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
胄鸣蹄踏,声势浩荡,一匹黑色的骏马从中迅疾驶来,黄沙在马蹄下飞扬,下一刹那银白盔甲的少年将军忽勒缰停马,如初见时那般伸出手,准备一把拉起青年的手臂。
但这一次,青年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四目相对间,万物仿若静止。
两人不约而同,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雨冲刷着视线,晦涩的酸痛积聚在眼眶,却没有一个人闭上眼睛。
心莫名如擂鼓。
狂跳不止。
褚岁晚仅愣了一瞬,便反握对方迅速把人甩至身后,染成血色的白袍在空中转了一圈,便如同昳丽的花摆,绽放在黑色油亮的马匹之上。
对方身上充斥着血的气味,盔甲上还有雨水的冰凉,气味并不好闻,但奚云祉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便环抱住对方纤细的腰,紧绷的神经松懈,久违的安心充盈心间。
终于顺从了一次身体的号召,意识陷入沉睡。
贴紧的那一刻,褚岁晚身子还是僵硬住了,黑眸微恼,但抿了抿唇还是重新携手中剑冲杀万敌,即使身后多了一个人,剑锋依旧不偏半分,兵阵在她的指挥下,刀光剑影,压敌无数。
交战厮杀震天。
多日未睡的大凉兵,疲惫并未夺去他们的志气,相反热血沸腾,醒神汤的功效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
但或许,早已失效。
支撑他们的只是心中那一腔赤胆报国的激情。
李广从未觉得如此畅快过,就算现在和他拼杀在一起的乌古兵体形异常壮大,但他心中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双目兴奋,手中力气不断爆发,压的宛如高山一般的乌古人节节告退。
对方倒下去的那一刻,李广脸上露出喜悦,但没能维持多久,便顺着被人至背后扑倒而消失,但他心中并没有杀意。
因为扑倒他的人,不是敌人。
而是周玉台。
“你……”李广嘴巴动了几下。
为什么。
要为他挡下这一箭。
他们不是早就绝交了吗?
想到这里,李广眼眶突然就红了。
“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起来。”背后中了一箭的周玉台像个没事人一样,迅速从李广的身上爬起来,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溢出,但主人如感受不到一般,拿着长矛又一次投入厮杀当中。
“啊!”李广愤怒的发出一声嘶吼,红着眼睛像发了疯一样冲进敌军内,长枪挥了一下又一下,似乎要把心里不知名的痛苦全部发泄出来。
战场上,有牺牲是随时的。
可为什么要是他。
为什么要是周玉台。
李广颤抖着呼吸,解决完一个乌古兵,刚面过身,红色的箭羽迎面而来,原来是躲在后面的达麦斯见败,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叫手下把仅剩的箭全部射了出去。
此次前来,他们带的最多的便是箭。
达麦斯笑了一下,眼底满是恶毒。
反正最后也是败的了,不如多带几个大凉兵一起和他们下地狱。
“嗖!”
达麦斯的笑意顿在嘴角。
眼睛向上抬,只来得及看到一截黑色的剑柄,整个人便从马背上摔来下来。
褚岁晚慢慢收回手。
温和的嗓音带着凌厉清晰的响起。
“主将已死,放下武器者,免去死罪。”
哐当。
乌古人惊慌的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喧嚣混乱的战场慢慢安静下来。
这时,一阵歇斯底里的哀嚎突然响了起来。
众人寻声望去。
只见青年浑身带血,双腿颓废的跪在地上,而被他抱入怀中的人,身上插满了箭,此时对方似乎是想抬手帮青年擦掉眼泪。
可最终,抬起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下。
巨大的悲伤散发开来,晦涩的情绪席卷心头,活下来的士兵眼眶红了又红。
片刻后,褚岁晚别过了眼。
带着抽泣的哽咽声断断续续。
“周玉台……你别死啊……”
“周玉台……你快睁开眼睛……”
“周玉台……我还没有原谅你……”
“……你怎么可以死……”
李广眼里的光慢慢熄灭,往日的记忆一一浮现脑海。
他和周玉台其实从小就认识,在同一个村子里长大,两人约定好长大要一起投军,为国效力,虽然大凉国力愈发昌盛,在诸国之间慢慢立于强国的位置,战事开始远离百姓的记忆,但大凉军营每年都会对外贴告示招兵,两人很顺利的便入选了,可不起战事,军营的生活难免变得枯燥乏味,终日除了练兵就是练兵。
李广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虽然枯燥但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幸福,因为这样就代表着国泰民安,但周玉台不喜欢,他对在军营当小兵的日子厌倦的很快,眼里的**萌发成长。
不久,凭借小聪明和好口才,周玉台离开了军营,一步一步当上了统领京城禁军的中郎将,也愈发变得让李广觉得陌生,两人在又一次口角争执后彻底分道扬镳。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广在军中慢慢从小兵升到了参将,当李广再次得知周玉台的消息时,对方已因喝酒误事被革职。李广担心之下到处去打听周玉台的情况,但还没打听出个什么,周玉台便以参将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军营。
故人重见,李广想着肯定能重归于好,以前的事就当是过去了。可谁知回来后的周玉台简直跟换了一个人,嚣张跋扈,欺压下属,简直无恶不作,李广有次实在忍不了了,便把周玉台告了。但面对比自己官阶高的人,周玉台却像是变了个人,让人找不到一丝错处,李广也因证据不足反被责罚,两人的梁子就这样彻底结下,兄弟反变仇人。
但此刻的李广,却异常希望周玉台能够坏的彻底一点。
这样。
他就不用带着愧疚和悔恨活下去了。
有时,活着的人远比死去痛苦。
雨停,城开。
大凉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筝州也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百姓洋溢着喜悦,兴奋地冲出来把年轻的将军围在中间,激动的欢呼声冲散了她心中那一丝伤感,嘴角勾起笑容,黑眸明亮如辰。
战场牺牲在所难免,但路还在那。
活着的人要带着牺牲的人那份,一起坚定的走下去。
……
“南音姑娘,这蛊可还有其他解法?”褚岁晚目光看着不断喝醒神汤的士兵,平稳的声线染上思虑,甚至还有几分急切。
南音此时也是很焦躁,原本以为给筝州的士兵下蛊就已经很阴损了,没想到这蛊还下的双份,而她此前解蛊因为人数众多,解药早就已经用没了,现在面对还有上万未解蛊的大凉兵,她是有心无力。
不过这解蛊,还真的不止一种方法。
南音思忖道:“我曾在书中看到,据说在野外雨林自长的美梦蛊,周围会长一种叶片为三角状的草,因在夜晚下叶片会发蓝光,故而称之为蓝盈草,中蛊人喝下蓝盈草熬制的汤,体内的蛊虫便会自行死去。”
“但这是否能行,我还没试过。”
“而且在大凉这种不适合养美梦蛊的地方,蓝盈草更是凤毛麟角,是真正用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
南音叹了一口气,她这说了相当于没说。
褚岁晚黑眸划过一抹暗光。
既然大凉没有,那便去有的地方。
就是不知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想此,褚岁晚继续朝南音问道:“他们体内蛊的发作时间还能延缓几天?”
南音指尖点了点嘴唇:“大概还能坚持个五——”
但话还没说完,便被来人打断。
“我知道哪里有蓝盈草。”
两人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便看到青枫扶着奚云祉一步一步的朝她们走过来。
说起来也是巧,褚岁晚刚过完幽谷江,就碰上了前来找她的青枫,从对方口中得知这三皇子留守在筝州的那一刻,她是惊讶的,等她赶到筝州时,惊讶直接就变成了震惊。
好吧,褚岁晚承认,是她心胸狭隘了。
奚云祉拍了拍青枫的肩膀,示意他松开。
青枫撇了撇嘴角,还是任由奚云祉自行走路,但空出的手一直放在奚云祉背后的位置。
奚云祉一边走,一边道:“在筝州的每三月一开的鬼市,据说便有蓝盈草买,明天正好就是鬼市开门的日子。”
青年不急不慢的说道,但快到两人面前时,脚却突然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扑去。
“殿下!”青枫紧张的喊道。
千钧一发之际,褚岁晚上前一步,用双手抱住了青年,但因为身高差距,手只抱到了青年的腰。
于是惯力冲击之下,虽然是她接住了青年,但在外人来看,却是青年牢牢的把她抱在怀里,而她则是亲密的抱着对方的腰不放。
这一幕发生的猝不及防,青枫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知为何,他看着竟觉得有些古怪。
一旁的南音杏眼都瞪圆了,但很快嘴角又扬起弧度,笑的脸都染上了稍许霞色。
褚岁晚意识到不妥,想抽身离开,却被青年按着拉了回去,下一秒耳尖传来丝丝热气,对方有些低沉暗哑的嗓音响起。
“子安让我靠一会,没力气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中毒留下的病症,现在他每次动武后,都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气力,现在腿都是软的,不过他更狼狈的时候,对方都看过了,靠一下而已,对方肯定无妨。
褚岁晚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想努力把对方忽略掉,可那相碰布料传来的温度,却像那煮沸的茶水,热的她心都乱了几分。
深呼吸,口鼻却溢满了对方身上清冷的白梅香。
折磨,这绝对是一种折磨。
褚岁晚脑袋晕沉沉的想道。
女宝:无妨你个大头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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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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