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体轰然倒地，说是轰然，其实也就是成年人体重的物体从一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撞击木制地板的声音，“哐”的一声，还剩一半的扭曲的头颅离江荫的脚尖大概十厘米远。
江荫默默地后撤了一步。
她刚想走出去提醒江苒，却突然看见姑且算是尸体的东西动了一下。江荫又警惕了起来，退了几步重新用微微泛酸的手握紧砍骨刀，摆好简单的防御姿势紧盯着地上的尸体。
下一秒，尸体头颅断面的空口处便涌出了一大片东西。纯黑的、粘稠的，明明只有这一种物质却好像混着无数东西显得混乱却不脏污的质感，从怪物的身体里一股脑涌出，仿佛这个刚刚看起来还像是活着的东西只是装液体的容器。
虽然看起来粘稠而沉重，液体涌动的速度却相当快。江荫刚呼吸一窒想要抬腿避开就有一大片液体直冲她而来，如潮汐般翻涌着扑向她。
江荫来不及躲开。
她避无可避地被扑中了，碰到这种物质的触感却很奇怪。明明是可以类比石油的粘稠液体，接触人体的一瞬间传来的却是被轻柔气体拂过的感觉，江荫明明眼睁睁看见液体争先恐后地从尸体中涌出然后没入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甚至像站在温泉边，温度恰到好处的水汽化升起、又被温暖的气流裹挟着吹到她的身上。
液体全部涌出来再没入江荫体内的过程说起来长，其实也只经过了两三秒。转瞬间，液体全部消失，就好像是幻觉，但江荫知道这不是幻觉。她顾不上管刚刚发生的一切了，飞快地越过已经变瘪的尸体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在黯淡光线投射进屋里地板的路径中迅速晃了晃。
这是她们约定好的暗号，表示已经解决了。江荫没有关上门，只是藏住了身体不让影子漏出来被另一个世界的妈妈察觉。
不算太大的房间另一边，地上的尸体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状。经过一场打斗的地面干干净净，躺在地上的肉块扭曲变形，边缘也已经变黑，好像正要和影子融为一体。但它没有化作漆黑的液体，而是无声地淡去，消散在空气中，一点点变少。
有了一点点光的房间仔细看能看见一点影子了，江荫努力观察着，发现尸体底下没有影子，而尸体旁边不远处的地面下好像有两团黑影。
嗯，总算能放下点心了。
江荫等待了一会儿，刚刚的黑雾好像只是在这里消失而未被吸收，起码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她把身为少女的身体团成一团缩在门后，如同警惕又冷淡的黑猫，膝上搭着一把比她的小臂还长半截的锋利刀具，静静地等待江苒传递信息。可就在这时候，她的耳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不，不能说是耳，这道声音更像是从大脑内部直接响起来的，没有经过任何感应器的接收和多余的处理。那是属于很年轻的少女的声线，清亮而充满活力，而且因为某种不明的贴脑收音方式而显得音质超级好，听起来极其舒适。但江荫还没来得及感受听觉享受，就被这道来源也莫名其妙内容也莫名其妙的声音整懵了。
“……对，我有精神病！……”
没头没尾的一句，就像谁突然按亮了一个联通她大脑的对讲机，所以突然收进去了半句话。
江荫：？
她没有被吓到，或者说惊吓这个情绪几乎已经被剔出江荫的情感库了。但她还是实实在在地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嗯，真没事，实在不行等放假咱们去精神病院，我一定积极配合诊断。……”
江荫：？
到底哪家精神病跑出来了？
江荫的脑子自动加载了几秒，思考能力终于重新上线了。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不会是江苒吧？
原是妈妈模样的怪物死后，不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门窗封死，静得可以说是充满死气，连尸体都已经消散完全，不会有任何能发出声音的物体。但如果是另一个世界的话，真正的“江苒”和“江雨慧”其实什么都没发生，所以说，这里其实还有两个人。
加上这种年轻而清亮的声线，很难不想到是江苒。
可问题是，如果真的是江苒，她的声音又是怎么传到这里的呢？
江荫站起身，拎着刀避开门缝原地转了两圈。在多次脱离江苒行动后，江荫的自主思维能力比最开始强多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提线木偶的状态，但在安静不动时，自主活跃的思维还是会经常变得滞涩，难以运转。所以她在能够自由行动的时候都是通过保持身体上的活动来促进思考。
她不知道传声的原理，这种事情是史无前例的，两人一向只能通过互相的影子进行手语和肢体语言的交流。而且听内容，江苒似乎也不知道她说的话被江荫听见了，像是在和妈妈解释什么的过程中突然把声音传到了异世界。
虽然不知道说自己精神病是能解释什么，但大概是解释自己刚刚莫名其妙关门关灯拉人进屋的行为？
这时候通话成功吗……那么为什么急着解释？是因为看到暗号所以想快点回应自己吧，如果促成通话的是“想快点回应对方”的意志呢？
江荫顺着思路想了想，推出了唯一能想到的结论。她是个行动派，在想到的瞬间就决定试一试，于是一边心中默念着“我要跟江苒通话我要跟江苒通话我要跟江苒通话”一边低声开口：“是江苒吗？”
“啊卧槽？？！！！”一声爆鸣在江荫脑子里炸响，江荫感觉自己脑浆都被颠了个勺。她眼前一黑，也不确定妈妈是否出去了，连忙一边继续默念一边再次开口：“别怕，我是江荫。”
对面有半分钟左右没有传来声音。江荫在此期间拎着刀巡查了一遍房间，确认危险解除，却在搜到厨房的时候听到了刚才的清亮女声。
“江荫？是你吗？我开灯了，怎么没看见影子？”
她听出了对方声音里焦急的情绪，但声线依然是平缓轻柔的，似乎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想以沉静的姿态面对她。
声音还是那么大，像贴在脑子里传出的，听着很舒服，就像头被浸在温柔的水流里还能呼吸那种舒服。江荫听完第一个想法是江苒话怎么这么少。
“……嗯，我刚刚在厨房检查危险是否完全清除。你那边的……妈妈，没事吧？”江荫溜达了一圈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窗帘已经自己拉开了，灯也自己开了，卧室亮堂堂的。她对自动化的世界见惯不惯了，找了找自己的影子在哪就乖巧回归了影子所在地，顺便路上还拿回了自己遗失在沙发的绳子，掀开衣服重新把砍骨刀绑在腰侧。
刀面冰了江荫一下，江荫面色不改，默默把手探进衣服给刀挪了个位置。
“没事，我刚刚让她出去了，应该回房间了吧。”江苒问道，“你那边怎么解决的？有受伤吗？你没事吧？”
“没事。”江荫恋恋不舍地听江苒讲完，给她重述了一遍自己这边的经过。
江苒听完，沉默了一会。半晌，她说：“你杀完那个怪物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段影像。”
江荫：“嗯？”
江苒语气复杂地继续说：“好像是在一个纯白色的什么空间里，一堆人围着一个白板坐着，中间有一个圆桌。白板前面站着一个人，拿着一根笔，对着白板在讲什么东西。上面写了字，但是太小了我看不清。”
江荫觉得江苒没说完，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下文。
江苒果然有下文：“……那个讲东西的，我认识。”
江荫礼貌地发出一个疑问的语气词：“嗯？”
“上学期的学生会会长，顾应知。”江苒说，“就是长的挺帅气质很温和业务能力很强那个，这学期毕业走了。”
江荫不太记得，但这段剧情她能联系上点东西：“是不是一个挺瘦的男的，不爱往画面中间站？”
江苒愣了一下，“是，呃，呃……他讲东西的时候确实没站正中间？你也看到了？”
“没看到，但我梦到了。”江荫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一直以来的梦境，刚想问接下来的计划，却久违地被之前那句令人记忆深刻的“我是精神病”勾起了一点好奇心，问道：“刚刚你和妈妈在做什么？你说什么拖住的她？”
对面可疑地沉默了一会。江荫依然安静地坐在床上，低头看脚下的轮廓晃晃腿再晃晃手，随后传来格外冷静镇定的声音：“没什么，只是说了一些借口而已。我们之后肯定要去见顾应知学长一面吧？要不先找人打听打听，找个合适的理由去吧？”
江荫：……
江荫：“好哦。”
改了排版，如果有哥们看不习惯我就改回来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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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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