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叫声很快就停了，周围一瞬间陷入死寂。
猫们却还蹲着，有舔毛的，但更多是仰头盯着车顶上两人的。
除了他们所处的区域有盏路灯撑起一片光亮外，旁的地方都是粘稠一片的黑暗，层层叠叠的猫群被黑夜吞噬，看不出外面还有多少猫，只偶尔有发亮的珠子闪烁一下。
神渡临渊摸摸下巴：“这就死了？”
这和本月进过猫舍，并意外死亡的那十九人完全对不上号啊。
异能案件同普通案件不同，后者经验丰富可以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难题，前者则不然，因为异能千奇百怪，相生相克难以预测，在彻底解决之前，就算强如福地樱痴也可能栽跟头。
末广铁肠深知这一点，所以从确认开始任务的那一刻，他就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他分神去观察山井明的尸骨。
骨架很完整，就像他们看到的，皮肤和血肉完整脱落，融化进脚下的土地，上面没一点赘肉，光洁白皙如打磨过的象牙，乍一看，还有几分艺术品的美丽。
可不是艺术品吗？
罪人向善忏悔，血肉所化的幕布落下，通灵的猫从白骨中钻出，汇入芸芸。
少年军警眸中有光闪了闪。
异能虽千奇百怪，但也都万变不离其宗的遵循‘需要触发条件’这一基本原则。
从现在的情报总结，猫舍老板的异能是令人意外死亡，本月意外死亡踏入过猫舍的那十九位恶人就是佐证，而触发条件是‘被送猫’，大概还有‘恶人。’
但猫舍老板的异能也太花里胡哨了……末广铁肠从没见过能同时将‘因果’‘空间’‘现实’结合的异能。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重要的东西，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好将希望寄托在神渡临渊身上。
索性神渡临渊没让他等的太久。
“铁肠，你有没有发现，时间不对？”
末广铁肠疑惑：“时间？”
神渡临渊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现在还没到午夜呐。”
没到吗？
末广铁肠想了想：“离开你家时天才刚黑，出发到商业街，车程是半小时，然后再开车去猫舍，又花了二十分钟，在猫舍耽搁的时间……”
他算了起来。
神渡临渊默默递过来一部手机。
亮着的屏幕上是‘23:42’的阿拉伯数字。
末广铁肠一愣，思绪被打断：“啊？”
神渡临渊苦口婆心：“年轻人，要相信科学。”
“……”虽然茫然，但末广铁肠很快认错：“抱歉，我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隔着口袋摸摸兜里的小型信号增强器，神渡临渊差点笑出来，轻咳一声做掩饰，佯装大度。
“没事！”
这一茬很快揭过。
“所以，猫舍老板在时间上说了谎，也对，‘时间’不是他异能的制约。”
神渡临渊一只手扶着末广铁肠的肩膀，手指无意识轻点几下，这似乎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少年双腿交叠，坐的稳稳当当，末广铁肠觉得他轻的像纸片一样，莫名的，他有些不自在，就像刚学狐狸之窗时少年摆弄他的手。
神渡临渊的手和他的手不一样，他要练剑，手上带茧子和暗疤，又宽又硬，而少年异能技师的手就不大，上面也没有伤，很白，很软，很热，烫的像刚出锅的鸡蛋……
末广铁肠看不懂他。
从小到大，他从未遇到神渡临渊这样的人，没什么边界感，总是嬉皮笑脸的，嘴很毒，很傲慢，但又很可靠，见多识广，做事似乎永远游刃有余，有时候又有些幼稚，争强好胜，偶尔，那双笑意盈盈的眸中又会出现幽深冰冷的情绪。
“……”
但无论如何，他应该是个正义的人。
这点毋庸置疑。
他们是同伴。
想清这点，末广铁肠表情轻松很多，他胳膊托的更稳，好叫神渡临渊舒服些。
神渡临渊突然开口：“铁肠，你想过为什么猫舍老板会报警吗？”
在城市，没有人会在意十几个恶贯满盈之人的生死。
如果不是猫舍老板自己报了警，就算神渡临渊跟着黑白熊发现了他，也不会费心思将末广铁肠拉进来。他不是正义感爆棚的超级英雄，对行通缉令外的侠毫无兴趣。
末广铁肠下意识抬头，发现神渡临渊也在低头看他，光顺着他的下颚照入眼眸，格外明亮，因含着笑意，浅粉的唇反着水光，衬着那张漂亮的脸柔似春水。
……但他为什么会觉得，现在的阿渊像给鸡拜年的狐狸一样？
忍着直觉隐隐传来的怪异感，末广铁肠答：“是挑衅？”
神渡临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是猫舍老板对警察系统的挑衅，你们处置不了的恶棍我来处置，你们这群蠢货连辖区死了人都不知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提醒一下你们好了。”
“杀恶人，这说明猫舍老板有很强的正义感，他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这样的角色，通常会仇恨警察，毕竟他代替的是法律执行者的警察的职务。”
神渡临渊话锋一转，一锤定音：“所以，猫舍老板报警，是想抓警察中的蛀虫做猎物！”
末广铁肠：？
这答案是怎么推出来的？
他狐疑的看着坐在自己臂弯上的神渡临渊，结果少年没看他了，他看着山井明的白骨：“除此之外，他应该还想用这个案子来吸引异能者。”
神渡临渊刻意忽略了黑白熊和江之岛盾子的事情。
——她说猫舍老板只是个临时找的烟雾弹就是？鬼才信。
甲.716案非同小可，他会请令福地樱痴，将这事给他一人承担。
这回，末广铁肠听懂了：“他想加入政府。”
“不是政府啦。”神渡临渊纠正：“是政府中的异能组织，他在试探这个组织是否存在。”
“我刚才说抓警察蛀虫可不是乱说，如果不是我查了内网发现端倪，猫舍老板大概就会自导自演一出‘觉醒异能’的好戏，然后以无辜者的身份加入政府中的异能组织，毕竟如果不知道异能存在，是无法理解猫为什么会在午夜集体出走的，从国内警察的素质来看，他们也不会有兴趣彻查。”
“等他成功加入后，他就能站在更广阔的平台狩猎了。”
末广铁肠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还好阿渊你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他突然想起不知神渡临渊从哪拎出来的山井明，眉头一皱：“所以……”
神渡临渊见状不好：“他本来就是猫舍老板的目标，拥有一只送葬猫，不过后面我怕不保险，自己又去弄了一只。”
后面的事就显而易见了。
神渡临渊利用早就被盯上的山井明和自己亲身上阵疯狂刺激猫舍老板的神经，让他产生‘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不托了干脆把这两个畜生都杀了’吧的想法，所以他们现在才会出现在里。
末广铁肠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
‘取证’
警察办案需要证据，程序和手续，其中证据，人证物证在异能案件中很难找到，那么抓现行，就是最合适的办案手段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赶，是为了我吗？”
毕竟他说明天就要离开。
神渡临渊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算是吧，毕竟是我加入猎犬后的第一个案子，在有前辈见证的情况下漂漂亮亮的解决，对我还是有好处的。”
不问他用人钓鱼的事？
末广铁肠点点头，没再说话。
做好被说教准备的神渡临渊大为震惊，对末广铁肠的‘正义’感官再次刷新。
这家伙，原来不是不懂变通的傻蛋啊？
两人聊天时，周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围人的猫们安分守己，只有被菌丝困在车盖上的橘猫太郎好像想挣扎一下——山井明变成白骨，这片地却还没坍塌，大概是因为橘猫太郎还没完成自己的任务。
神渡临渊想了想，让末广铁肠拔剑把橘猫太郎砍了试试。
末广铁肠没有犹豫，空余的那只手握住剑柄，因神渡临渊霸着他的右手，所以出鞘的是被‘冷落’在左的军刀，同样银龙出海，电光火石。
胖墩墩的猫立刻被劈成了两半。
没有血肉横飞，猫变成荧光消散在了空中。
末广铁肠挑眉，手腕翻转，刀刃转向，直接给正前方的猫群来了个横扫千军。
和橘猫太郎一样，都不是真猫。
“抓稳。”
末广铁肠说完，没等神渡临渊回应，军刀延伸，将视野范围内的猫群全部消去。
突然转向，神渡临渊下意识抱住他的肩膀，还没完，不知末广铁肠看见了什么，他被向上抛了一小段，然后腰被一只有力的臂弯搂住，整个人跌到末广铁肠怀里，像个包裹一样被带着追了出去。
神渡临渊想骂人。
忍住变出匕首给末广铁肠来一下的冲动，他睁开眼。
两人竟已经离开了异能空间，路灯和黑色吉普车都成了远处的影像，末广铁肠在追一团橘色，仔细看，那是橘猫太郎，它展现出与身材完全不符的灵活，在夜色中跑出残影。
神渡临渊看了一圈，发现不仅是橘猫太郎，不同的方向都有猫在逃，于是拍拍他。
“你去追，放开我。”
末广铁肠迟疑了一瞬。
他现在可是在高速奔跑，速度不亚电动车。
神渡临渊没了耐心，手指并拢，在末广铁肠胳膊上点了几下，腰上那条胳膊失了力气，他便趁机挣脱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卸力，稳稳站起来。
回头见他没事，末广铁肠也没折返回来废话，继续追猫去了。
神渡临渊拍拍身上的尘土，‘啧’了声，大概是在骂末广铁肠追猫前非得带上他的行为。
没了怀里的人，末广铁肠速度更快，几乎一眨眼就没了身影。
神渡临渊也不管他，判断了一下所在地，很快找到了‘猫之国’猫舍。
店里灯火通明，地上被山井明踹碎的玻璃碎片大大小小撒了一地，没人打扫，靠墙的那些猫箱里空无一猫，店主也不知去向，猫舍前厅不剩一个喘气的生物。
墙上挂着的时钟一刻不停的转动，时间指向‘00:25’。
竟已经过午夜了。
神渡临渊对明明没在异能空间里呆多久，时间却过去了快一个小时这事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和时间流速没关系，纯粹是他刚给末广铁肠看的那个‘23:42’是假的。
他们进入异能空间的时间，正是午夜“00:00”。
神渡临渊推开猫舍库房的门。
库房不大，一眼望得到头，井井有条的堆着旧猫爬架，猫粮，猫玩具等猫舍用具，正中间摆了张桌子，系着粉色围裙的青年坐在桌子前写着什么，听见动静也没抬头。
神渡临渊没管他，视线落在角落。
挂在墙上的电表前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那是山井明，他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神渡临渊知道他已经死了，死因是触电。
“我戏台都搭好了，为什么突然放弃对我使用异能？”
店主动作一顿，放下笔，抬头与神渡临渊对上视线。
他面无表情，脸上一点看不出平日的怯懦和温柔，茶色的瞳子冰冷无波。
“那些幻象是你搞出来的？为什么？”
神渡临渊挑眉，他顺手关上门，抱胸靠在墙边。
“如果你问的是为什么要把你精神操控系的异能加上‘空间’‘因果’这些buff……我乐意。”
是的，末广铁肠看到的白骨黑猫恶徒谢幕，其实是神渡临渊的手笔。
店主沉默不语。
神渡临渊叹了口气，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好吧，我这么做是因为——”
“我敬佩你。”
店主一愣。
“那是我送给你的谢幕礼，你这样嫉恶如仇的黑暗英雄，被抓的场景不该那么乏味。”神渡临渊笑笑：“其实我想弄白骨升花的，但你那么喜欢猫，就改成白骨钻猫了。”
“……所以，你故意误导了同行的军警？”
“嗯哼。”神渡临渊勾唇：“幸好我没告诉铁肠奶牛猫次郎其实才是我的猫。”
要不然‘审判’山井明的猫就错了。
做事留一线，果然是对的。
他默默感叹。
店主垂眸，食指在铺在桌面上，自己刚刚写字的纸上摸过。
神渡临渊也不在意他的沉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对我解除异能。”
长发少年目光冷淡，锋利如刀刃：“或者说，你在我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重点不是我看到了什么。”店主又拿起笔：“而是你觉得我看到了什么。”
“真是的。”神渡临渊摊摊手：“本来想留你一命的。”
假的。
他一开始就没想让店主活。
利用山井明刺激店主使用异能，用手中的幻象异能道具为他制造一场盛大华丽的谢幕，在前辈面前完美结束第一次任务，这才是神渡临渊本来的计划。
否则也太没意思了——破案过程是要写进任务报告里，然后塞进档案的！
但，店主的异能竟然是涉及探查记忆的精神操控系，这是神渡临渊没想到的。
被操控之前，神渡临渊还猜测店主的异能和‘意外死亡’‘猫’有关呢。
现在看来，意外死亡的恶人都是收尾工作完美的人为，猫……
“那些意外死亡的人都进过猫舍，是江之岛盾子让你卖的破绽吧？真正想搭上政府中异能组织这条大船的，是江之岛盾子。”
神渡临渊做头疼状：“她到底对这个世界了解到什么程度啊！”
猫舍老板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异能者吗？
除了海盗和新干线安检员，她还催眠了哪些人？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真像她说的那样对穿越一无所知？
还有——
716事件的达尔西和那台耗欧洲举洲之力研制的时光机，真的彻底毁在爆炸里了吗。
少年捂着脸，动作颇为夸张。
那只手下，赤红的眸中冰冷一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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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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