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轩辕桀醉醺醺地抱着晕过去不敢睁眼的林悯回小院时,好死不死,天空中一声闷雷,随即就是电裂乌云,乍亮一瞬。
“啊!”眼未睁,先缩在轩辕桀怀里活鱼离水一样打了个战。
这就不好装了。
林悯思索再三,在上方人的注视下,颤颤睁开一只眼,睫毛抖得跟进了飞虫似的,泪眼蒙眬地望着轩辕桀,这辈子真没这么害怕过一个人。
他的一双手掌,此刻一只在自己膝弯,一只在后背。
下一瞬,是不是就在自己脖子上了?只能活到这一秒,生命要终止了。
“扑哧”笑声,是轩辕桀忍俊不禁,他将害怕雷电声响的人更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拿俊美的脸面挨着林悯的额头,哄道:“不怕,阿桀在,只是雷声,不怕。”
林悯想,本来就很怕了,你在,我更怕好吧?!
屋内一片漆黑,屋外电闪雷鸣,轩辕桀抱着林悯进门时,电光将屋内炫亮一角,那一角里,是轩辕衡那傻子骑在方智身上,一双手死死握着方智的细脖颈,眼神恶狠狠,跟他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恶毒,方智被他骑在身子底下掐的翻着白眼,脸也青了。
“死!你去死!”
“娘只爱我!娘只有我一个!”
“不许抢!谁都不许跟我抢!”
沈方知这许多时日打着转儿查探,就是翻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每日猜度轩辕桀心思,会把宝贵的东西放在哪里?今日仍旧徒劳,打雷了,他恍然想起,似乎有一个人害怕这样电闪雷鸣的天气,便早早回来了,不想蹦跳着进门,先欢欢喜喜地叫“悯叔!”,却有一个黑影给人打了,要出气,倏地便从床底下钻出来将他打倒,要掐死他。
沈方知经脉暴起,若是林悯没回来,屋里只有他们俩,差点儿就要显形,那便功亏一篑,心血付诸东流,幸而林悯回来了。
现下松了劲道,做快给傻子掐死的可怜样子,张着嘴巴,脸面青胀。
“你他妈给我松手!”林悯这一日担惊受怕,心里不停日娘捣老子,软着腿从轩辕桀怀中挣扎下地,跌宕脚步扑过去打了傻子两巴掌,将翻着眼睛的方智小小身体抢来抱在怀里给他拍背揉心地顺气,红着眼睛骂:“疯了!都是疯子!”
傻子知道自己闯祸了,先哭制人,蹬着脚在地上耍赖:“你不爱我,不爱我了,因为你给人家抢走我才生气的!”
“我不是故意的……娘……”随即他又软下来,呜咽哽咽地趴到林悯肩上,泪水浸湿了他衣衫:“娘……娘……你别离开衡儿…”
此情此景,方智瘫在他怀里哭,轩辕衡趴在他身上哭,轩辕桀鬼一样的站在身后笑,屋外电闪雷鸣,林悯抖的腔子都紧了,呼吸不畅,心一横,也放声大哭起来。
打不过,也懒得哄,太累了,他也是个人啊,还不如加入,搞得谁不会哭似的。
他一哭,剩下那两个倒歇了。
方智够着拿小手给他擦眼泪,轩辕衡一脸害怕地被他哥提起来扔到了外头滂沱的暴雨地里。
“弟弟啊。”关门前,他笑:“娘怎可能只有你一个呢?”
“他是属于我的,你永远也抢不过我。”
雨声滂沱,电闪雷鸣,轩辕衡在外面淋着暴雨,拍门不停咒骂他哥。
林悯给轩辕桀抱的放在床上,仰面躺着不敢动,叫轩辕桀笑着给他擦眼泪:“你不要生气,他总是那么调皮,我现在大了,不会跟他打架了,你不要再为我们伤心了。”
“你很辛苦了,歇一歇罢。”醉面浮红,他拿袖口一点一点擦净了林悯脸上的泪渍,俯下身子,在林悯额上、唇上各亲了一下,温温柔柔道:“以后,我再不让你伤心了。”
………………
天晴了,轩辕衡病得要死,躺在床上浑身滚烫,有一声没一声的断气叫“娘。”
林悯还生他气,现在觉得这两兄弟没一个好东西了。
傻的这个也比普通的傻子坏些,他觉得自己脑子有泡,前段时间给傻子哄昏头了,怎还安心在这里待下了。
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带方智跑,这里都是疯子,再待下去,自己脑子都快不正常了。
傻子非要他把糖含在嘴里,自己从他嘴里把糖吃了,才肯喝药,林悯嫌他烦,傻子就说那你要是不在,我总会掐死那小孩子。
林悯抽了他一顿,给他吃了自己嘴里的糖。
出来在侍女浇花的铜盆里漱了口,自己出去转悠。
要看看,有什么机会没有?
没人看着他,因为没有人能相信他能逃出这里。
转了一圈儿,林悯也是认命,愈发心灰意冷,就自己这个给人一指头都能放倒的身体,能冲出这座铁桶一般高手如云的魔教老巢?那无疑说飞蛾冲出灯罩,困兽冲出斗兽场,他比肖申克还没希望。
宋巡看见一抹玄色身影在仙宫朱红大门前徘徊。
同样的玄色袍衫,偏他穿得给人一眼就能看见。
门口,锁链拴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远看,是团躺着的秽物,近看,才发现大约是个人。
林悯在心里骂自己,你妈怀你的时候是不是信佛啊?这名字是不是老妈跟释迦牟尼求的,答应我,有下辈子的话,或者能幸运地从这个破地方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你一定去改个名字,身份证上印林残忍、林狠、林虎林狼林猪林豹都成,千万别叫林悯了。
他从秽物身边走过,又回来,又走远,又返回……循环往复,跟扭秧歌似的。
扭的黑袍教徒们都不往秽物身上撒尿了,纷纷提了裤子,过来笑说:“林公子可是有什么要大伙儿去办?”
“没……没……”林悯讪讪的,扭头走了,教徒们抱臂等了会儿,果然,他又从崖石长道那头返回来了,大伙儿爱跟他玩笑,逗他:“哈哈哈,到底做什么,不是要逃罢。”
“林公子,可以试一试,咱们先演练一番,你不会想知道大伙儿有多少种法子能抓你回来。”
林悯想,你妈的,你还说对了,不爱他们这嚣张样子,哼了一声,只指着地上的“秽物”:“为什么绑他在这里?”
“看门呗。”一个教徒说:“他不是条狗么?杀了也是浪费,还不如给咱们看门。”
令狐危的嘴被粗糙的针线缝上了,流着黄色稠脓,天热,几只苍蝇在那曾经不饶人的嘴上停着,他周身全是蚊虫苍蝇乱飞,嗡嗡嘤嘤,破烂不能蔽体的衣裳里和皮肤上更有蛆虫在爬,一只脚扭曲,骨头应该是给掰断了,脚腕肿大,脚面胀的馒头一样,深紫色,里面能看出来,全是瘀血,都没肉了,他身上真没肉了,就显得那只紫胀胖大的脚很是恐怖,身上一股屎尿味儿。
“可惜他看门只会咬自己人。”一个教众笑说道:“所以咱们便给他把乱吠的狗嘴缝上了。”
若是令狐危还是那个红衣一袭,冷霜一柄震三川的湖海帮少主,不慎落到了他们手里,那定会给他个痛快,甚至还会发些英雄惜英雄的叹惋,可现在不一样了,令狐危不是令狐危,是条武功尽忘的疯狗,那就好玩起来。
事实上,令狐危已经快死了。
他躺在地上,嘴巴给人缝起来流脓,不能吠了,当然也不能吃不能喝了。
林悯看不出来他还在喘气。
宋巡这时摇着扇子走上前来,笑道:“我问过你,想不想知道,你自个儿将我打出去的。”
给林悯扇着风,拿一双满是算计的狐狸眼睛吻他面颊:“我瞧你……当是恨他的,怎样,现在瞧他这样子,你快不快活,出不出气?”
“…”林悯沉默了许久,最终咬牙道:“出气。”
却不快活,快活不起来。
他忽然都想抽自己两巴掌,他也真抽了,极迅速响亮地给了自己两耳光,还要抽第三下的时候,宋巡眼疾手快,赶忙拦下,大叫:“这是干什么呀?!气疯了还是高兴疯了?!”
“人就在这里!你一句话的事儿,他没得活了!打自己干什么!这张脸你不心疼我还……”
“链子解下来给我。”林悯瞪着他,脸上没一点儿表情。
宋巡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教众便把拴着令狐危的链头解了,犹犹豫豫地递到林悯手里:“他腌臜极了,林公子若愿意要,吩咐我们处理可好?”
是在给他献殷勤。
林悯没理,摇了摇头,只管将手指粗的铁链往单薄肩膀上一勒,黑着脸,捂住鼻子将浑身恶臭的令狐危拖死狗一样拖回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