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想要跳海呢?”
冰锥一般的海水钻着耳朵扎进脑子的时候,河立想起恶魔问过的这个问题。
河立很清楚,最初很长一段时间抱着赴死的愿望。
只要可以死掉,怎样的死前恐惧自己都可以克服。
慢慢的,却竟然有些成了习惯。
一次一次没有意义的尝试。
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已经抱有这样的想法,反正那家伙会把自己打捞上来,反正他不会允许这件事的发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或许浑浊冰冷的海水可以洗去一点点身上的罪孽,冲刷去一点点无妄的负累。
没有办法思考这些了。
现在的河立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死了。
不断的下沉,没有尽头的下沉。越来越浑浊漆黑的周围,缺失氧气的痛苦逼迫自己吸入咸苦的海水,没有办法控制身体的疯狂挣扎,然后渐渐也失去挣扎的能力。
大概是体内血氧浓度降低,让意识模糊起来,幻觉让很远的水域漂浮着小静和卢卡的面孔,又很快消散。
大海之下过于平静。
那只该死的恶魔小子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来救自己….
睡着了吗?在便秘吗....
严重的缺氧让大脑无法思考了。灵魂轻飘飘的。
哦不对,
自己没有灵魂。
是的,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因为经历过几次了,所以清清楚楚。
....
剧烈的咳嗽。
干呕。
冷。
缺氧的眩晕。
鼻腔里的酸疼。
冬日的海水,像一万根针,深入毛囊。
好冷。
浑身忍不住打颤。
呛水的咳嗽。
睁开眼睛看着牟泰江。
咳出肺部的水。
怎么也咳不完。
“我死了吗?”
恶魔点点头,“死了一回。”
“你怎么来晚了?”
这次怎么没有在死之前就将我捞起来。
“没有来晚。”恶魔居高临下,站在河立的脑袋旁边,对于躺在地上的人来说,像高耸伫立的一座塔。
“我一直在岸上看着你。既然河PD这么迷恋死亡,就满足了你一次。毕竟你每天都能满足我,我也要对你好一点,表达感谢。”
“那谢谢你啊....”
真是太谢谢了。
河立望着天空,天空和海一样平静湛蓝。
“不必客气。”
活着很不好。
生命从身体里离开的感觉也很不好。好像被从内部拨离了一层皮,感觉哪里都不舒服。
牟泰江开车,将河立带回家。
牟泰江哼着小曲,在厨房做午餐,河立扶着墙和门槛摸进浴室,栽入浴缸。
客厅里,电视放着牟泰江新上映的周末剧,片头曲片尾曲都是伊静和卢卡的声音。
河立胡乱的冲了一遍澡,就穿着白色睡袍爬进卧室倒在床上,头发的水一点没擦,还像从海里捞出来一样湿润凌乱,把床和棉被弄湿了。
挣扎的疲惫,和胸腔里积水的难受感让人很快要陷入昏睡。意识马上消失的时刻却又感到一丝异样,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牟泰江不知何时趴在床上,盯着自己。
他盯着自己,像欣赏一块被放在盘子里的牛排。
“干什么....”
河立想发出质问,被激烈咳嗽划伤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却像呻吟。
“吃饭了。”
“我不吃。”河立笑了一下,“我不舒服,你自己吃吧。”
恶魔却没听到一样。依然专注于欣赏的望着他。
这个人类,有一双有点神奇的眼睛。笑的时候弯起来,像抹了甜奶油的华夫饼,哭的时候又湿漉漉的,像深海里吐珠的蚌。
他笑的时候自己想将他骨头连肉的吞下去,不需要咀嚼,哭起来又想把他揽在怀里,揉碎成晶莹剔透的一团。
这个人类,属于是漂亮的人类吧。恶魔不清楚人类对漂亮的标准,但自认为河立是个还算漂亮的人类。
“干什么...."
恶魔伸手抚摸河立的脸颊。除了象征性的躲闪,河立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被海水洗得透亮的眼睛眨着,看着面前因为缺乏人类情感,而总是意图不明的家伙。
河立的目光坚持着自己的询问。
不通人性的家伙手指却继续摸索。
略微粗糙的手拂过河立的面颊,抚摸他的耳垂。拂过他因为仅仅枕着松软的被子,而微微抬高的下颌线,抚摸他脖颈上的肌肉,锁骨窝,探进他绵软的睡袍。
没有温度的手掌,覆盖住他的胸肌。
人类的皮肤平坦,细腻软滑,心脏与脉搏在其下快速有力的跳动,像在邀请别人把手探进去,捏住它们。恶魔忍着接受邀约的兴致,松开河立的胸膛,向其他地方探索。
适应力极强的人类,好像已经渐渐习惯野兽终日的摧残,恶魔却似乎意外的,突然在某一天学会了深情。
得到过各种演绎提名和奖项的专业演员,不知从哪个情爱剧里搬来了长镜头,大手缓慢动作,细细安抚着河立每寸肌肤上的神经。
河立闭上眼睛,没有了疑问也没有了躲闪。力量的差距过于悬殊,面对完全无法抵抗的家伙,全面的投降。
恶魔因为人类轻易的顺服,心情更加愉快,轻吻着这盘属于自己的,精致的晚餐,唇齿间细嫩多汁的皮肉,散发诱人香味。
河立迎接着他肆意的亲吻,也不妨碍笑意浮上嘴角。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残忍暴躁毫无人性的恶魔家伙,怎么也学会了礼数周到,礼貌待人。
好像音符在四周围绕,温存浪漫无声被谱写成曲。
河立睡着了,在荒唐的虚度一整个下午和晚上以后,在天色完全步入温良黑夜以后。似乎是覆满枯叶冻土的荒山,下了一场连绵多夜的雪,似乎在深林谷地干涸的湖泊被暴雨填满,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无梦,无波无澜。
没有苦痛。
可惜的是睡眠没有持续太久。
似乎是第二日的天色又蒙蒙亮起,河立的意识还在温暖如海水的梦乡里飘飘荡荡。
旁边呆卧一夜的牟泰江推了推他手臂。
不愿醒来的人伸出手指,挡在眼睛上,遮住光和打扰到自己的家伙,手却又被恶魔抓起来放到旁边。
“该上课了,河老师。”
金褐色的卷发被折腾得凌乱,仍然潮湿的黏在面颊两侧,让这个人类看起来像个柔弱的女孩子。所以恶魔的声音仍温柔着几分。
......
又到了每个星期固定的授课时间了啊。
“很累啊,晚上再上吧。”河立睁开眼睛,目光空洞的说。
屋子里昏暗,只有门口晕着客厅里灵魂树发出的微光,恶魔被光映得轮廓柔和的脸,却固执的守在面前。
“上课吧,河老师,上完课再睡。”
河立勉强睁开眼睛注视对方,哀求好像也形成了习惯。
“我快要死了,晚上吧,求你了。”
这个可恶的恶魔小子,就感觉不到一点疲劳吗?
“好吧,但是我想给你唱首歌。”
“你唱吧,我听着。”
河立闭着眼睛,听恶魔将嗓子清了又清,在晨昏的安静里小心的开口。
“Happy birthday to you——”
河立睁开眼睛。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oh,
Happy birthday to you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喔,祝你永远快乐—— ”
恶魔的声音近距离在耳边,却离河立设想里乐谱上的每个位置,都相距甚远。
有些令人难以忍受。但既然是生日歌,河立还是忍着没有打断他。毕竟他小心翼翼,认真无比。
母亲在自己年幼时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给自己唱过生日歌,然后大学与成名的短暂几年,过了几个愉快的生日,自己成为河立后就改了日期,成为河立的那一天。
自己也已经将那一天当作了自己的生日,所以只有恶魔知道如今这个日子,只有恶魔能给自己过生日。
“七十岁生日快乐,徐老师!怎么样,喜欢吗?”
“我已经七十岁了啊。”
恶魔点点头,“您今年七十岁。”
河立却摇摇头,舒展开眉头。
“人类不喜欢过生日,人类不喜欢特定一个日子被告知光阴流逝,岁月蹉跎。像这种七十、八十大寿,以后就不用为我费心了。”
“但还是谢谢你啊。”河立放下为了听歌支撑了半天的身子,还是感觉浑身无力。
“谢谢你今天把灵魂还给我,让我在生日这天也能活在感慨和悔恨之中。”
“不必客气,毕竟我们是这么亲密的关系。”恶魔抚摸河立的面颊,却不帮他抚去粘连的发丝。
“需要的话我可以多给你几日,毕竟你今天是寿星。”
“不用了,有什么意义呢,你总要再收回去。”
“可以睡觉了吗?”
“不行。”
恶魔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蛋糕,打了个响指,点燃蜡烛,然后吹灭。
“他们说生日这一天,还要许愿。”
“……”
“人类通常先点燃蜡烛,然后唱生日歌,然后对着蜡烛许愿,再吹灭。”
河立望着点缀着草莓和巧克力的小蛋糕说。
或许是公司里每年一批批的新人实在不太聪明,他对教导这个初入人间的新人也十分有耐心。
可是恶魔家伙没给别人过过生日,依然没什么概念。“有什么区别吗?应该都差不多吧,或许我们直接吃蛋糕吧,你有愿望吗?通过我们的协议,你的愿望应该都实现了吧?”
恶魔捧着蛋糕,不愿意承认恶魔有什么错的地方。
“别捉弄我了,你很清楚我的愿望是什么。”
“是什么?”
“如果你真的有诚意,真的祝福我永远快乐,就把我的灵魂永久的还给我,也不要再玩弄我,和我身边的人了。”
你没有灵魂,不能懂得这些东西,真的失去了才知道有多痛苦。
“嗯...这个愿望我慎重考虑一下,没有别的了吗?”
恶魔真诚的接受许愿,也保留不满足对方的权利。
“有。”河立来了一点精神。
“有很多。”
“你忘了吗,你现在把灵魂还给我了。现在的我既有情感、又有良知,更充沛着无尽的爱和**。只要有爱和**,人就有永远许不完的愿。”
“你还有什么愿,说说看。”
“我要和卢卡相认,要他以后都陪在我身边。还要和kelly组乐队,只有我们三个人的乐队。我还要....”
恶魔打了个响指,卧室里闪过微光。光汇聚成两个人影,落在地上。
熟悉的两个人跌坐在地,河立大惊失色。
“——喂!!
不要!!不是要现在,快将他们送回去!!”
河立猛的掀起被子,将**的自己完全藏入被子里。
可是有什么用呢?凭空出现的人,从地上站起来的两个人,已经看见了一切。
“不要吗?可是你刚才明明说....”
恶魔穿着黑色睡衣卧在床的另一边,对两位后辈咧嘴微笑,算是打招呼。
“天呐......”
“...之前狗仔拍到两位手拉手的照片,一起出入剧组和演唱会的照片,亲密的互动,流传的谣言,我都没信。“单纯的卢卡望着牟泰江和被子里的河老师,神情万分新奇。
“那些传言太离谱了,我都以为只是人们的臆想,没想到...这都是真的……吗?”
他转过头看看伊静,伊静还好,只是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是真的。”恶魔刚想向两个孩子说明他们看到的情况,身边像个蛋一样的河立疯狂推搡自己。
“快快快!!快把他们送回去,把他们记忆抹除,还有,闭上你的臭嘴....”
人类就是麻烦。牟泰江从床上下来,走到两位面前,说声“抱歉,这么仓促的请你们过来,又要仓促的请你们回去”,一人脑袋上来了一巴掌。
两个人又晕了过去。
“你还不出来吗?”两个倒地的“噗通”声过去半天了,河立还在白色被子里蒙着。
“让他们忘掉,快忘掉,然后送回去。”
“已经忘掉了,送回去需要你的车钥匙。”
听了这话才从棉被上冒出一个脑袋,河立坐起来,像个破壳的鹌鹑。
“钥匙在门厅的柜子上,送回去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害我儿子的脑袋撞到门框上。”
“知道了,知道了。”
恶魔乖乖照做。
“你要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啊。”
“那要看你表现。”河立翻身回到被子里,躺倒,抓紧这个时间睡个回笼觉。
恶魔撇撇嘴。
人类啊,真是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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