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似乎确认洪易暂时不会跑,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洪易,在那片小小的凹陷角落里窸窸窣窣地摸索起来。
洪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它要干嘛?拿工具?准备开饭了?!
他紧张地屏住呼吸,手悄悄地、艰难地摸向自己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生锈的、大概只能当开瓶器用的破匕首,这是他最后的“武器”。
几秒钟后,那丧尸转回了身。
它手里拿着……东西。
洪易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那东西,整个人瞬间石化,下巴差点砸到地上。
那是一只……半块……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长满了灰绿色霉斑、干硬得像块石头的……面包?!
丧尸拿着这块散发着浓烈霉味和可疑气味的“石头”,动作僵硬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朝着洪易递了过来。它那只沾满了污秽和尸液的手,捏着这块比它的手干净不了多少的“面包”,停在洪易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浑浊的灰白色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洪易。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
洪易:“……”。
他彻底懵了。大脑CPU疯狂运转,却处理不了眼前这超出理解范畴的信息。给他吃的?一块发霉的、能当凶器的面包?这算什么?丧尸的待客之道?还是……饲养储备粮的前期投喂?
“呃……尸哥……”洪易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眼又干又涩,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尸液的腥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特别感谢!但是这个……”他指了指那块霉面包,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不饿。真的!一点都不饿!你自己留着……补充能量?” 他试图用哄小孩的语气。
丧尸一动不动,依旧固执地举着那块霉面包,灰白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洪易。仿佛在无声地坚持:吃!
气氛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僵持。一个散发着浓烈腐臭的丧尸,固执地举着一块发霉的面包,递给一个浑身涂满尸液、伤痕累累、表情如同见了鬼的人类。
洪易看着那块近在咫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食物”,又看看丧尸那张毫无表情、只有空洞和死寂的脸。于敏那张温柔含笑、最后却冰冷擦拭手指的脸,与眼前这张腐烂狰狞、却固执地递出“食物”的脸,在洪易混乱的脑海中疯狂交错、对比。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恶心、恐惧、茫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狠狠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结果成了被榨干抛弃的猎物。
可现在这个本该是猎食者的丧尸,却在……“救”他?甚至试图“投喂”他?
这到底……算什么?
就在洪易被这巨大的认知混乱冲击得几乎精神错乱时,那丧尸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点催促意味的“嗬嗬”声,拿着霉面包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洪易的鼻尖。那股浓烈的霉味混合着它身上的腐臭,熏得洪易差点背过气去。
“别!别过来!”洪易下意识地猛地往后一仰头,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好好好!我收下!我收下行了吧!谢谢尸哥!您真是太客气了!”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强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尖极其嫌弃地、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块霉面包的一角,飞快地把它从丧尸手里“接”了过来。
入手的感觉冰冷坚硬,还带着点湿滑的粘腻感。洪易感觉自己捏着的不是面包,而是一块刚从沼泽里捞出来的、长了毛的化石。他强忍着把它扔出去的冲动,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对着丧尸晃了晃手里的“石头”:“看,我收了!谢谢啊!”
丧尸似乎“满意”了。它收回了手,喉咙里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嗬”声,然后……它竟然就在洪易对面不远处,靠着湿漉漉的石壁,慢慢地、带着一种僵硬感地……坐了下来?
它坐了下来?!不再“注视”洪易,也不再有什么动作,只是那么安静地(如果忽略它喉咙里偶尔发出的微弱气流声)坐着,像一尊风化了的、丑陋的守护石像。只有胸口那个伤口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暗红色的粘液。
洪易彻底傻眼了。他捏着那块冰凉的霉面包,看着对面安静坐着的丧尸,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精神病院(还是丧尸特供版)的可怜虫。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早就被这诡异到极点的处境冲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荒诞和一万个问号。
这尸哥……到底图啥?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这块能当板砖用的“面包”,又偷偷抬眼瞄了瞄对面那个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丧尸。对方溃烂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那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虚无的黑暗,没有任何焦点。
洪易的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于敏冰冷的眼神反复闪回,每一次都像冰冷的刀子在他心上剐过。愤怒、怨恨、被愚弄的屈辱。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可每一次,当这些负面情绪要将他吞噬时,眼前这个安静坐着的、腐烂的、曾粗暴地往他身上涂抹尸液又塞给他发霉面包的丧尸身影,又会突兀地闯进来,带来一种更深的、无法理解的混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那里曾经挂着那枚被于敏拿走的金属片。现在,只剩下冰冷的皮肤和那丧尸留下的、已经半干涸的、粘腻冰冷的尸液痕迹。那刺鼻的腥臭依旧萦绕不散。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滑入他的意识:于敏要那枚金属片……绝对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定情信物!那东西,一定关乎着巨大的秘密!
这个丧尸又为什么救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它需要的信息素?还是别的什么?或许原主洪易和这个丧尸,有什么关系?
“猪,这个丧尸没感染之前叫什么?”
“段意。主人,他是末世没来临前原主的法定伴侣。”
系统面板上清晰呈现着段意的经历和照片。
段意原先……竟然长得和春雨一样!
在这个末世来临之前,长得极像“洪易”和“春雨”的两人竟然曾经幸福地过着夫夫生活。
两张脸,跨越了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存在形态,在此刻,在这充斥着死亡和腐臭的末世废墟角落,诡异地、残忍地重叠在了一起!
这算什么?命运的恶作剧?还是系统毫无底线的恶意玩笑?
洪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刚才被涂抹尸液时抖得更加厉害。那不是源于对丧尸的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巨大荒谬感和混乱感冲击的眩晕。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所有关于“自我”的认知都在被疯狂地撕扯、扭曲。
身份、记忆、情感……一切的一切都搅成了一锅令人作呕的、冒着诡异气泡的浓粥。他究竟是谁?占据着谁的身体?面对着谁的爱人?又透过这张脸,看到了谁的影子?
混乱的漩涡中心,一个尖锐的声音带着自嘲的毒刺猛地刺出:“哈……所以,我他妈是穿进了一个‘替身文学’的终极地狱模式副本里?还是自带‘亡夫回忆杀’的那种?”
他死死盯着段意那双灰白空洞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属于“春雨”的痕迹,或者属于“原主”的深情缱绻。然而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映不出任何倒影,包括洪易此刻惨白如鬼的脸。
段意似乎对洪易剧烈的心理风暴毫无所觉。它那只递出面包的手依旧固执地悬在半空,纹丝不动。它只是微微歪了歪头,腐烂僵硬的颈骨发出细微的“咔”声。这个极其简单的动作,在洪易此刻混乱的视野里,却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孩童般的困惑感。
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不吃吗?
这细微的、非人的动作,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却意外地拨动了洪易心中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弦。
“嗡”的一声轻响。
一直强撑着的、用以抵御恐惧和恶心的堤坝,在这个带着一丝懵懂困惑的歪头动作面前,猝不及防地崩塌了一角。
深埋的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和硬撑。紧绷的肌肉瞬间失去了力量,洪易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顺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一点点滑坐下去,瘫软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他不再看那块面包,也不再看段意。他只是深深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自己沾满污秽和暗绿色粘液的双膝之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
没有声音。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的咒骂。只有身体无声的、剧烈的颤抖,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颠簸出来。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膝盖上破烂的布料,混合着尘土和尸液的污迹,留下深色的、肮脏的痕迹。
他在哭什么?
是哭于敏那淬毒的温柔和冰冷的背叛?是哭自己引以为傲的攻略手段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还是哭眼前这具沉默守护的丧尸躯壳里,曾经存在过一个深爱着“洪易”的灵魂,而那个灵魂,早已随着死亡和腐烂彻底消散,只留下这具空洞的躯壳和一个辨不清容貌的面孔?
亦或是……在哭那个现实世界里,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机、用尽手段,也无法真正触及分毫的春雨?那份刻骨的求而不得,在此刻以如此扭曲、如此绝望的方式,再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所有的委屈、愤怒、恐惧、荒谬、自我厌弃……种种激烈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情绪,在身体无声的剧烈颤抖中疯狂地冲撞、奔流,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只能化为滚烫的、无声的泪水,汹涌而下。
时间在这无声的崩溃中缓慢流逝。外面的丧尸嘶吼似乎也模糊成了背景的白噪音。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冰冷、僵硬的东西,轻轻碰了碰洪易低垂的、沾满泪水和污迹的手背。
他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从那种濒临窒息的崩溃边缘惊醒。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它那只刚刚碰过他手背的、青灰色的手,此刻正笨拙地、固执地再次将那半块发霉的、冰冷的面包,往他面前递了递。
这一次,它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那僵硬的脖子,灰白色的眼睛空洞地对着洪易泪痕狼藉的脸。那姿态,带着一种原始而笨拙坚持。
仿佛在说:这个……给你……吃……
洪易所有的颤抖,所有的泪水,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了。
他看着那块近在咫尺的、散发着霉味和死亡气息的面包。这或许是这具行尸走肉仅能理解的“给予”和“保护”方式——用自己腐坏的“血液”涂抹他的伤口,驱赶同类;拿出自己仅有的、早已不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试图让他“活下去”。
没有算计,没有权衡,没有虚伪的温柔面具。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源自某种早已破碎消逝的执念的守护。
一种洪易从未真正体会过、在攻略对象时也从未奢望过的……纯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