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烟汀和周予酌交完作业回到教室时,严老师还在讲班级秩序,瞥见二人过来,下巴一抬,示意两个人赶紧进来。
“周予酌。”严老师叫住他,指了指最后排的空位,“因为你是临时调到我们班的,没来得及在座位表上排你,你就坐最后面,行吗?能看清黑板吧?”
他点点头。
“好。”严老师收回目光,“我刚才讲到哪里来着……哦对,因为时间有点紧,所以每个人的自我介绍就讲一下自己的名字,简单用一句话来描述一下自己。主要就是开学第一天,大家彼此之间混个脸熟,剩下的兴趣爱好啊之类的可以在后面的相处中慢慢摸索。按学号来吧,一号是谁?”
非常无聊的环节。还没介绍的人苦思冥想,介绍完的人也只是坐在那里走马观花般望着讲台,实际能记住的名字没两个。
季烟汀想不出什么所谓的“一句话”,上了台也不过是俗套的一句“请大家多多指教”,下了台后坐得倒是笔直,仿佛听得认真,实际早开始神游天外,从课表到今天午饭吃什么好,再到昨晚追的最新一集动漫,最后回到这个闷热的夏季。
市一中的教室里没有空调,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吱呀响,转出来的风都是温热的,吹不散空气里蔓延开的闷与躁。
络州靠海,到了夏季,是那种渗透进骨髓的潮湿感,黏腻的热最为恼人,季烟汀来到这座城市整整一年都还没习惯。
她胳膊贴在硬凉的课桌上,在心里骂了会儿络州的天气,又骂了会儿死鬼学校,这个暑假宁愿拿着钱在校园里装两千个摄像头,也不愿意在教室里装个空调。
最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心静自然凉。
后排有道目光若有似无在她后脖子绕,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久久不散,季烟汀的视线顺着自我介绍完的同学下台的动作,无意般往后一掠。
那道目光倏地消失了。
通往后排的视线被某道身影挡住,她下意识仰起脸,望着周予酌从她身侧经过,目不斜视地跨上讲台。
她的思绪被他突然出现的身影骤然拉回到二十分钟前的走廊上。
拉回到她甚至还未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就已为他心跳错拍的那一秒。
微妙的一秒。
【我当时是被下蛊了吗?】
季烟汀百思不得其解,她前十七年的人生都未曾有过这种奇怪的感受。
最后,她只将此归因于昨晚做梦没睡好,神志不清醒,加上恰好响起的铃声,这才导致心跳失衡。而他不过是凑巧闯入的某个因子,在这场无关心动的怔神中扮演着扎眼却不重要的角色。
季烟汀收回纷乱的头绪,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我介绍上。
“大家好,我叫周予酌。给予的予,斟酌的酌。”
【该死,再听一遍这个名字还是感觉好奇妙。怎么就这么巧,他也叫这个名字不说,居然连字都一模一样?】
他稍一顿,视线幽幽在底下晃荡了圈,最终定定落在她身上,咬字清晰。
“我的名字比较大众化,希望大家不会认错我和别人。”
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季烟汀一愣,下意识揉了揉左手手背,错开视线,恍惚中腾起一种莫名的错觉。
【……看我干什么?他这句不会是在针对我吧?】
随即,这个想法立马被枪毙。
【笑死,人家又听不见我心里在想什么,针对我做什么?】
她挺直了脊背,面上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回来,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的鼻尖,凶巴巴地在心底哼:【看我?再看我?再看我……我就去买旺仔牛奶了,嘶,想喝。】
下一刻台上人唇角微微一动,慢悠悠挪开视线,就仿佛刚才不过随机盯了个人进行眼神互动。
她绷紧的神经一松。
无聊的自我介绍环节结束,严老师直接抱着语文书上了台,目光望了圈,点了点季烟汀,似是想到什么,嘱咐:“季烟汀,你待会儿下了课来趟办公室,上个学期你参加的那个作文竞赛,拿了一等奖,奖状刚发过来了。”
周围的目光立即聚过来,带着惊羡的,好奇的,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开始带头鼓掌,掌声充斥着整间教室。
这种目光的聚焦对她来说几乎习以为常了,但她还是不自觉下巴微扬,端坐在那儿,从容地点点头。
严老师收回目光:“好,那我们开始上课。”
费非度在底下扬声道:“老师,第一节课上课铃还没响呢!”
季烟汀突然竖起耳朵。
【我猜她会说,‘那我们先上课,你在外面站会儿,等铃响了再进来’。】
严老师瞥了眼费非度,问:“那我们先上课,你在外面站会儿,等铃响了再进来?”
“……”周予酌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目光隔着几排座位,遥遥落在那道脊背挺直俨然一副高冷好学生模样的身影上。
那道身影没有察觉出丝毫,在心底爆发出一阵喝彩。
【靠,一字不差,不愧是我。】
“……”
他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
一节语文课过后,窗外的阳光被云遮挡,黯淡许多。
周予酌听了季烟汀整整一节课的心底碎碎念,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拿了水杯,拉开椅子发出刺啦一声,在喧闹的教室下微无其微。
走廊尽头有一台直饮机,已有不少人举着杯子排队等待,他等在队伍末尾,排在前面的女生手挽着手聊着天,周予酌余光瞟过,有些眼熟,应该是八班的。
“我感觉严老师好严厉啊。”
“对啊,刚那节课我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开小差了。”
“不过我看她对季烟汀还挺和善的。”
“人家成绩好,家里有钱,听说她妈在国外做大生意,长得还漂亮……话说她头发真的好多,好想知道她是怎么保养的。”
贴的假发片,刚还在吐槽假发片好热好重。
周予酌目不斜视。
“我听说她下课从来不闲聊,除了吃饭倒水上厕所,就是在座位上学习,刚还看到她跑去问严老师作业是什么,怪不得成绩好,意志力好强。”
学校里写完了,回家就可以看美美漫画了,真冰雪聪明。
她的原话是这样的。
“费非度不是之前跟她一个班的吗?跟我说她人巨好,帮忙讲题从来都不会不耐烦,哇,真的,白月光级别。”
“真的假的?但是我感觉她脾气好冷的,话好少。”
周予酌继续目不斜视。
今天之前,他也是这么看季烟汀的。
温柔、清冷、话少且不会爆粗口的淑女。
前方的队伍越来越短,女生突然压低了音量:“哎,暗恋她的男生应该不少吧。”
他手指蓦地一颤,目光下落在女生的后脑勺上。
“我听说……”她凑近了另一个女生的耳朵,神秘兮兮的八卦笑容绽在唇角,“……喜欢季烟汀。”
掌心微热,他挪开视线,抹去掌心的汗,换了只手拿水杯。
什么也没听清。
几秒之间,前面的女生已切换了话题,变成了安喜广场新开的那家网红奶茶店。
周予酌彻底收回注意。
接完水后,他转身瞥了眼今天的天。
早读时还晴空万里,如今已暗沉下来,阴凉的潮感,风一刮,厚重的云翻涌着滚向天际。
台风好像快要来了。
“……台风预计后天正式从丽市登陆,从卫星传来的图片可以看到,此次台风风眼清晰,来势汹汹,请大家出门做好准备……”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季烟汀回到家,打开门,里头温暖的灯光随着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倾泻出来,她换了鞋,进屋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
夏阿姨正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关了手机声音,转过身:“回来啦?”
“嗯。”
她放下书包,洗了洗手,拉开餐桌前的椅子,随意扫了眼,烤鱼鲜美,用刀刃在鱼肚上切开几道,汁水沁入鱼肉,上头洒了些葱花,还有一道番茄汤,一道丝瓜炒蛋,都是家常菜,色泽鲜艳,香味扑鼻。
夏阿姨的声音远远从客厅传过来:“台风又要来了,今年台风好像格外多……丽市是不是离络州还挺近的?”
“还行。”
正好在一个省的两端。
季烟汀道:“阿姨,你这周末不用过来。”
“那你吃饭呢?”
“点外卖。”
夏阿姨不赞同:“外卖多不健康呀,还有垃圾要倒呢。”
“我出门的时候顺便倒一下就行。”
“你要出去呀?台风天的,还是少出门比较好。”
“我出去有点事,丽市离络州也没有很近。”
夏阿姨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住了念叨,讪讪笑了笑:“抱歉啊,我女儿也和你差不多大,就忍不住多啰嗦了两句。”
季烟汀的手一下顿住了,片刻后,她低下头喝了一口番茄汤,道:“没事。”
提及女儿,夏阿姨又忍不住多讲了几句:“不过她可没小季你那么懂事,初三了还不好好学习,整天打游戏,哦还看什么言情小说啊漫画啊,哎呦,弄得我头疼啊……小季你那么优秀,你爸妈该有多省心,多为你骄傲啊。”
她微笑了下,没再吭声,安静地低头喝着汤。
夏阿姨是晚上八点钟离开的,临走时还顺走了家里的垃圾。
季烟汀今天晚上难得没有看漫画,洗了个澡,从书包里翻出今天领的那张奖状,抚平了小心翼翼放在柜子里——那一大叠奖状的最上方。
边上还有两三个奖杯,每一个、每一张的来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接着,她定了个凌晨四点钟的闹钟,最后捞出自己压箱底的画本,翻开一页,里头是彩笔勾勒的漫画人物,人物边上是黑色水笔一笔一划写的各种设定,一行接一行将白纸列得满满当当。
她指尖轻轻触了下他的左手,语气轻快:“晚安。”
-
周六的凌晨四点,季烟汀被闹铃声吵醒,困倦地翻了个身,最后叹息一声,抱着被子坐起来,外头狂乱的风在呼啸,拍击着窗户,发出一阵阵喧嚣,拉开帘子,天是雾蒙蒙的一片黑。
季烟汀眯着眼睛点开天气预报。
多云转阴,20到29摄氏度,降雨概率为15%。
她丢开手机,趴在床上又眯了会儿。
还好今天不下雨。
季烟汀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刷牙时险些把洗面奶当作牙膏挤出来,她拉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深吐出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用手指将眼睛撑撑大,警告自己最好清醒一点,今天还有重要任务要做。
凌晨的温度较低,她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捞出一件粉色的外套,胡乱扎了个低马尾,再戴个口罩,抱着她的绝版漫画书气势汹汹出了门。
签售会离她家两百多公里,打车过去两个多小时。高速上一路昏昏欲睡,脑袋敲到玻璃,“咚”的一声,闷痛袭来,人便一下子醒了。
季烟汀点开手机瞧了眼,现在是凌晨六点,百度地图还在持续工作中,显示着方向正确,距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公里。
屏幕上方,微信弹送了一条消息,是班级群。
蒋落:“我跟你说,我真的被我妈气死了。”
季烟汀八卦之心崛起,彻底醒了。
蒋落:“我衣服怎么了?不就露了个腰吗?什么叫作不文明?”
蒋落:“什么年代了?老古董!!!”
[蒋落撤回了一条消息]
[蒋落撤回了一条消息]
[蒋落撤回了一条消息]
蒋落:“不好意思啊各位,不小心发错消息了,打扰到大家啦~(比心)”
季烟汀观摩完了她发错消息的整个过程,憋了半天才没笑出声。
班群是昨晚才建立的,严老师把所有人都拉了进来,除了班上二十六名同学,还有六位学科老师。
季烟汀无聊地拿手指戳了戳屏幕,余光里瞥见右上角三个点,心念一动,点开来,下拉屏幕。
片刻后,她的指尖停在了群昵称为“周予酌”的头像上方。
他的头像是一片空白。
她盯着那一片空白,忽而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心,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下。
可能是因为他的姓名,又可能是因为他的长相,此刻,她很想知道他的朋友圈长什么样。
季烟汀手指悬在那片头像上方,无声舔了下唇,斟酌着要不要点开他的主页,要不要按下那个加好友键。
但她没有合适的理由,她没有的同班同学的微信多了去了,基本上都是别人加她。
毫无理由地主动加一个人的好友……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季烟汀神差鬼使地落下手指,想要点开他的个人主页,无意间多触碰了一下屏幕,她没多在意,疑惑着主页怎么没点开来,便再按了下屏幕。
页面跳转,看清他主页的那一刻,季烟汀怔了下——
什么都没有。
群昵称是周予酌,性别为男,地区未显示,个性签名没有,朋友圈不显示,就连性别旁边的微信名也是空白。
微信名居然能修改成空格么?
季烟汀大受震撼。
盯着那句“添加到通讯录”半晌,她泄了口气,最后还是退出了主页。
算了,主页这么干净的人,朋友圈估计也真的就是一片空白,或者是仅三天可见,什么都看不出来。
季烟汀刚要退出微信,目光往下一扫,蓦地僵住。
班群的聊天记录里多出一行小字——
“你拍了拍‘周予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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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冬至和程拾醒小时候住对门,再大点她住进了他家,讨厌他事事约束自己,还得忍辱负重喊他一声“哥哥”。
某天两个人吵架,程拾醒气到要离家出走。
“啪”,防盗门一关,她打开手机,发现自己微信里只剩下12块钱。
在街上游荡了两个小时后,程拾醒给蒋冬至发了条消息:“哥,今天晚饭我们吃什么?”
——
程拾醒是蒋冬至遇到过最头疼的难题,偏偏这个难题某天住进了他家,他要管她吃饭,管她学习,还要管她生活费。
直到某天,程拾醒长大了,开始谈恋爱了。
还谈了一个又一个。
情人节那天,蒋冬至面无表情在沙发上枯坐着等到凌晨十二点,终于把人等了回来。
她穿着高跟鞋,黑色小裙子,精心卷过的长发
……还有怀里那一捧不知是谁送的玫瑰花。
他沉声:“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程拾醒一耸肩,随便在花束中抽了一支玫瑰出来递给他,哄人也随便:“哥哥,别生气。”
蒋冬至抬起眼,对上她似笑非笑目光的一瞬间,脑袋嗡一声炸开。
他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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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觉得季烟汀可爱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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