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齐神色略显尴尬,犹豫着问道:“两个男人,应该也……没什么好看的吧?”
“两个男人,看了也不碍事。”
凤来仪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接话道。
这话听着竟挑不出错处。
无法,程思齐只能侧过身,把左侧身体隐匿于灯光昏暗之中,有些不自然地缓缓褪去校服,露出里面素白的内衫。
他的小心思全被凤来仪捕捉了个一干二净。
凤来仪见状,悠悠开口:“接着脱。”
程思齐往下看去,明显有些犹豫:“好像不太合适吧。”
见情况越来越往诡异的方向发展,凤来仪制止他:“不是,谁让你往下脱了?我说的是上衣。”
程思齐又揽了回去,怔怔道:“哦。”
凤来仪发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把你生吞了不成?继续脱。”
大师兄还真挺像狮子老虎的。
程思齐暗自想道。
他背过身去,慢慢解开衣衫领口。
凤来仪此时已将心中猜测笃定了十分,他双手抱臂,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解开衣袖就好,其他就不用了。”
“大师兄事真多。”程思齐小声嘟囔。
“你方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程思齐心弦紧绷。
凤来仪狐疑地剜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是最好的,脱完然后转过来,面向我。”
“哦。”程思齐随手把腕间的琉璃铃铛给解了下来。
凤来仪眼尖,拿起那铃铛说道:“嗯?这又是谁送给你的?”
程思齐回过头看了看:“铃铛么。师父送的。”
“哦,我就说么。”凤来仪明显放心了下。
程思齐说完,磨磨蹭蹭地转过半身。
瞧见程思齐这副扭捏模样,凤来仪被逗笑了:
“正面朝着我,大大方方的。往日怎么没见你这样?”
还不是因为大师兄屁事太多。
但程思齐自知理亏,只能依言照做。
凤来仪又说:“喏,伸过手来。”
程思齐依言照做:“哦,好。”
凤来仪无奈,纠正道:“伸左手。”
“嗯。”程思齐心虚得很。
他的头埋得很低,然而偷偷瞟向凤来仪,观察着他的神情。
只见凤来仪稳稳按住他的手腕,果不其然看到两三道足有两寸长的深深血壑
由于伤口未曾包扎,此时已明显有些化脓。
这回,凤来仪脸上的笑意彻底消散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的眼底愠色渐浓,周身气压瞬间降低,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至于么,伤到的又不是他,他怎么这么生气?程思齐不理解。
凤来仪声音透着隐隐不悦:“程思齐,你小臂上的这些伤,到底从哪里来的。如实招来。”
叫了全名,大师兄好像真生气了。
程思齐脑子飞速运转,胡诌道:“打扫天璇堂的时候,被扫帚木屑扎的。”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哦?怎么扎的?细细讲来。”凤来仪饶有兴趣地问道。
“就……不小心摔倒了。呃。”
程思齐刚想着再编点细节,凤来仪便接过话茬,冷笑道:
“哦?那是不是没注意台阶,一脚被绊倒,扫把从手里飞出去,你还十分恰好地摔在了上面?然后又巧得很,被扫帚划出三四道深浅一致的伤口?”
谁扫个地能被扫帚弄成这副惨样?要真真是扫帚的问题,高低得跟扫帚大战三百回合。
“……是。”程思齐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真是的,大师兄把他想编的台词都抢光了。
“你还敢认!”凤来仪放下手,握紧拳头,“我不明白。你是受虐狂吗?”
“我不是。”程思齐声音越来越弱。
凤来仪连声质问:“那你怎么还向着丹术堂的弟子说话,给他们遮遮掩掩?这都快见骨头了,你告诉我是木屑扎的?那你告诉我多大的木屑?说。”
“呃。”这下,程思齐彻底编不出来了。
凤来仪冷冷一哼:很好,这个反应,看来是又说中了。
然而,程思齐并未等来想象中的劈头盖脸的责骂。
“等我一会儿。”
凤来仪快步离开,只留下程思齐在原地等待。
大师兄干什么去?
程思齐疑惑。
他透过屏风探了探头,大概大师兄和郑掌柜说了什么,但是周围太多嘈杂,他也没听出个什么所以然。
不久,凤来仪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堆瓶瓶罐罐。
“手过来。”凤来仪在案几上放下那些药瓶子
“哦。”程思齐伸了过去。
“这次伸得倒快。”
凤来仪嘴上这么说,可手底下动作没停。
他从牛皮布包中取出了一枚银针,又将银针在烛火上燎过一遍,随后手稳稳托住程思齐的手肘。
凤来仪难得如此专注,他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银针挑起凝结的血痂时,程思齐忍不住颤了颤。
凤来仪手下一滞,他看着程思齐血肉模糊的伤口,喉间微微滚动:
“是很疼吗?”
程思齐应道:“其实还好。”
凤来仪抿直唇线。
明明看着都快疼死了,“还好”个屁!
凤来仪淡淡道:“嗯,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凤来仪用药匙取出青碧色的生肌膏,在瓷碗边缘轻轻刮去多余的膏体,随后轻轻揉开药膏,特意避开结痂的边缘,顺着肌理走向缓缓涂抹。
程思齐长长舒了口气。
药膏缓缓渗入,丝丝凉意与灼痛交织而下,伤口果然很快就好了许些。
看着凤来仪一圈一圈给他缠上棉布,程思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谢谢你啊。”
“小事。”
凤来仪神色缓和了些。
他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执起了程思齐衣裳上的红色丝带。
还行,看来大师兄没太在意。
程思齐舒了口气。
结果就在凤来仪环过他的腰为他系上丝带时,凤来仪身子前倾,忽然手下动作一顿。
程思齐疑惑。
凤来仪凑近他的耳畔,低声道:“刚才挺会骗人的啊。程思齐。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程思齐吓得浑身一激灵。
怎么又叫全名?
随后,凤来仪动作细致地系了个漂亮的结,随后站远了些。
见他发怔,程思齐奇怪发问:“怎么了,是不合身么?”
真好看啊。
凤来仪心间不由得一软。
成亲那日程思齐穿红装的时候,凤来仪没看清,还以为是天仙下凡了。
如今这身红白衬着他更是惊艳至极。好像他本该穿上似的。
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这人总爱骗人。
凤来仪越想生气,但碍于病患的面子上,并没有发作。
“大师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程思齐本就不善言辞,此时好不容易酝酿出几句话,想用来搪塞过去。
凤来仪舒了口气:“我没生气。”
“……”程思齐一噎。
看大师兄脸连着脖子都红得要命,压根不像没生气的样子。
两人相跟着走出屏风。
“哟,好巧。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们闻声抬头,正好撞见一位身着青绿衣裳的弟子正等着他们,还是熟悉的面孔。
见到凤来仪和程思齐,那位弟子嘴角一扬,冷冷笑道:
“二位还认识我么。”
凤来仪目光一冷:“是你?”
程思齐也站定了身。
原来是之前在定朔堂发难的那位百草堂弟子,他的身边还有其余几位,看服饰应该是百草堂的外门弟子,跟着这个人一起来的。
“上次二位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这次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百草堂的贺文章。”
程思齐看他面色不善,追问道:“你怎么也来下界了?”
他哈哈大笑:“怎么,我不能来么?”
贺文章上下打量着程思齐,最后绕着他周身看了一圈,“啧啧”两声,阴阳怪气道:
“哦,原来你们也偷偷下界了。还换了身儿好衣裳呢?哇,真是好贵气啊,等我回去就告诉司业!”
倏地,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传来。
贺文章:“我靠!什么玩意。”
下一刻,碎木与砂土如骤雨般飞溅开来,原本坚实的锻庄房梁像是被无形巨力拉扯,一侧率先不堪重负。
“嘎吱”一声后,断木轰然朝着程思齐砸落——
程思齐也没搞清楚状况,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如疾风般闪过眼前。凤来仪瞬间疾掠至他身前,把他紧紧护入怀中。
程思齐腕间的琉璃铃铛发出泠泠的声响。
程思齐瞪大着眼,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在他的后背即将撞到后面的墙体时,凤来仪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稍稍给他的背脊垫了下。
两人俱是发出一声闷哼。
万幸,那倒塌的房梁倾斜了一个角度,径直将屏风穿出一个硕大的窟窿,堪堪避开了他们两人。
就差一寸。
但凡凤来仪再晚来一秒,程思齐怕是就要生死未卜了。
程思齐贴着他的胸膛上,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如鼓如擂的心跳声。
凤来仪脸上的愠色尚在,但看向程思齐时还是忍住了,他闷声闷气地问道:
“你,疼不疼?”
“不疼。”程思齐摇摇头。
凤来仪眼中满是狐疑:“真的?”
程思齐叹了口气:“这次真没有骗你。你护得好好的。不信你亲自看。”
这次凤来仪没有立刻相信他,目光在程思齐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什么地方受伤,这才放心地撤了手。
程思齐低下头,看他手背发红,关切地问道:“你呢?”
凤来仪这才发现两人只有咫尺之遥,他赶忙放下垫着他背脊的手,遮掩道:
“死不了反正。”
恰在此时,锻庄外传来一阵慌乱的惊呼:
“是蟒,是蟒妖!蟒妖来吃人了啊!!!”
“有没有修士啊?快来救人啊!救命啊!”
……
程思齐与凤来仪惊魂甫定之时,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他们快步走出锻庄,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住他们二人。
他们抬头望去,一条身形如山岳般的蟒妖不知何时已盘踞在锻庄上方。
蟒妖身躯粗如巨木,坚硬的鳞片在黯淡的光线中闪烁着透着冷意的幽光,每一片都有手掌大小。
蟒妖信子正快速地伸缩,发出“嘶嘶”的声响。竖瞳死死地盯着下方的程思齐和凤来仪,透出诡异的红光。
“这不是蟒妖,这是蛇王。”
程思齐解释道:“当时大师兄你跟着师父下界时,遇见的就是它。也是它把你带下水的。”
当时蛇王作祟时,师父带着逍遥宗各堂共计三百位弟子,都没能控制住蛇王。可见这蛇王到底有多么难缠。
但凤来仪的记忆仅仅局限于落水之前,落水后的事情全然忘却了:
“所以它之前没有死?也没有被封印?”
程思齐摇了摇头:“嗯,当时师父为了救你,只是将它击回明月湖。但是我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休养生息。”
“是这样啊。”凤来仪若有所思。
缎庄的伙计看到两人,知道他们是逍遥总的弟子,连忙请求:
“神仙,有人被蟒妖抓走了!你们能不能救一救。”
那几位百草堂弟子也吓得面色蜡黄,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思齐这才看到那蛇王的嘴中,正衔着贺文章的半边身子,绿色腥臭的粘液流淌下来,落在贺文章头上。
贺文章都快臭晕过去了。
“救命啊——”
贺文章一边忍着作呕的冲动,一边朝着苦苦哀嚎,他也不管之前和程思齐与凤来仪有多大仇怨和嫌隙,乞求道:
“你们能救救我吗?救我下来,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银子,灵石,灵器都行。”
凤来仪不屑一顾:“咱还缺他这点东西?”
程思齐竟然也分析起来:“灵石不需要。灵器倒可以。但是要看是什么灵器。”
听到这话,凤来仪胜负欲直接上来了:
“他贺家又不是仙门百年世家,顶多是个暴发户,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你说。”
他就不信他买不下来。
贺家本来是小门小户,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前年偶然霸占了座满是绝世珍稀草药的灵山,白捡了这个天大便宜,靠着山上那些草药发了家。这才一夜之间便跻身仙门大家。
“我才不是暴发户!!”
贺文章努力地挣扎着,可奈何蛇王咬合力巨大,他怎么动弹都是无济于事。
他又认栽了,哭丧着脸说道:“爹!爷爷!祖宗都行!你们救救我吧。求求你们了。”
“好臭啊,哕——”
他说完之后,实在没忍住呕吐了出来。
刚才他有多狂妄,现在就有多凄惨。
凤来仪挑了挑眉:“切~”
活该。
且不论贺文章跟他们有多大嫌怨,他们也不过炼气和筑基初期,哪有能耐从这怪物嘴里救下个人?
忽然程思齐目光微微一亮,朝着凤来仪伸出左手去:
“大师兄,借你浩然气一用。”
没等凤来仪说话,他腰间的软剑就自动飞到了程思齐手里。
凤来仪差点都要傻眼了:“……”
不是,他还没说呢。软剑怎么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倒霉玩意儿,刚见了人家一面,就上赶着往人身上贴?
“多谢。”程思齐淡淡道。
说罢,程思齐脚尖一踮地,便轻松跃上了锻庄的屋顶。
凤来仪这才意识到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程思齐,你疯了吧!你手上还有伤呢。我白包扎了啊!”
一个刚刚炼气入门的人,居然不要命了要挑战这样的庞然大物。
程思齐却置若罔闻。
凤来仪厉声道:“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程思齐,你给我回来!”
然而,凤来仪的喊声并没能让程思齐停止动作。
程思齐站在蛇王的对立面,手执软剑。
他想仿照试验一下,如果使用所谓的上古灵器,是否真的像逍遥宗的弟子所说那样,能够让根骨尽断的人都能制衡魔修,化腐朽为神奇。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即便是杂灵根,也还有弥补的余地。
如今便是验证的好时机。
看着程思齐步步逼近蛇王,凤来仪赶紧拿起折扇,也跟了上去,说道:
“程思齐!你是不是疯了?”
程思齐绕到蛇王妖的侧面,手中软剑直刺而去,眸中闪过着势在必得的锐芒。
凤来仪运起轻功,接连跃过好几间屋舍,都没有赶上蛇王和程思齐的动作。
“真快。根本不知道往那里去好。”凤来仪咬牙。
随着程思齐的剑气袭来,蛇王迅速避开,硕大的长尾猛地拍向程思齐的面门,这一下怕是都能让人粉身碎骨,魂都能散了不可。
凤来仪一挥折扇,数发裹挟强劲罡风的细刃齐发,正好为程思齐挡下了蛇尾。
但很明显,那条蛇王并没有放过贺文章的打算,死活不肯松口。
“救、救我——”
贺文章眼下被晃得七荤八素,差点快吐出来了。
清脆的剑鸣声响起,软剑随着程思齐步伐腾挪,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软剑所出并非虚招,程思齐一连挥出数剑,寒光闪烁。竟真逼得蛇王节节败退。
程思齐又顺着蛇王的尾部,缠住蛇王的七寸,借力腾空跃上它的背脊,是要正面交锋了!
蛇王痛苦地扭动身躯,似是试图要把他摔下去,动作幅度逐渐增大,罡风所过之处飞沙走石。
“程思齐,给我回来!你到底发什么疯?命都不要了!”
看到这一幕,凤来仪吼道。
下一章狠狠打脸[星星眼][星星眼][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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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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