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什么才算是老地方呢?
宋玦能想到的是教他书法的先生崔景师父的住处,幼时顽劣,爹娘便觉得写字可以静心,除却必要的课业以外,还让他用了许多的时间来练习书法。
崔景师父大隐隐于市,他的府中种下了许多的果树,还开垦了一块菜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秋千架。
夏夜里乘着秋千架,看着萤火与星光交映,或许还有蚱蜢、螳螂、蜻蜓、知了……
也可以在果子成熟的季节去树上摘果子。
相较于那些风雅至极的亭台楼阁,这才是孩子们的世外桃源。
百里承言缠他缠得厉害,宋玦便时常会带着人来,有一次被崔景那个老头子敦促着写字的时候便向他举荐了百里承言,问他要不要收一个乖巧听话的弟子。
那老头却说百里承言心思重,不适合做他的弟子,他还是将就一下自己,不听话拿戒尺训就是了。
可把那时候的宋玦气的不轻,那时常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拿着把戒尺凶神恶煞的模样,那戒尺却一次都没有落到宋玦身上过。
如今都成了值得宋玦珍藏一生的回忆。
人去楼空,墙垣早已破败,唯有几棵果树还郁郁葱葱,只可惜果树的不比松柏,如今算是“年事已高”,加之多年未剪枝早就不结果子了。
物是人非,回来又有何意义呢?
推开陈旧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园的青葱,院中长满了芜杂的荒草。
“玦哥哥,你终于肯见我了?”百里承言站在宋玦的面前笑得无辜。
寒芒出鞘,剑锋指向百里承言的喉口,宋玦看向百里承言的眼神淬了冰,只剩了冷意:“有见面的必要吗?
你我两不相欠,形同陌路不好吗?”
过往的背叛如他所说,他的父皇铁了心要除掉长宁侯府,不会是他也会是别人,如今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是非对错,宋玦不想去评判,便如此相忘于江湖也未尝不可,可如今却是他不肯放过自己了。
经年累月,这个人到底是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两不相欠,形同陌路?”百里承言向前走了一步,那剑端刺入脖颈的肌肤,流出一抹刺目的红他却仿若无觉,言语间有几分激动与不甘,“我情愿你恨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宋玦将剑收回了一寸,质问道,“周彧呢?”
“好一个没什么好说的。”百里承言笑得癫狂,却听出几分难过来,他的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宋玦,“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周彧,他一个太监满足得了你吗?
你说我要是把他杀了,你是不是就会记住我一辈子了?”
“当然满足得了我,每次都能把我弄哭弄到舒服得昏过去呢,你不会以为二人之间的情事只有靠男人的那玩意儿才能做吧?。”宋玦反而冷静了几分收回了长剑,轻笑道,“如果你把我夫君杀了,我怎么会记你一辈子?
我只会把你杀了,然后自杀。”
失去了利刃的阻挡,百里承言欲要靠近宋玦,而那柄剑又复架在了他的面前:“你会吗?你若想死早就死了,又怎么会等到今日?”
宋玦觉得好笑:“那你呢?你这样惜命的人,破釜沉舟是为了见我,不要告诉我你爱慕我。”
百里承言哑然,宋玦却得到了答案,疯子也会喜欢一个人吗?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是爱慕我,还是想救赎你自己?”
百里承言垂眸轻声问道:“玦哥哥,你记得吗?我六岁那年,在那棵枇杷树上摘果子,树枝断了,是你接住我的。”
宋玦的神色未动:“不记得了,带我去见周彧。”
“可我都还记着。”百里承言再也找不到他想要的那个宋玦了,却又是那样迫切地想要见他,想要听他说一句好话,哪怕一句,一句就好,可换来的却是字句诛心,似乎是自作自受,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放了周彧。”宋玦不想同他废话,因为即便说了他也听不懂,无论是当年的背叛还是那八年来的冷眼旁观,昔日他仰望的哥哥成了那副模样,而他却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子,他会觉得十分快意,十年过去了,忽然说喜欢爱慕,难道不可笑吗?
说是爱慕,可他想救的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我记得……”百里承言显然不为所动。
宋玦却等的不耐,飞刀没入了对方的胳膊,冷声道:“我是不敢杀你,但我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玦哥哥,跟我在一起好不好?跟我在一起我就放了他。”百里承言疼的蹙了眉,他说的话那样荒唐又可笑。
又是一柄飞刀扎入百里承言的腹部,宋玦笑得肆意,他问了句:“你觉得有可能吗?”
百里承言因为这个笑愣了神,连疼痛也忘了,仿佛看到了十四五岁时候的宋玦,与不知世事的趾高气扬不同,如今的宋玦更吸引人了。
而后却哭的撕心裂肺,不断地重复着:“可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宋玦的言语那样不留情面:“那你可以去死。”
百里承言那样绝望地看着宋玦哀嚎着:“可我不想死啊,宋玦,你不懂,宋玦,你不懂……”
宋玦轻叹,他是不懂,声音温和了几分:“带我去见周彧吧,小言。”
反而是这样的一句话哄住了百里承言,他领着宋玦到了京郊的一处破旧的砖瓦房,里面被绑来的又何止是周彧,还有林百岩、百里承乾……
宋玦看向百里承言的目光略含几分讶异,百里承言却好像邀功似的说道:“玦哥哥,我把你欺辱过你的人都绑来了。”
宋玦无言,他倒是第一次知道百里承言有这样的本事,不过如今他却无暇同百里承言说些什么,而是急忙去解了束缚着周彧的麻绳,将人揽入怀中轻揉着对方泛着红痕的手腕。
“阿彧,此事因我而起……”宋玦言语未毕。
周彧却开口打断了他的言语,声音微哑:“你我之间若是道歉的话便不必说,此时是不是应该先处理这些人?”
周彧由宋玦揽着,在宋玦的怀中虽算不上小鸟依人,却是那样的和谐。
“哦,是哦。”宋玦在周彧耳畔低声说了句,“我不道歉,到时候由阿彧罚我。”
宋玦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又是那样的亲密无间,他放开了周彧,转而看向百里承乾,拿起长剑一挑,切断了束缚着对方的绳索。
宋玦还没有那样仁善的境界,自然恨不得将百里承乾碎尸万段,一看见这个人便是咬牙切齿的憎恶,来日方长,至少今日不是时候。
宋玦将人扶了起来后退了几步乂手一拜:“陛下,此事因我而起,让陛下受惊了。”
言语那样不卑不亢,百里承乾深深地看着宋玦沉默了良久才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朕真佩服你。
但你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百里承乾言罢便拂袖而去,路过百里承言的时候恶狠狠地瞪视了一眼似乎还说了句什么才彻底离去。
至于百里承乾从京郊怎么回到皇宫那便不是他宋玦的事了。
宋玦将注意放到了林百岩身上,看得出来他这位“义父”这两年来殚精竭虑,苍老了不少。
宋玦蹲下身来取下封住林百岩的嘴巴的布条,勾唇轻笑道:“义父,别来无恙啊。”
林百岩瞧见了宋玦整个人都发着抖,言语间是那样的害怕:“宋公子,奴错了,奴也只是听命行事啊……”
眼底尽是谄媚之色,倒是能屈能伸,宋玦却觉得可悲,这人跪了一辈子,从里到外成了彻彻底底的奴婢,终其一生也成不了所谓的“人上人”,面对地位比他高的便逢迎讨好,面对地位比他低的便色厉内荏。
本来宋玦是想折磨他的,可忽然觉得没意思了,长剑刺入林百岩的胸口而后抽出,那寒芒染了鲜红刺目得很。
宋玦起身冷然地看着林百岩没了气息而后转身看向周彧轻声问道:“阿彧,回家?”
全程周彧都保持旁观的态度,有些的事要宋玦自己来解决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要他来做的话,他可不会让林百岩那样轻易地死去。
周彧扬眉,示意宋玦看向百里承言的方向:“还有六王爷呢,看王爷的架势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宋玦莞尔,纷乱的心绪因为周彧的言语而平复了下去,他家阿彧拈酸吃醋的时候真可爱,他丢了剑,攀上周彧的肩头撒娇道:“可我心中从始至终只有阿彧一人啊,更何况王爷妻妾成群,哪有阿彧一心一意?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百里承言看着这场景是那样的刺目,言语痛苦且挣扎:“玦哥哥,我也可以对你一心一意的。”
“这里埋伏了多少人?”宋玦走向百里承言,却未拾起宵练,自然也未用剑指向百里承言,他在百里承言面前站定,“你想见我,如今已经见过了。
其实我不清楚你是怎样想的,但我知道你想活下去。
你是把我当作救命稻草了,但你想过没有,你努力让别人看见你,让你的父皇看见你,努力了这么些年。
如今的你早已不是跟在我身后需要庇护的小孩儿了。
如今的你是文武全才,还有本事将周彧、林百岩、甚至是百里承乾绑来。
你不需要让别人看见、别人的认同,就已经很优秀了。
这人间,不止有长安,世间还有许多风景,你可以出去看看。
其实你还没有学会怎么爱别人,小言,你可以试着学会怎么去爱自己。
哪怕没有别人的肯定,哪怕没有我,你也可以活下去的。
归根结底,你救了我一命,至少在我这里你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但你也知道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你的那个玦哥哥了。
而你,世上的苦命人多了,身世再惨淡,再不被认同,也不是你伤害旁人的理由。
小言,你听得懂我的意思的,不是吗?”
“我……”百里承言后退了几步身形有些不稳,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很优秀了吗?”
而后又像是疯魔般地向宋玦吼着:“滚,快滚,不然我们三个就一起死在这,就算死了我也会缠着我的玦哥哥的……”
宋玦倒没有被这阵仗吓到,转身向周彧奔去弯腰捡起被落在地上的宵练干脆将人打横抱起,施展轻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长安城的方向奔去,等到了家门口才彻底松了口气,将周彧放了下来。
方才周彧只有攀附着宋玦的脖颈,连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现在终于能开口了:“阿玦,你这算是在逃命吗?”
“是啊。”宋玦扒着周彧的肩头,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轻笑道,“他是个疯子,我生怕晚一步就死了,你不知道他在那里埋伏了多少高手。”
宋玦对百里承言的评价,周彧倒是认同,原先还算正常,百里承乾登上帝位后他就彻底疯了。
周彧的言语中泛着酸:“可他会听你的话,他还叫你玦哥哥。”
宋玦抬头看向周彧的面庞言笑晏晏:“左右我年长你一岁,那阿彧唤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周彧面露难色,宋玦却不依不饶地撒着娇:“我想要听嘛。”
周彧张了张口,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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