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口一开，白雾如洪水般向上层倾泻而去，负三层的能见度有所好转。
元惊时极深的瞳孔黑得生寒，手臂环在白莫恩后腰，掌心按着伤口，止不住的血液从指缝渗出，黏腻而滚烫。
他第一次见白莫恩如此虚弱狼狈的模样，浑身浴血，脸色苍白，纤长眼睫无力垂落着，但俊秀清雅的侧脸隐隐透着股不屈的坚韧。
【三秒后，幽灵医生将袭击您左肩】
全知视角第二阶段的“预见”功能正发挥作用，预测短时间内的场景变化。
为行动方便，元惊时毫不犹豫双手将白莫恩横抱在怀中，他扭头向左一瞥，只见无脸幽灵径直一拳挥来。
元惊时抱着白莫恩向右转身闪避，长腿顺势向后一踹，哐当！幽灵医生被绊倒在地，头皮被桌角划开一道长口。
“监察官？！”吴语再三纠结，还是离开原地，循声赶来，却见元惊时抱着浑身是血的白莫恩，一脸难以置信，”他怎么会……那些医生这么强？！”
“不是医生。”元惊时皱起眉头，看见墙上一个竖直的狭长裂口，正好与白莫恩腰际等高。
而裂口下方，距离地面半米处已然有一道可怖长缝，横贯整面墙壁，缝隙中漫溢出暗红色的黏液。
元惊时清楚感觉到怀中瘦削的身体温度不断流失，当机立断，大步走到远端唯一整洁的治疗隔间，小心翼翼将白莫恩放在手术台上。
“用你的异能。”元惊时侧头看向身后的吴语，神情严肃，不多废话，“没有效果，就用点币升级异能。”
他记得吴语的异能是治愈系。
白莫恩腰腹已然被鲜血浸透，吴语大脑宕机，甚至无心惊讶元惊时知道自己的异能，只是连连点头：“好好好……”
【玩家吴语使用异能复苏lv3】
白莫恩因剧烈痛苦而无意识挣扎，却因过于虚弱，连挣扎都显得无力。
元惊时俯视着毫无血色的白莫恩，容色沉若寒潭，胸腔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有种说不上来的烦闷。
嘣！嘣！
某种硬物砸击墙面的金属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元惊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拉上手术台隔帘，“别分心。”对吴语留下三个字，便转身离去。
刚走两步，之前被绊倒的医生又再次扑来，元惊时迅速侧身避开，同时一手反拧医生手臂，一手扼住其咽喉，一个利落的擒拿锁喉姿势，猛地用力，咔嚓一声幽灵脖颈骨折断裂。
他没有施舍给幽灵一点余光，目光透过淡淡红雾凝着远处，长腿踩过白大褂径直走向撞击墙壁声的源头。
“出来，”元惊时声音沉得可怕，冷睨着裂缝中沥血的尖钩，嘴角的讥诮毫不掩饰，“阴沟里的老鼠也不会一直躲在洞里吧？”
话音刚落，墙后的脚步声骤然停歇。
空气如窒息般凝结。
轰隆！十几米长的墙壁沿着裂隙遽然坍塌，烟尘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动静没能影响元惊时分毫，他淡定拂去袖口的落尘，凌厉的双眸却凝着一处冷光——
率先伸出墙壁的是一个巨大的铁钩，钩刃上粘着未干的鲜血，滴滴作响。
与昨夜在全知视角处预见的别无二致，只是今夜上面多了白莫恩的血迹。
他抬起眼，皱眉瞥向墙壁后的阴影，一只粗壮的大腿缓慢迈出，肌肉肿胀呈现灰烬般的死白，皲裂的皮肤布满疤痕与脓包。
周围的灯光极其昏暗，元惊时却看得分明，眼前的怪物似人非人，四肢裸露健全，但头部却是一块巨大的金属三角锥，如同盔甲一般护着肩颈。
[人类变异种-三角头lv9]
尖利的头盔逼近一米九的高度，然而元惊时一脸云淡风轻，嘴角一扯，居高临下道：“不是NPC啊，那更死不足惜了……”
“呃！”三角头的嘶吼充满杀气，沉重的铁钩径直向元惊时挥来。
元惊时霍然抬手，修长的手指精准握住尖钩，几十斤的铁钩硬生生被拦停在半空。
三角头粗壮的青筋在苍白皮肤上清晰可见，它手臂颤抖着，肉眼可见地拼命施加着力量，但铁钩仍纹丝不动，甚至削铁如泥的钩尖开始磨损变形。
元惊时一动不动，背对着头顶红雾中闪烁的灯光，沾血的白大褂随意敞着，俊秀深邃的面孔冰冷得无丝毫表情，声音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笑：“告诉你一件事……”
他不乏恶意地顿了顿，同时握住尖钩的右手猛地向下按，“lv9的东西还不配做我对手。”
咔嚓！铁钩如木筷般轻松断成两半。
【三角头右臂勾拳即将挥来】
元惊时对于全知视角的动线提示置若罔闻，他并不打算给三角头喘息的机会，一手拽住三角头锥下沿，强迫怪物躬身屈膝，一手卸掉剩下半截铁钩，毫不犹豫将粗粝不平的断裂铁钩刺入怪物腰侧。
欻！
元惊时猛地将半截铁钩抽出，任凭黑血喷溅到坚冷的下颌，他微微眯眼凝着破裂的伤口，懒洋洋道：“不一样啊……”
随即他又将铁钩插入拔出，动作快如闪电，而这次三角头腰侧留下的伤口与白莫恩腰侧的如出一辙。
元惊时这才随手丢下铁钩，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倒在面前的三角头，语气温和得有些残忍：“算是你欠他的，我只是一个好心人，替他拿回来而已。”
那没有面孔的锥形头盔，似乎在无声地怒吼，却只能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
元惊时脱下被血液染透的白大褂，修长悍利的身形一览无余，他顺手擦拭掉下颌的脏血，扶额闭眼静了两秒，烦闷的心火似是仍未消散。
再次睁眼，极深眸底泛着寒意，他对准半跪的怪物，疾速侧身屈膝踢爆金属头锥，黑血瞬间自头锥边沿漫溢。
三角头彻底倒下。
元惊时回到岁月静好的治疗隔间，吴语正疲累地坐在手术台旁，看见元惊时勉强扯起一丝笑意：“致命伤已经好了，但他还在发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元惊时注意到吴语的异能从lv3提升至lv4，礼貌点头道：“谢谢。”
“小事儿。”吴语摆了摆手，随即累得散架靠在椅背，瞥见元惊时双手抱臂靠在手术台边，侧头静静注视着白莫恩。
吴语一愣，元惊时的目光很平静，如水波不惊的汪洋，但水面之下总有暗流，可能连本人都毫无意识。
吴语不言，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弧度——他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
如果元惊时有意留心一旁的吴语，他或许会早些觉察，可惜此刻他瞳孔里只映着一个漂亮却虚弱的人影，无心得知另一人此时的内心活动。
无影灯下，白莫恩的脸色格外苍白，汗水从修长脖颈洇湿沾染血迹的衣领，深陷的锁骨半隐半现。
他紧蹙的眉头似乎昭示着沉睡中的噩梦。
……
不想回到那个房子，白莫恩混乱的大脑重复着这句话，回到了15岁的暑假。
他不愿称那个房子为家，父亲绝对在外与官僚好友杯觥交错，母亲肯定仍把自己锁在房间。
“你上来吧。”
刚进房门，旋转扶梯上便传来一道女声。
右肩的书包哗啦落地，少年惊讶抬头，对上另一双琥珀浅瞳，他不是惊讶母亲居然走出房间叫他，而是惊讶这么些年寥寥无几的交流，他竟然还是能瞬间认出她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母亲房间，或许很小的时候来过，但他早已不记得了。
没有想象中的昏暗杂乱，而是干净整洁，只是过于整洁少了分生活气。
“你知道我生病了么？”程琼长发挽起盘在脑后，气质温婉，拍了拍床边示意儿子坐下。
窗外日光洒落在少年的清秀侧脸，清澈的眼眸闪过一瞬犹豫，但他最终还是坐下。
“我知道。”
十多年的产后抑郁，最终恶化为躁郁症，他再清楚不过。
“你的样貌简直和你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眼睛像我。”今日程琼的情绪似乎格外稳定，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弧度。
少年抿唇不言，只是侧身避开程琼抚摸他眉眼的手。
“惊时。”程琼终于叫了他的名字。
白惊时登时顿住，梦里的声音忽然在现实响起，他抬眸定定地注视着程琼。
“没怀你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名字，不论男孩女孩都叫惊时。”程琼骨相生得极好，即使年逾四十也仍能看出美人风韵，一双杏眼似是陷入回忆，“……当年觉得遇见你父亲，便是惊羡了时光，一生只一人……这要是真的该多好？”
白惊时别开视线，这个角度让他侧脸的轮廓与程琼神似，但嘴角的讥讽的弧度却遮盖了这一点：“你现在说给我听，又有什么用？”
即使早就从旁人风言中听过名字的来历，正式从母亲口中听到，15岁的少年还是控制不住情绪。
“怎么没用？”程琼声音依旧柔和，眼神却骤然一沉，“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我从前没能教你什么……”
她顿了顿，忽地抓住少年的肩，浅色瞳孔泛起血丝：“是假的！惊羡时光不过是一场幻梦，无情无义才是真相，别叫白惊时了，多虚伪……”
少年任由母亲抓着肩摇晃，冷笑一哼，声音沙哑道：“那我又该叫什么……”
“莫恩，白莫恩。”程琼尖长的指甲在校服上留下一道道可怖划痕，眼底迸发出固执的神色，“活得无情无义才是胜者，否则会像我一样被弃如敝履，一败涂地。”
“你知道什么是弃如敝履么？”程琼脸上勉强挤出微笑。
一丝寒意从骨髓深处蹿起，最终淤积于心底，白莫恩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母亲。
“……弃如敝履便是将人的价值榨干之后，像垃圾一样丢掉……”
“不要握住那双最终会将你弃如敝履的手，白莫恩，这是我对你的最后祝福。”
第二天，程琼便被发现在房间自缢而亡。
15岁的盛夏是寒凉的死白色。
白莫恩这个名字的开端便没有母亲的存在。
……
【白莫恩：弃如敝履……妈，我是被你抛下的那个垃圾么……】
全知视角的信息框突兀跳出。
元惊时极黑的眸底掠过一丝异样——
弃如敝履？那个求死的人是他母亲？
元惊时俯视着手术台上苍白无助的身影，心想：你过去也是经历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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