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
那颗焦黄的丸子滚落在啤酒罐旁时,黄毛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啪!"整个人像触电般从石头上弹起来,膝盖狠狠撞翻了啤酒罐。冰凉的液体泼洒在石面上,泡沫嘶嘶作响,像某种恶毒的嘲笑。
"我操!"阿强的啤酒洒了一□□,跳起来就要骂人。可当他看清黄毛的脸色时,脏话卡在了喉咙里。
黄毛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他的嘴唇在发抖,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都没察觉。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颗还在微微滚动的丸子——焦脆的外皮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粉白的肉馅,油珠正顺着石头的纹路蜿蜒。
"黄毛?"阿强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
"谁......"黄毛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谁扔的?"
几个发小面面相觑。溪边除了他们,只有不远处一个炸串摊,老板正背对着他们翻动油锅。
"妈的有病吧!"阿强突然暴起,抄起石头就往四周砸,"哪个孙子乱扔东西?!烫着人怎么办?!"
石块砸进灌木丛,惊飞几只山雀。其他几个发小也跟着站起来,骂骂咧咧地四处张望。有个脾气暴的甚至踹翻了折叠椅,金属支架砸在鹅卵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炸串摊的老板这才小跑过来,围裙上沾着油渍,手里还攥着几根竹签。
"对不住对不住!"他点头哈腰地道歉,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刚撸签子的时候,这丸子不知怎么的......"他比划了个弹射的动作,"就跟长了腿似的飞过来了。"
黄毛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老板说话时,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滚烫的植物油混着辣椒面的气息,和梦里那口油锅散发的气味一模一样。
"你看,都炸老了。"老板用竹签戳了戳那颗丸子,焦脆的外壳发出"咔嚓"的碎裂声,"要不这样,我这刚炸好的里脊肉......"
他殷勤地递上一把肉串,竹签头上串着的肉块还在滋滋冒油。黄毛突然干呕起来,酸水涌到喉咙口,又被他硬生生咽回去。
"不、不用了......"他往后退了两步,后腰撞上溪边的护栏。
阿强狐疑地看了眼老板,又看看黄毛:"你没事吧?脸色跟死人似的。"
"可能......可能是中暑。"黄毛胡乱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冷汗。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颗丸子,"我们......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几个发小还在骂骂咧咧。
"现在的商贩真他妈缺德......"
"要我说就该掀了他摊子......"
"黄毛你也是,一颗丸子吓成这样......"
黄毛没接话。他的右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死死攥着那个平安符。朱砂画的符文已经被汗水洇湿,在黄纸上晕开一片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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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日子像被溪水洗过一样清澈。
清晨跟着父亲去早市,摊主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混着豆浆油条的香气。黄毛特别喜欢看卖豆腐的老李切块——刀刃往嫩豆腐上一压,再一划,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就滑进清水里,像一群白胖的小娃娃。
"今天买条鲈鱼?"父亲指着水池里游动的鱼,"你妈说你最近瘦了。"
黄毛笑着点头,看着摊主捞起鱼,一棒子敲下去。鱼尾最后抽搐的那几下,不知怎么让他想起胖子死前痉挛的手指。
他猛地别过脸。
午后常和阿强他们上山。初夏的竹林里,锄头挖下去能带出湿润的泥土气息。有时候挖到蚂蚁窝,黑压压的蚁群四散奔逃,阿强就会大呼小叫地跳开。
"怂货!"其他发小笑着往他裤管里塞竹叶。
黄毛也跟着笑,但总会不自觉地摸向口袋。平安符还在,可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采菌子是最惬意的。雨后山林里弥漫着腐殖质的芬芳,松针铺成的地毯踩上去沙沙作响。他们像寻宝一样蹲在树根处翻找,偶尔发现一丛鸡枞菌,就能高兴半天。
"今晚让我妈炖汤。"阿强小心翼翼地把菌子放进竹篮,"再加点火腿......"
黄毛点头,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菌伞上,给乳白的菌褶镀了层金边。他伸手去采,指尖碰到菌柄的瞬间——
"啪嗒。"
一滴水从树叶上坠落,正砸在菌伞中央。
水珠顺着菌褶往下流,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稀释的血。
黄毛的手僵在半空。
"发什么呆呢?"阿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再磨蹭天都黑了!"
他猛地缩回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
下山时夕阳正好,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黄毛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几个发小打闹的背影。阿强突然回头,逆光里他的笑脸模糊不清:
"明天去镇上新开的网吧?听说配置牛逼得很......"
黄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
"轰隆!"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惊起满山飞鸟。
原来是一个炸雷响彻天际,看来要下雨了...
山里的晨雾总是带着青草的味道。
黄毛蹲在自家院子的水井边刷牙,薄荷味的牙膏沫混着冷水吐进排水沟。母亲在厨房煎蛋,"滋啦"的声响混着猪油的香气飘出来。一切都平常得让人心头发软。
"今天去镇上买点盐。"母亲隔着窗户喊,"顺便带包冰糖回来。"
黄毛含糊地应了声,抬头时突然愣住——排水沟里他的牙膏沫,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淡红色,像掺了血。
他猛地掬起一捧井水洗脸。再低头时,排水沟里只剩下一滩普通的水渍。
"看花眼了......"他嘟囔着,用毛巾狠狠擦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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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早市热闹非凡。黄毛在杂货铺称完盐,老板娘突然"咦"了一声:"小伙子,你衣服上沾的什么?"
他低头看去,右侧衣摆不知何时溅了几滴暗红,像是酱油,又像是......
"估计是昨儿的辣椒酱。"老板娘笑着递过找零,"回去用冷水泡,好洗。"
黄毛道了谢,走出店铺时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平安符。符纸边缘更毛糙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路过溪边时,他刻意绕开了那片焦黑的痕迹——昨天的爆炸据说是因为煤气罐老化,炸串摊老板只受了轻伤。但此刻,焦土上落着几只乌鸦,黑得发亮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紫光。
其中一只突然扭头看他,鸟喙张开,发出"嘎"的一声。
那声音太像笑声了。
黄毛加快脚步,却在拐角撞上阿强。
"正找你呢!"阿强兴奋地拽住他胳膊,"王叔家狗生崽了,给咱留了只最胖的!"
小狗蜷在纸箱里,奶黄色的绒毛带着阳光的温度。黄毛伸手去摸,小家伙湿漉漉的鼻子蹭过他指尖——
"汪!"
小狗突然冲他身后叫了一声,浑身的毛都炸起来。
黄毛回头。
空荡荡的巷子只有几片落叶打着旋。可地上不知谁泼的水渍里,倒映出一抹模糊的红色,像是......裙角?
"怎么了?"阿强困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没什么。"黄毛勉强笑笑,接过纸箱时发现小狗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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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饭桌格外温馨。父亲抿着白酒讲年轻时的趣事,母亲给小狗盛了碗肉汤拌饭。黄毛扒着米饭,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轻响。
"什么声音?"他放下碗。
母亲疑惑地抬头:"没听见啊。"
声音似乎来自窗外。黄毛掀开窗帘——月光下的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着的红色T恤正在夜风里轻轻摇晃。那是他今天换下来的,明明记得泡在盆里......
"汪!汪汪!"
小狗突然冲着衣柜狂吠。黄毛拉开柜门,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扑面而来。他的几件红色衣服——卫衣、袜子、甚至内裤,全都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像被精心整理过。
"妈!你动我衣柜了?"
"没有啊。"母亲在厨房应道,"对了,你那条蓝毛巾我洗了晾外面了。"
黄毛盯着那堆红色衣物,喉结滚动。他抓起衣服想塞到最底层,却在抖开卫衣时愣住了——
内侧标签被人用红笔打了个勾。
和那天......阿清学生证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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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采菌子时,黄毛总是走神。
"喂!看路!"阿强拽了他一把,"再往前就是断崖了。"
黄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山崖边。崖下雾气缭绕,几株野生的红菇在峭壁上格外扎眼。
"奇怪,"阿强挠挠头,"以前这儿没长蘑菇啊。"
那些红菇的形状太规整了,圆润的菌伞像极了......火锅丸子。
回程时他们发现一条新辟的小路,路边立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山神庙 200米】。箭头指向密林深处。
"咱镇的山庙不是在东边吗?"发小们面面相觑。
黄毛盯着木牌,漆字还没干透,鲜红的液体正缓慢地顺着"庙"字最后一笔往下淌,像道细细的血痕。
"回去吧。"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天要黑了。"
暮色四合时,黄毛在自家院门口发现一个快递盒。没有寄件人信息,拆开后是件崭新的红色卫衣。
标签上打着勾。
小狗对着纸箱龇牙低吼,怎么哄都不肯靠近。
---
深夜,黄毛被"沙沙"声惊醒。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书桌上的平安符正在无风自动。朱砂画的符文像被水泡过,晕染成一片猩红,在桌面上蠕动着组成两个字:
【红】
【衣】
衣柜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那件新卫衣的袖子垂落在地,袖口微微卷起,像在......
邀请他穿上。
黄毛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
月光下,那件红色卫衣的袖子缓缓蠕动,像一条蛇,从衣柜缝隙里滑出来。袖口的松紧带一张一缩,仿佛在呼吸。
他猛地跳下床,脚掌踩到地板时,却触到一片湿黏——低头看去,满地都是暗红色的液体,正从床底汩汩渗出,漫过他的脚趾。
是血。
黄毛浑身发抖,跌跌撞撞冲向房门。门把手转动时发出"咔哒"的锈响——像是很久没人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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