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袭来,天空仿佛低垂,云层厚重而又灰蒙,秋雨阵阵打在玻璃上,阴沉沉的天气让人心情压抑。
李淼脸色苍白地躺在医院病床上,脖子上缠着一圈纱布,围在不堪一握的脖颈上,紧闭着双眼的李淼昏迷中紧皱着眉,嘴唇微微蠕动,看起来十分不安。
路君泽受伤的手缠上了绷带,坐在病床前拉着李淼的手沉默不语。
昨天下午抱着李淼离开了小巷子以后,上车以后的李淼仍旧是十分不安,身上全是冷汗,整个人十分的惊悸不已,缩到路君泽的怀里不停地说“他是谁他是谁?”路君泽紧抱着李淼试图安抚他,哪知道李淼随后尖叫起来,拿起手毫无章法地拍打自己的脑袋,力气大到路君泽制止不住,随后李淼尖叫一声,在他怀里没了意识。
此刻路君泽举动轻柔,缓缓牵起李淼的手,将他的手背放到额头上抵住,双眸紧闭着沉默不语。
病房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双和路君泽相似的眼睛,五官端正透着一丝不苟的专业气质,身材高大透着这个年纪的硬朗。缓步走到病床前,面色不明地看向路君泽。
路君泽闻声放下李淼的手,把他的手放到被子里盖好,随后冷淡地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路伯山,淡淡地喊了一声“爸。”
路伯山插着兜,两父子浑身透着同样的冷淡,疏离的氛围弥漫在二人之间,随后同样淡淡地“嗯”了一句,把目光转向床上昏迷的李淼,眼神闪烁了一下,询问路君泽“他是你什么人?”
路君泽听后没有回答,反问“他是谁重要么?反正我这个儿子在你们这里都无足轻重,他是我的什么人好像没什么值得问的吧?”语气清清淡淡的,却透着尖锐,扎的路伯山脸色僵硬起来,绷住脸沉声冲着路君泽说“你这是什么态度,爸爸这是关心你,你昨天下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受伤了,我立马给你安排病房,我这难道不是关心你么?”
小护士拿着化验单从门口进来,听见了门内剑拔弩张的谈话,一进门看见路伯山一脸怒气,盯着路君泽呵斥着,一下子局促了起来,紧张地握着化验单,嘴里磕磕巴巴地喊了句“院...院长好。”
“嗯”路伯山见人进来,脸色稍微缓和,伸手过去拿过小护士手里的化验单,随后叫人出去了。
路君泽听到这话,眉宇间涌现着烦躁。他已经听够了路伯山这样讲话,训斥着他的不孝,身为医院院长的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唯一一个儿子在长大以后选择了做兽医,而不是像他一样,做全中国最顶尖的外科医生。
“你看看吧,看你这当了两年兽医,有没有把之前我教给你的忘干净。”路伯山把单子递给路君泽,眼神带着复杂的神色。
路君泽伸手拿过,看着化验单上各项检查成果,除了身上还有脖子被掐红肿了以外,身体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
“他并没有什么事,很正常,别丧着个脸了,我看,你老子死了你都不见得能伤心成这样。”路伯山冷哼一声,语气里夹杂着阴阳怪气。
反复看了几遍化验单,路君泽心头微微放松下来,不理会他爸对他的嘲讽。
路伯山见他不理自己,气的眉毛都飞起来了,伸手指着路君泽说“好,好,你就这样的态度是吧,我说话你都不想理我了?”
只见路君泽眼都不带抬起,语气淡淡地说“说什么,反正咱俩只要见面一说话就要吵架,还不如不说。”
“你,”路伯山正要发作,突然伸出一个胳膊拉着他,语气柔和地劝和道“好了好了,好不容易见一次儿子你老是那么凶干嘛。”李梅挽住路伯山把他拉到一边坐下。
“你怎么了来了?”脸上仍旧挂着怒气的路伯山还没平复下来,没想到妻也子会出现在医院里。
“你和儿子好不容聚到一起了,怎么能少了我这个妈。”随后笑了起来,眼神温和地看向路君泽。
其实她好久也没有见儿子了,自从儿子出国以后,他们一家人就很少聚在一起了,明明宠物医院和丈夫的第一医院离的很近,就隔着一条马路。但是父子两个人从来没有到互相的医院里看过彼此,当然路君泽也不会来自己的心理诊疗所,甚至几乎就不回家,想到这李梅的眼神黯淡下去,看向坐在床边的路君泽,带着笑说“小泽,今晚回家吃饭吧,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不用了,妈,我在这等他醒来。”路君泽语气冷淡,带着疏离。
李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路伯山紧接着站起来,怒火中烧地指责“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我们夫妻两个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么多年连碰都不让碰,我们是欠你的么?”
“别这么跟儿子说话。”李梅上前拍了拍丈夫因为生气起伏的胸膛,脸上透着微微僵硬。
见路君泽仍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路伯山脸色铁青,拿手指了指路君泽,随后失望地放下手,脸上带着挫败的衰老之感,很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李梅见路伯山离开,转头看向路君泽,正准备开口,路君泽突然打断她“妈,你也走吧,李淼还没醒,需要静养。”明晃晃地要赶走自己的母亲。
只见李梅脸上抽搐了一下,被儿子冷淡中透着无情的话刺激到了,但还是强撑着冲着他说“我知道,你怨我们,所以选择出国读动物医学,当了兽医,但这是你的选择,爸爸妈妈不反对你,你爸,他也只是嘴硬,心里也是很记挂你的。”语气透着对儿子的关怀,诉说着为人父母对儿子的关切。
路君泽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紧,但是脸上仍旧冷漠如初,低头盯着李淼不语。
李梅见路君泽仍旧沉默,忍不住心口发疼,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看着儿子一直盯着床上苍白瘦弱的少年,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几下,心间了然,斟酌了几下开口道“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心理问题,所以一直不愿意醒过来。”刚刚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的李梅,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给了路君泽。
路君泽抬起眼,终于看向了自己的母亲,眼神带着困惑,语气很重的发问“心理问题?”
“嗯,对,不排除这种可能,既然他身体没有什么不正常,却无缘无故昏倒,而且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或许是正是因为他不愿意醒来。”李梅站在自己专业的角度分析了一下李淼的状况。
路君泽回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李淼,思考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发涩,“他确实有很多不正常的举动,而且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末了的话带着一些伤感,眼神复杂中透着某种烦躁,似乎是在为李淼不记得自己而感到心烦。
李梅停了几秒钟,冲着他提出建议“等他醒过来,你可以问他一下以前的事,如果真的出现失忆的症状,可以过来咨询我,正好,我也很想你。”最后的一句话很轻,随后又目光复杂地看了路君泽一眼,转身有些落寞地离开了。
路君泽略微低下眸,伸手抓着李淼的手抚摸着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
从前他只是怀疑李淼是在靠这些行为吸引自己的关注,可是经历了今天的事,加上李淼上次疑似自杀的事,他一直求自己去帮他找真相?想到这些,路君泽不禁怀疑起李淼现在的心理状态。他不过二十岁,本该在校园里享受青春的他却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空荡荡的老房子里,没有积蓄也没有工作,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如果不是自己出现的话,他真的难以想象李淼接下来的生活。
今天那个疯子的出现对李淼产生了极大的刺激,他有一种预感,可能李淼的自杀或者如今糟糕的状况一定跟这个人离不开干系。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问个清楚,可是李淼迟迟不肯醒过来,固执的把自己和他留在各自痛苦的世界里。
从前没有李淼,他感觉每一天都一样的寡淡无味,他丝毫没有和任何人打交道的兴趣,活的像一个机器,被隔离在任何爱以外。李淼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有灰暗无色的生活,像一团火一样闯进了自己的人生,改变了他从不和人接触的习惯。他的心从前正在一点一点消亡,是李淼,用他全心全意的爱意拯救了他这样一个在孤岛上快要溺亡的可怜人。
所以,李淼,快点醒来,我的小猫咪,快点醒过来。我有好多好多问题要问你,我也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你说。此刻路君泽痛恨自己曾经闭口不严的坏习惯,一直以来都是李淼单方面向他输送爱意,为他,似乎从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你。
当这个整天冲着自己笑眯眯,撒娇打滚的小猫咪,破碎的躺在自己眼前,路君泽心头全然涌现出恐慌和无力,让他有一种,一种抓不住他就将要飞走,再也找不回来的感觉。
路君泽握着李淼的手,把手放到脸边,另一只手抚摸在李淼瘦弱的胸膛前,感受他轻缓起伏着的呼吸和心跳。
李淼感觉自己灵魂好像飞走了,混混沌沌地飞升到了天上,他忘记了一切,不知道自己是谁,整个人轻盈到像一粒尘埃。
他是谁?
李淼?不不不,我是富贵,我是一只黑皮猫猫,恋慕着楼上的橘猫美美,正在锲而不舍的追求她,可是它不喜欢我。
心里微微有些伤心,想要低头舔一下自己毛茸茸的爪爪,但是发现,自己眼前是一个人类男孩的胳膊,薄薄的白皙皮肤中透着青色的血管。
李淼心里有些不可思议,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五指张开,又缓缓合上,这确实是自己的身体。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滑腻平整的肌肤。想起来了,他不再是猫猫了,他是李淼,变成人了,他不再是猫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涌现了极大的恐慌,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一样,抗拒自己成为人这个事实,嘴里不停机械地重复“我不是,我不是人,我是猫,我是富贵,我是富贵,富贵,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睡梦里的李淼不安的呐呐自语,此时路君泽正拿着棉签为嘴唇干裂的他涂抹水,只见他嘴唇翻动,不停重复着“不是,不是,我不是人,我是富贵,我是富贵,我不是人,我是猫。”头也在微微晃动,路君泽放下水杯,听见他嘴里的话诧异地凑过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没想到下一秒李淼刷地睁开了眼睛,呼吸有些沉重,胸膛也在不停地起伏着。
见李淼醒了,一夜未睡的路君泽,眼眶泛着红血丝,闪现出了笑意。惊喜地盯着李淼,而他此时双眼茫然,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木楞着。
李淼愣了好一会儿,微黄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一层晶莹的泪薄薄的覆盖在眼上。路君泽见状收起了原本有着些许轻松的笑,面色凌然起来,呼唤起李淼,“小淼,是我,现在没事了,你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只见床上的李淼仍旧是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路君泽,迟迟不说话。
小淼?小淼是谁?我是,我是富贵啊。
路君泽心头一跳,李淼眼里的陌生感让他感到恐慌,“李淼,李淼你怎么了?别吓我,我是路君泽。”路君泽上前握住李淼的肩膀,紧紧地盯着他的眼说道。
李淼被抓住膀子很不舒服,开始剧烈的抗拒,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扭动着身子大喊道“你是谁?放开我,谁是李淼啊,我是富贵,别动你猫爷我。”
抓着李淼膀子的路君泽呆滞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淼,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好大一会儿,迟疑地说“你,你失忆了?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李淼一脸敌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帅气中又透着熟悉感的男人,只见他红着眸盯着自己,仿佛经历了很大的悲痛一样,眼里充斥着不可置信,这种悲伤的眼神莫名的看的他心很痛,很不忍心。于是犹犹豫豫地开口向他解释“你,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李淼,我叫富贵,大富大贵的富贵,我是小猫猫,纯种的黑皮贵族猫,你晓得不?喵~”话的最后还俏皮地把手拳在脸颊边,嘟嘴喵了一声,看起来怪诞又好笑。
路君泽看到李淼这幅样子后,盯了他好久,久到李淼觉得自己眼珠子都瞪干了。路君泽脸色变得微微发白,喉咙发干,这时候他意识到,他也不得不接受:在李淼本就忘了自己的前提下,自己再一次的,被李淼遗忘了。
放在李淼肩膀的手掌极其缓慢又沉重的从他肩头滑落,只见眼前的男人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浓密的头发散乱在前额,漂亮的眸子也透着红血丝,低头无措地看了床单几眼,随后又抬头看向自己,深邃俊秀的眼眶里好像闪过一丝泪意。
心像是被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李淼诧异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他突然胸闷闷的,眼睛烫呼呼的,怎么回事?心好疼,自己怎么看见这个男人难过以后,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李淼揉揉胸口,有些气呼呼地瞪眼看这路君泽说“喂,你别难过了,你一难过,我跟着胸口也不舒服,我命令你,不许再伤心了!”霸道的小猫咪凑近跟前的男人,指着他的鼻子下发命令。
“可是我现在很伤心,我的爱人忘了我了,难过伤心应该是我现在该干的事情,你不让我伤心难过,那我应该干点什么呢?”路君泽磁性低哑的嗓子仍旧透着一股惆怅,眉眼轻轻抬起看向李淼,眼神有着不可言说的情感,看的李淼心又微微揪起来。
哦~原来是和他一样被喜欢的人拒绝了。
好心的李淼不忍心再次伤了这个男人,于是歪了歪头,浑圆的桃花眼认真地想了想,理所当然地冲着路君泽说“那,你就替我买点猫罐头吧,你猫爷我饿了,我要吃三罐猫罐头去,你去给我买吧,这样你就有事干了。”嘿嘿,我真是太善良了,李淼挺直了腰杆,抬起下巴侧目看着路君泽,像一个下发命令的国王一样高傲自信。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李淼,路君泽突然感觉他失忆也没那么重要,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自己总会用各种方法让他想起来,他只要安安稳稳待在自己身边就好,其他的有什么重要呢?
路君泽看着李淼,缓缓地笑了出来,嘴角微微扬起,高挺鼻梁上一颗痣配着他有些憔悴的脸庞,显得破碎又具有美感,深邃的眼眶里闪着如潮水般的柔光和爱意,轻声说“好。”
“这还差不多,哼,快去吧。”李淼扬起的脖子正要转弯,下一秒就被路君泽扣住脸,一股清冽的气息冲他而来,嘴唇猛的被含住,两唇相接触,干燥的触感马上被湿润,被大力吮吸了两口,路君泽松开李淼,拿手刮蹭了一下他高挺小巧的鼻头,略带宠溺地说了一句“等着。”
李淼呆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慢半拍的浮现起薄薄的红来,拿手摸了摸还有余温的唇瓣。“咚咚咚”的心跳声响在耳边,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我心跳怎么这么快,脸怎么这么烫?李淼不可置信地双手捂住脸,随后气恼地放下,嘴里嘟嘟囔囔“哼,又是一个贪图我美色的愚蠢人类,罢了罢了,我长得那么好看,是个人都抵挡不住,哎。”自恋的李淼摆了摆手,接受了路君泽突如其来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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