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有记忆以来,就一个人独自生活在难民区里,那时你9岁,不知来处,没有姓名。
如果说提早觉醒的精神力是你的护身符,能让你感知到周围人的情绪,从而避开对你有恶意的人,那么讨好难民区里的混混头子奚泽,则是你全须全尾活下来的立身之本。
那时的你还未分化成向导,在你精神力的感知下,周围人复杂的情绪都有了颜色。
好奇是白色的,愤怒是紫色的,喜悦是红色的,厌恶鄙夷是灰色的,温柔的爱意是鹅黄色的,嫉妒是绿色的,痛苦是蓝色的。难民区里的色彩纷杂,变化多端,同一个人前天可能是白色的,但第二天就可能因为你被救济队多给了一块饼就变成了灰紫的。
而奚泽是你见过的唯一一个无论对谁都是白色的人。
他在你之后出现在难民区,但与东躲西藏,艰难活着的你不同。
他来到这没多久,就规整了难民区的秩序,俨然成为了老大,一个没什么油水地方的老大。
你很不理解一个落败成这样的地方,连政府都放弃的地方,还有什么管理的必要,这很浪费精力、浪费食物,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难民区是没有未来的。
你因此,对这个突然间成为难民区风云人物的人充满了好奇。
于是,当你第一次见到他,你就试探着将精神力触角伸过去。
你经常这么干,运气好的时候你能通过精神触感知到对方的记忆碎片。
你从未失手过,这让你有些大意。
明明精神力触角一触即退,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的精神力瞬间荡开,将你的精神触截断绞杀,略带杀气的眼神向你的方向看过来。
你有些害怕,脑子里眩晕的看不清周围,但旺盛的求生欲还是让你,下意识的在垃圾桶后的废弃箱子躲起来蹲好。
难民区竟然有能够发现你精神力试探的人,这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远远超出了你的应对能力。
毕竟难民区的环境太恶劣,很难觉醒精神力,之前的你从未失过手。
你既害怕又兴奋。
你会被抓住的,你明白。
你会被打死吧,你见过那些只是因为碍了有些人的眼,就被几拳打死的更小的孩子。
小小的一团,细弱的脖颈扭曲歪斜,没一会儿就断了气。
你的身体抖个不停,你只能死死的咬住牙关,右手用力按着抖动的近乎抽搐的左手,将自己团在一起,尽可能的缩小存在感,等待命运的到临。
然而出乎你意料的是,奚泽拨开围绕着的层层叠叠的人,制止其他想要一同探究的举动,只是走到你的藏身地,提着你的衣服领,精准的将你从垃圾桶后一把拎起来。
你抬头望去,他的颜色是白色带着极浅的黄。
他笑眼弯弯的说道:“小东西,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咦,好脏。”
你看着他的笑眼,只觉得时间静默,冬雪消融。
这是他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即便在这个深灰色的梦里清晰如斯,就像行走于寒冬中的旅人见到春日午后的太阳,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中越发熠熠生辉。
多年之后,直到你坐在中心区光鲜亮丽的酒馆里时,你终于明白,原来你望进那双金黄色的眸子时的心情,叫微醺。
但,当时的你不懂,你以为自己在接近同类。
自那以后,你仗着奚泽的颜色是一抹浅浅的黄,总是跟在他后面,或近或远。他也不曾驱赶你,但也对你视而不见。
于是,你在一种复杂的渴求推动下,进行了一次试探。
你跃跃欲试的找到一个机会。
将那些欺负你,嘲笑你没有名字,抢夺你的食物、半夜砸坏你栖息之所的坏孩子,一起引到奚泽的路线上。
你当然没有露出一副被欺负的很惨的样子,试图博取同情,毕竟在难民区示弱是一种发疯的行为。
你所做的只是,努力展现自己轻巧和努力的反击技巧。
你想让他看到你。想让他看到,你虽然脏脏的,在这么多人围攻下仍能护住自己的有用的样子。
要对同类有用,才会被同类接受吧。你这样期待着。
值得开心的是,奚泽看到了你。
他停下了脚步,挥退身后想要上来制止的人。
你清楚的感觉到,他金色的眸子注视着你,目光一直停留在你身上。
你在这样长久的注视下,莫名的生出一种羞赧,渐渐的生出退意。
你因此分了神,背过身准备撤退却没留意侧面的突袭,即将被一拳打倒时,一双细长苍白的手又从身后拎起了你。
奚泽将你从围殴中提了出来,放在地上。
你的腿虽然落地,但整个人却轻飘飘的,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看着那双金黄色的眼睛里宛若穹顶彩玻折射出的绚丽光芒,漂亮的不像人类。
你突然眼前一暗,是奚泽,他的手掌捂住你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地说道:
“小东西,你太关注我了。”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隐隐的薄荷气息。
真好闻,你心里念道。
你的睫毛上下抖动,不停刷过掌心。
他战栗了一下,却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接着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跟你的距离,平静说道:
“接近我不是什么好事,我是个不详之人。”
你抿着嘴不肯说话。
什么叫不详之人,你是小孩子,听不懂。
你不喜欢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像是月亮被蒙上阴霾。
你在不知从哪升起的莽意的推动下,不管不顾的跳进他的怀里,一边想着,如果他没接着你,你就再跳一遍,直到他接住你为止。
这样那双眼睛就没空露出那样的空洞了吧。
他是你见过的唯一一个最接近鹅黄色的人,你一定会拽住他,绝不松手。
想象中摔在地上的场景没有发生,青年单薄修长的手臂已经提前一步紧紧搂住了你。
一声叹息从紧挨的胸膛传来。
耳边是温热的气息,你顺势将头埋在带着清淡薄荷香气的怀里,心里只有满足。
几个呼吸后,那人笑了,上下掂量了下,似是夸张的感叹道:
“咦,小东西,你变沉了。”
“我会少吃,会瘦的。”你瓮里瓮气的说道。
那人却是不满的弹了你脑壳一下,“好呆,人要壮些才好,今后你叫奚夷。”
“跟你的姓,你管饭么?”
“管,管吃管住。”
自此以后,你有了名字,你叫奚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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