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长安城中又下起了小雨,
雨水顺着瓦片落下,在窗前串成了珠帘,燕子衔来了春泥在梁上筑巢,在雨中穿梭的姿态既灵动又有趣。
春雨迷濛的时候还是带着些冷的,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这时候放任它们筑巢,要不了多久一窝小燕子在房梁上叽叽喳喳又会觉得它们吵闹。
这燕窝到底是捣呢还是不捣?周彧站在窗前看着院中还未落尽的桃花出神。
“主子。”窗前忽然出现的人打断了周彧的思绪。
周彧收回了目光看向来人无奈道:“周平,说了多少次了,走正门,穿着一身黑在房顶上飞来踏去,生怕旁人看不出你武艺高强么?”
或许是太监无法生养,权势颇高的太监都喜欢收义子,那义子的年岁或许比你还大,然后义子又收义子,所谓“儿孙满堂”。
周平名义上是周彧的义子,实际上的身份却是前个几年到周彧身边的暗卫亦是心腹,暗卫一生为药物所控受制于主人,自然不必担心他们的背叛。
周平随侍周彧左右,负责贴身保护周彧的安全,和话本子里说的暗卫平时隐于暗处,主子需要了便乌泱泱地出来一大群黑衣人不同,一个人的周围哪里藏得住这样多的大活人且不被旁人发现,这样的存在有,但更多的是以不同的身份随侍主子左右罢了,这也是另一种的“隐”。
“请主子恕罪。”周平低头恭敬地跪下请罪。
“恕你无罪。”周彧的一只手搁在书桌上,指节微微屈起敲击着黄花梨的桌面,看模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沉吟了一瞬便道,“进来说话。”
周平起身,一个纵身从窗子里翻了进去,轻盈落地。
那一瞬间,周彧面前闪过一个黑影,稍不注意便见人站在了自己的身侧,书桌上的物什岿然不动,当真是好功夫,只是他们这没事便走窗子的毛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周平低声禀报:“前几日,茶楼里那些听说书的,被林督主带走了。”
“那些浪荡子谈的本就过了,意料之中的结果而已。”周彧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垂眸看向桌上的宣纸轻声道,“这书生意气,到底是害了他们的父母亲人。”
“林百岩便是连侯门王府也是说抄家就抄家,更何况他们,光有一腔热血又有何用。”周彧嗤笑了一声又道,“说不死林百岩,更说不死我,白白赔了一条性命而已。”
那张宣纸上黑白分明写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姓名,周彧将宣纸拾起对折又复对折,用火折子点了,赤红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素白的宣纸。
周彧打开桌上的香炉将其丢了进去而复关上,一切消匿于无形:“平阳郡主呢?”
周平低眉答:“自是无事。”
周平抬眼看了一眼主子,又道:“林督主那里请主子过去喝茶。”
“是该去一趟,你陪我去。”周彧余光中瞧见那只燕子又飞回来了,不知多少来回,梁上的燕巢堪堪筑了一半,罢了,不捣了。
周彧换了件墨色云纹的衣裳这才出发,二人的府邸隔得并不远,并不需要备车舆,约莫走上个两刻钟便到了。
可便是隔得这样近,两位权势滔天的奸宦也并不怎么往来。
东西厂负责的事务大同小异,有无数的利益纠葛,周彧和林百岩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东西厂也就只能做到表面和平而已,二位督主能做一做表面功夫已是了不起。
至林府前,便被门口的小太监迎了进去,行至偏院,见一八角亭,林百岩便坐在那八角亭中烹茶。
这处院落的景致精巧别致,假山流水格窗廊桥,像是江南那边的风格。
院中的几株桃梨错落,花开的正艳,可比这花还夺人心神的却是侍候在林百岩身后的男子。
只一眼,周彧便看得呆了,不自觉地屏息,许是恐惊了“仙人”。
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绝独艳,其世无二”,还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些都是,却都形容不出那人的万一。
周彧从未见过般颜色的男子,他只消站在那什么都不必做,便是天地间的一抹姝色。
长安第一美人与之相较,恐怕也只是占了个名头而已。
那人身着一袭红衣,腰间束着金丝长穗的宫绦上缀着数颗玛瑙珠子,青丝用一支简单的紫金簪子束起,好似这天底下顶风流富贵处的公子。
见他一笑,又不似人间能有的人物,像是山野里的妖精,聊斋里的画皮。
周平跟在周彧身后撑着油纸伞,那男子的确绝色,周平也险先被勾去了心神,只是见主子如此失态的模样不免觉得讶异,忍不住低声提醒道:“主子。”
周彧这才收回了几分心神。
“周大人来了,在下等你许久了。
今岁新进的茶,昨日才送到府上,便迫不及待地邀君共饮了。”林百岩这话说得热情,看向周彧的目光却略带几分戏谑。
这戏谑的自然是周彧瞧见美人的反应,周彧不以为意,兀自地走进八角亭中与之对坐。
“温瑜,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给周大人倒茶。”林百岩叫的是他身后的红衣男子,看似呵斥对方的不懂事,但其中的意思可就耐人寻味了。
“是,义父。”那人不仅容色倾城,声音也是宛如林籁泉吟,他垂眸走上前来倒了盏茶行至周彧的身侧,并不将茶盏搁在周彧的面前,而是那样端着微微弓着身喊了句,“周大人,请用茶。”
温瑜的意思是要周彧亲手去接了,周彧接过茶盏的瞬间,许是他的错觉,他的手背被对方柔软的指腹划过,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落在了心上,原本低垂着的眼眸睁开,琉璃色的眼眸看了周彧一眼而复垂下眼睑退了回去。
周彧明知他的刻意,却还是被勾去了片刻心神,茶盏中的千般滋味都不如温瑜的那一眼。
林百岩不掩眼中兴味:“周大人瞧在下这义子如何。”
“不错。”周彧觉得口中干渴,竟是牛饮了一口茶。
八角亭中的几人各有心思,
林百岩设下的是阳谋,这美人计的确有些难以消受。
品茶又哪里是品茶,林百岩身边蓦然多出了这么个义子,如此姝色,不可谓不蹊跷。
周彧思索了一路,他虽动心,并非色令智昏。
历史上权宦无一人得以善终,
他经历了多少才走到如今的这个位置,现下虽看似风光无限,却还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只怕机关算尽,到头来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周彧深吸了了一口气,沁人心脾的微凉舒缓着杂乱的心绪,行至自己的府邸中,周彧吩咐周平:“告诉周朋,去查一查那个温瑜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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