爱意日日瞧着看着包围着,像躺在春日暄风中晒太阳。
只觉这个人,就是自己叫他即刻去死,他也会去。
跟方知是大大不一样的,方知对他也有爱,那爱也不薄,他能瞧得出来,但在那林悯知道的、不薄的爱里,又掺杂了许许多多别的东西,有时,他瞧着方知跟自己怄起气来通红冷漠地一双眼,一贯的狰狞里,只觉在对方捉摸不透的心思里,对自己还有一种浓烈的恨。
可他并没有惹到过他,林悯认为,我只是不爱他,这不是什么大错。
他因他的爱和好逗留,心中愧怍,却承受不起他的恨,跟爱一样浓烈的恨和怨……
方知跟眼前这个人一点儿也不一样,眼前这人只有爱了,好像就是为了爱和爱人才活着……
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被爱,尤其是这样一种纯净,不掺杂质的,稠密隽永的爱。
一往情深深如许,因为不愿逼对方也爱自己,布致道便加倍的爱,恨不得一个人爱出两份来,弄的林悯给他这样深情感染,满脑子什么男男女女都没有了,只有报答,我要报答人家,就像很简单的,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
当然,这专指善良的小孩子……天生邪恶的不在其列。
所以,要布致道现在把他心里的想法对林悯实现一下,只要他做得顺其自然一些,比如亲一亲,不管亲口还是亲手,或是碰碰人家的脸,林悯顶多沉默,沉默地许,称为默许,那也叫允许,就是肯的意思……
奈何布致道不明白,情深反生怯。
他不敢主动,林悯当然不会主动……
不想这机会马上就来了。
两人离开江边,又往回走,路上仍旧是荒凉和静,天气越来越冷了,没走半日,风吹草动,马蹄嘚嘚,迎面便来了一队人,黑衣白衣,脸戴面具。
他们都是步行,马蹄声显是后面拉的那架空空如也的锦帐马车发出来的。
凭空在眼前出现这些人的时候,布致道难免心里一紧,当时就觉得一种微末的紧张,好像一直有只手和眼睛跟在他两个后面,随时的看,随时的抓,他心里难免升起一股烦闷,想砍了这只手,刺瞎这只眼,不对,应该杀了那个人!
杀了他,林悯就会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他再也不会替林悯和自己担惊受怕,也能拯救许多人,还了屠千刀的恩。
这些人来了,带着一股久沾血气的腥风来的,直冲人鼻子。
布致道皱着眉头,手握腰中剑。
林悯何尝不知来者不善,只觉后背发麻,像有双眼睛总在如影随形地盯着自己,不觉就拉住布致道的手攥紧了,人也紧紧靠在他身边。
布致道本来脸色阴郁,手中忽然一热,登时心也热,脸也热,当时就很想亲他,心跳个不住,同样攥紧了他的手。
两人对望一眼,都是恨不得把对方吃进肚子里,攥进手里的保护欲。
布致道就说:“你放心,不要怕。”很温柔的声气。
林悯也回之一笑:“我不怕。”
走近了,马车牵到前头,白色衣裳的上前一个,立在车前道:“主人说,公子该玩够了,要回家了,命我们来接。”
林悯还没说话,布致道便冷道:“若他不呢?”
那白衣人便道:“主人说,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他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还没说完,只听一声风鸣,“嗤”地在二人脚下插下一把光秃秃的大刀。
林悯只觉熟悉,一时没回过神来,布致道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与这大刀的主人做了十几年的兄弟,见也见烦了。
大叫道:“人在哪儿?!”
仇滦这人,他老子就是他的人生目标和为人宗旨,这把刀简直是他老子活生生的牌位叫他背在脊背上,从小背到大,险没压弯了他的腰,要他的刀,除非砍了他的手。
布致道心里一跳,忽然有个不好的猜想,一阵心惊……
白衣人只道:“这就跟我们走罢。”
一句废话也没有。
“是仇滦的刀!”林悯这才反应过来,这把刀曾经他也摸过举过,还为他砍下过一朵花,嘴唇颤抖,喃喃道:“是……仇滦的……仇滦……”
他心里也没来由的焦躁起来,越来越燥,很怕……
布致道将地上大刀抽出来,一并扎在腰间,刀剑绑在一起,牵着林悯的手,上了马车。
两人坐在车里,林悯只是紧紧的攥着布致道的手,一刻也不敢放,只有攥着这个人,他心里才有定数,不觉人身虚浮,手心里慢慢地就发了汗。
布致道忽然道:“我想亲你……可以么?”
林悯回头望他,见他满眼的深情厚意,半点没有轻薄调笑的意思,而且太过庄重……只好点了点头。
马蹄嘚嘚,土路颠簸,两人在里面身子给摇来摇去。
一路易容,还是老头老妇的打扮,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不大好看,林悯正要说:“你也不嫌……”唇上一热,他就已经吻了上来。
更热和温柔的是舌头,就像他这个人,林悯硬是让他给舔化了,没办法,招架不住,给他在唇缝中乱舔,强硬地暗示,剑拔弩张的要闯,睁眼再看见他祈求的、带着碎光的眸子,就自暴自弃地把嘴巴张开,闭上了眼,做不闻不问状。
两人抱在一起,牵着手,一气儿吻了许久,马车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和唇舌交缠的声音。
从齿缝里传来的水声都快把林悯的耳膜刮破了,分开的时候,布致道爱的坦坦荡荡,亲的也坦坦荡荡,面带微笑。
林悯的两个耳朵尖儿却都快熟透了。
要低头,又觉得太扭捏,只好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亲吻,这没什么。
却不知布致道眼里,他是眼底水光,摇摇欲坠,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还要直眉楞眼地跟他对视,大有对视出分庭抗礼的意思,简直说不出的痴懵诱人。
他伸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唇上口水,只捧着他煞风景的,老迈的脸道:“答应我,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的心都要像此刻待我一般,永远不变。”
林悯心道,他怎么总能对我这样一张老脸深情款款?
其实也知道,这个人无论自己是什么样的脸,这辈子都是要这样腻歪他,只好又点了点头。
布致道犹嫌不足,多情者多疑,越是有越是贪,又道:“你发誓!你不离开我!不会变!再也不变了!”
林悯抿着嘴巴,一点儿也不犹豫,就要把手指举起来,发个毒誓,安他的心:“我……”
又给布致道着急忙慌地按下去,气道:“算了!要避谶的,万一……我舍不得……”只将他揽在怀里抱的紧紧的,像有人跟他抢。
林悯给他抱着,心里倒重重地哼了口气,因为觉得他不信自己,他扪心自问,自己绝对不是那见异思迁,三心二意的人,他对一个人好就只对这一个人好,一旦给他搁在心里了,这辈子都不会背叛,除非对方先做了不可挽回,对不起自己的事。
嘴上却也是他常来安慰自己的那句话:“你放心……”也拍拍他抱着自己的手:“我不会变的,我……”又不能说我爱你,只好又说:“我不变,我对你,不会变的……”
而布致道却因为在感情上挫败久了,心里只忿忿地道:“管你变不变,我是跟定你了!”
想得到很久的东西,一旦摆在面前了,倒不敢接受了,只觉是假的,还在梦中。
要接受起来,也还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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