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脚下,枫树林。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了地面上的落叶。
叶将落未落。
十几名白衣金丹修士持利剑围住一辆正快速前行的高大奢华马车。
马车被逼停了下来。护送马车的一干人等迅速拔出剑,双方成对峙状态。
马车内,颉凌紧贴着车厢顶部,如蝙蝠倒挂。
前不久,他被一众仙门秘密围剿,负了伤,体内的魔丹沉沉浮浮,很不稳定,于是偷偷躲进了这辆马车里。
“放肆,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惊扰到少主,担罪得起吗?”听到外面的声音,他这才发现,他下方坐着的,居然是雪嵇宫少宫主慕雪阳。
传闻慕雪阳作为修仙大派雪宫宫主慕耀的独苗苗,容貌冠绝仙门,因生来带着寒毒,身体羸弱,随时有一命呜呼的危险。
视线悄悄下移,慕雪阳果然年轻绝色,一身黑金锦服端坐在车厢里,矜贵无比。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挺阔肩背从修长的手臂延伸下去,到白皙的腕口收住,双臂自然下垂,利落又赏心悦目。
墨发则用黑金玉冠高高束起,在脑后倾泻而下,愈发衬得此人肤白若雪,墨如点漆的眸子上覆鸦羽般的眼睫,鼻梁挺俊,唇型更是无可挑剔,泛着微微光泽。连他这位阅美人无数的大魔头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惜是个短命鬼。
察觉到慕雪阳神色中透着不耐,颉凌屏气凝神,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惊扰到这位慕公子,眼下不是跟他们硬碰硬的时候,解决这些人容易,但难保不会引来更多人,能做到魔君这个位置,除了实力,他忍耐力自然极佳。
那围住他们的十几名金丹修士最后不得不放行。马车重新动了起来,颉凌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马车转了一道弯,不知怎么回事,车厢歪了一下,身体一下子泄了力,即便用脚勾住,上身却掉落下来,陡然与那漂亮的慕公子打个照面,两人的嘴唇一碰,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阵恶心,便被慕公子一掌拍出了车外。
颉凌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一脸灰扑扑的,浑身酸痛无比,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马车伴着滚滚灰尘扬长而去。他恨恨地想,竟敢打本魔君的脸,等我功力恢复,定将你碎尸万段以消我心头之恨!
然而他站起来,走了几步,感到一阵虚浮,脚步呼吸皆是沉重了起来,他冲地面打了一掌。
咦?他的魔力呢?
又感到腹部一阵空虚。
诶?他的魔丹去哪里了?
颉凌按住脑袋一顿想,只怕是落在马车里了。
眼看马车跑没了影,车马激起的扬尘早被风吹散了,只剩片片火红枫叶落在他脚尖,而他没有魔丹,等于修为全失,怎么也追不上的。
雪嵇宫作为作为四大仙门之一,将仙殿建在了苍山之上,名为仙袅殿;还在管辖的玉连城中建了一座青玉别宫,供日常管理城中。
玉连城街市林立,热闹非凡,别宫便在这闹市之中。
看这方向,慕雪阳应该是回玉连城了,便也不担心。
一个时辰后,颉凌还是凭着脚力踏进了雪嵇宫的势力范围,在城门外,他没有魔丹,等于没有魔气,很快被放了行,打听到那少宫主已经住进了别宫。
是夜,他掏出自己的本命铃铛摇了摇,没有发现护宫法阵,翻了进去,一路躲躲藏藏,寻了老半天,一无所获。
青玉宫比起魔宫来说,虽说不大,但也不小,而且晚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本想挟制个巡逻的弟子逼问一番,然而发现打不过。
失去魔丹的他毕竟还是太弱了,忙上了屋顶翻了出去。
连日被追杀,他比从前淡定了许多,走在空荡荡的街市中,心境竟是一派平和,这几日没休息好,加上失去魔丹后腹中有些饥饿难忍,有些想吃东西,存放着魔露的储物袋早在第一天被他搞丢了。
他找了一整条街,别说吃食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个时辰是很晚了,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只能从窗外窥见一些暖黄的光。
颉凌站在一间屋子前,听到那妇人对哭闹的孩童说:“你再哭,颉凌就要从门外进来抓你了。”小孩吸了吸鼻子,乖乖地噤了声。
站在门外的颉凌笑了笑,抓小孩子?
放屁!对付老弱妇孺这种事他才不屑干,岂不是堕了他堂堂魔君的威名。
胡乱走了一阵,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一阵寒风吹来,他拢了拢身上的墨色的华袍,不知是失了魔丹还是夜里风大的缘故,觉得有些冷。
不知不觉站到了一间破庙前。
这间破庙与其他房舍相隔甚远,门和窗都是空的,犹如巨兽的口眼,可是这巨兽口中起了一堆柴火,四五个小乞丐围坐在里面,伸出双臂烤火。
有人拿着树枝捅了捅,一串火星子飞溅,揉了揉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一个黑影缓缓靠近。
颉凌一进去,他们就一窝蜂似的从墙壁的破洞跑掉了,他不紧不迫地踏进庙门,来到火堆旁。
对于有人怕他这件事他早就习以为常,在魔君的赫赫威严下,有谁能不害怕呢?并且还因此捡回一点自信。
可恶!想到那名雪嵇宫弟子差点把他胳膊卸了,不由恨恨地想,等他拿回魔丹,势必要斩断其手脚,做成人彘,方泄心头之恨!
这间破庙不仅漏风,霉味还重,连个像样的坐处都没有,颉凌捏着鼻子从角落里搜罗出一些干稻草,在红艳艳的火堆旁铺好,坐了下来。
又有些嫌弃地从火堆里翻出两个焦黑的红薯,左手换着右手烫呼呼地吃着,吃出了一嘴的苦味,简直比他这几日倒霉透顶的命还苦。
拿着吃了一半的红薯,狐疑地打量四周,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颉凌只管吃红薯,暂时不想管那么多。
两颗红薯吃完,腹中不再叫嚣了,便把双臂枕在脑后,伴着跃动的火光躺了下来,他那件墨色外袍是由魔宫十四位绣娘耗时三月绣成,上绣繁复暗纹,他向来喜欢得紧,这次从魔宫出来参加宴会也是满心欢喜地换上,却不小心让上面沾染上了血迹,不禁心疼,脱了下来,覆在身上当被子盖。
本来只打算眯一小会,没想到这一觉竟比他在魔宫的柔软大床上睡得还要好。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身前只剩一堆碎柴燃尽后黑乎乎的灰,颉凌有些懒散地伸手往后摸,却摸了个空。
他的外袍不见啦!
没一会,他在庙后的柴房里抓到那个偷他衣服的小贼。那小乞丐怀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婴孩,轻轻摇晃着,婴孩身体包裹在他那身华服里,裹得跟粽子一样,只露出一张小脸。见他进来,两双眼睛皆惊恐地望向他。
颉凌一脚踢开门看到这一幕,心中划过一道怪异的感受。
唉!算他倒霉,默默地关好了门。
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出气,至少要让此人跪地求饶磕满一百个响头把头磕破为止,才肯答应放过他的性命,现下却有点难以说出口。
这般想着,只好穿着中衣走了出去。
他在庙外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思考着后续的计策,时不时从窗框上伸出一双小眼睛隔着窗框偷看他,还以为他不知道。自从他失去魔丹后,修为大不如前,昨夜的狼狈足以证明,要想顺利寻回魔丹,保险起见,还得想别的路子。
一连两日,都不见慕雪阳的马车出来,便也没有想到别的什么好法子。
不过这两天颉凌没闲着,且不说毫无自知之明将玉连城逛了个遍,仗着少有人见过自己,将头顶的宝石灵簪以及别的几样随身灵物当了,够这几日胡吃海喝,顺带帮小乞丐改善伙食。
他还在此地置了一处房产,第二天就把小乞丐他们接了过来,让他们有锦衣棉被可以御寒,有门窗瓦片可以遮风挡雨,还请专人照顾小婴孩,那老妈子收过丰厚的银钱后,对着他一张年轻的俊脸一口一个老爷的叫,都把他叫老了,总之,大家都很感激他。
那几个小乞丐口口声声叫他义父,还给他捶肩捏背,说将来要为他送终,颉凌听得乐呵,要不是肩负着魔族的重担,他简直要爱上这样的天伦之乐。
到了第三日,青玉别宫门外张贴出一张告示,门口随即排起了长龙,只见一名身穿黄衫的秀丽女子,约莫二十岁,正拿着一沓契纸,挨个问话,时不时让他们在上面签字按手印。
“叫什么名字?”
“阿凌。”
“年方几何?”
“二十五。”
面对着女子的提问,颉凌笑盈盈地胡答,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青年男子竟然是魔君。
他长得好看,又肯装乖,自然更能脱颖而出被选上,还与人熟络了起来。
那名黄衫女子是别宫的高等婢女,名为雪燕,在她的善意提醒下,颉凌按了个手印,看向手中的卖身契,人族的语言和他们魔族不同,但他作为魔君,自然对人族的语言有所了解,只见那上面写着阿菱身家清白素无过犯只为家况清贫卖身青玉宫充当家仆身价五两云云,将卖身契还给了她,顺便接过了雪燕递过来的银钱。
这点银钱他还看不上,主要是可以进去找魔丹。
所有人按完手印后,一行人很快被带进了别宫。
他特意走快几步,走在雪燕身后,边走边记地形,“雪燕姐姐,不知我可否为府中的车马做打扫,我小时候做梦都想摸一摸那样高大奢华的马车,我看少宫主那一俩就很不错。”
其实雪燕比他年纪小,不过别人都这样叫,他便也跟着叫。
“你想的美,少宫主的马车也是你能摸的。”雪燕笑骂了一声,忽然认真道,“我警告你,离少宫主远点,否则后果自负。”
两人正说着话,转过一道长廊,迎面忽然飞来什么,啪地摔在地上。
“少宫主。”待看清脚边之物,以及后方来人后,雪燕脸色一白,立即跪了下来,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她大气也不敢出。
身后迅即跪倒一大片,皆埋头不敢吭声。
颉凌站在她身后,诧异之下不得已屈尊。
没想到他这个令人闻风丧胆、仙门除之而后快的堂堂魔君被本族奸细出卖,被秘密围殴也就算了,竟沦落到给人下跪,差点要气笑。
便见两片精致的衣摆并一双黑靴子来到自己面前,金色箭袖包裹着白皙的手腕,往下是修长的指节还提了根金色的鞭子,不由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倒地之人似乎咽了气,仍不解气,慕雪阳指节泛白,抬手又抽了几鞭,耳旁是鞭鞭到肉的抽打声,颉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总担心他一个拿不稳,甩到自己身上,已经有不少血珠飞溅出来沾到他衣服上。
慕雪阳将手中那根像是喝饱了血的鞭子往地上重重一掷。雪燕诚惶诚恐地道,“这是新进来的一批家仆,少宫主是否要过目。”
“不必了。”慕雪阳将脚底板往那倒地之人身上擦了擦,望着血水流过青石板砖的缝隙,积成了一个血坑,嫌恶地道:“把他给我扔进乱葬岗。”看也不看脚边之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几名随从走了过来,将金鞭收了起来,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也抬了下去。有人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些许粉末,没一会,腥浓的血水变淡,只留下一滩无色无味的水,像雨后形成的积水。
等人远去,颉凌才抬起头。
好险,差点以为被发现了,他混进别宫寻找魔丹,就怕遇到慕雪阳。
慕雪阳见过他,定会疑心,会妨碍他找魔丹,而且依他之见,此人心计歹毒,毫无道理可言,打人不打一声招呼就算了,还打脸,实在可恶至极。
雪燕站起来还心有余悸,将他们带到通铺的下人房,里面有十几张床铺,又命人取来统一穿的衣物,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没一会就有人来通知他们去干活,只给他们留了换衣的时间,他们这些新来的仆从都被分配了各种粗使的活计,像伺候少宫主这种精细事轮不到他们,正合颉凌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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