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于不显眼的一处,两个宫女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么?明善宫内的宫女都被撤走啦!”
“明善宫?不是那位的居所么?”
“你不知道?那位自大殿下走后,就同圣上关系不甚从前,不仅如此,听说若是仗打不完,大有可能将那位送去和亲呢!”
“不会吧,毕竟那位再怎么说,也可是...”
话音未落,就被身后一声呵斥打断,待闻声望去,见清来人,两人吓得惶然跪倒,神色惊惶。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处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训斥两人是明善宫的掌事姑姑桃春,而其身后正是的少女正是她们所议论的大燕永乐公主,皇室以周姓,名岚清。
按照人们口口相传的言论,其出生之时天有异象,青紫交加,明暗之中一束亮光直射长宁宫,隐约之中似有青鸟盘旋,此乃大吉之兆。随之降生,皇帝当即赐封号“永乐”举国欢庆,此乃史无前例之殊荣。
可如此说法,竟与眼前人口中的情况大不相同。
而跪在地上的两人噤若寒蝉,胆颤心摇,其中一个稍稍恢复些许神志,大着胆子爬上前不断磕头:“是奴婢们鬼迷了心窍胡说,还请殿下开恩,饶了奴婢们一命罢!”
被唤作殿下的少女面色淡然,看不出此时喜怒,眼睛随意扫了一眼地上不停求饶的宫女,只感觉被吵得心烦意乱。
尔后,那个大胆的宫女只觉得身边扫过了一阵风,随后便再无动静。但即便如此,她也是半晌之后才偷偷抬起一点头,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已不知去向。
“殿下,您怎么就这样放过她们?若是如此,您...”
桃春有愤慨的声音于周岚清不断环绕,许是也明白其好心,因而后者的话语中又带着些柔和,恰似安抚:“堵塞其口,就可抑制其所想么?”
说罢,她又微微叹息:“更何况,她们说得也并无错处。”
若不是今日自己的父皇久违地传唤,她应该还在明善宫内变相软禁。
立于一旁的桃春语气里透出些许心疼:“殿下...”
周岚清却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因时不我待,她不得不立即往御书房处赶去。
毕竟现在已不似从前,容得她胡来。
不多时,周岚清已然来到御书房门口,素来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海顺公公,此刻正在门口候着,见她来连忙上前迎接。
这幅举动便与上回的态度大相径庭,也使得周岚清安心不少。
待入内,才隐约看见坐于中间的身影,周岚清就立即恭敬地跪下行礼,而等着她是片刻的寂静。
正是这短短的间隙,周岚清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想法,一刻心也逐渐提了起来。
好在皇帝终究是应下了她这一声请安,才将周岚清的心拉了回来。
她借着起身的空隙,不动声色的快速看了一眼面前的皇帝,龙颜虽沉静如初,然较之于上次见面之时,亲和之色略增。
“你可知,今日为何朕要你来?”
周岚清低着头,自然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但后者的声音已然不见平日里带着的慈爱,取而代之便是浓烈的审视意味。
“岚清愚钝,请父皇明示。”
“愚钝?”皇帝明显很不满意她的回答,语气又拐了个弯,带上些许嘲讽:“朕倒觉得,你聪明得很!”
“甚至比朕都聪明!”
若说前一句周岚清尚能承受,最后一句却令她直冒冷汗。于是她那还没直立一会的腿又迫不得已地弯曲,立即重新跪了下来。
“儿臣不敢!”
“哼!”皇帝盯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目光如炬,锐利而深邃。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周岚清的头扣在地上,同其微微瑟缩的身子大不一样,她那不予旁人所见的眼睛里却冷静地可怕。
什么事?周岚清不知道。也或许是她干了太多事,不知道皇帝此时说得是哪件。
她脑子里瞬间不断搜寻那些相对而言比较“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隔绝两人之外的角落旁,立着的海顺公公窥其情态,到底是宫中老人,此刻他的心中明镜高悬。
他知晓周岚清近日之举,表面看似违背宫规,行那游走于规则边缘之事,实则暗藏机心,步步为营,意在窥探帝王那至高无上的底线。
此等胆识与谋略,非一般人所能及。
只可惜自己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皇帝?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且周岚清是皇帝一手培养出来的,后者安能不知她心中的躁动?
但他往昔受周岚清恩惠颇多,如今也默默祈祷她能渡过今日难关,重回往日待遇。
好在很快,周岚清的脑子里就冒出了想法。
“儿臣...儿臣并非有意隐瞒...实乃...”
皇帝闻言眉头微松,施恩似的说了一句:“起来说话。”
可周岚清却不敢放松,起身后先是窥探了一眼前方,这是她自小的习惯,每当犯了错,就以这幅心虚的模样向皇帝讨饶。
“儿臣有错,不该故作聪明,介入大哥前去北征之后留下的事务。”
她不知道皇帝如今已知道了自己做了多少事,便挑了一件看似胆大妄为,实则无伤大雅的事情开场。
胆大妄为的是对于不知情人而言,她一介女子竟胆敢介入政事;而无伤大雅的则是对于知情人而言,这件事已然算不得什么了。
皇帝不改面色,但语气却稍有缓和:“你也知道故作聪明。”
周岚清一听有戏,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脸上染上些委屈,倒显得方才的一片正经都是装出来的:“父皇,岚清知道错了...”
“只是胡大人与岚清有些私交,又在那时在父皇身边习得了皮毛,一时间忘了规矩,卖弄了些浅薄...”
少女的话语从一开始强作稳定,到最后染上些抽泣,眼泪更是十分争气往上涌,为这自己开脱的表演更添上几分真实色彩。
半响,伴随着皇帝的交杂着无奈叹气的,是久违的松口。
“只希望你是真知错了,莫要再有第二次。”
低着头抽抽搭搭的周岚清明白这关算是被自己给闯过去了。但眼前面上的维持着的表情还是不能松懈,于是戚戚然道:“儿臣知晓了,绝不会再造次。”
许是这幅可怜姿态唤起皇帝那仅存不多的父爱,甚至让周岚清于一旁坐下:“你大哥不在,你二哥倒是做了很多不错的事情。”
周岚清听了这句话,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若是二哥听了父皇的话,应该会很高兴的。”
而她口中的二哥,是皇帝第二子,为陈贵妃所生,名周治。
此人与周岚清素来关系很差,但好在平日里两人面上做的好看,故如今她即便咬着牙,硬着头皮,说着好听的话,也使得皇帝并未对此起疑。
“若你能这么想,那便是不错了。”皇帝并没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你同你的兄弟姊妹关系都不错,这点也做得很好。”
“但你要记住,以后不论是哪个兄弟未来坐了父皇的这个位子,你都要尽心尽力地辅佐,知道吗?”
这句话皇帝已然在她耳边说了千百遍,正是将她放在身边培养的原因,同样也是为何当自己显露出倒戈之意时,会受到皇帝的责罚。
但眼下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乖顺应承:“儿臣牢记于心。”
皇帝显然很满意周岚清的回答,他又变回了从前慈父的样子,不再提及这些有点严肃的话题,转而道:“近日你身边少了照看,看上去瘦了不少。”
他素来不介意周岚清耍些小聪小慧,只因其深信唯有其才智出众,方能彰显择其为工器之明智。
但若她行为逾越界限,乃至萌生悖逆自己的旨意,则是断不容情。
周岚清虽不答,也顺着他的意挂上些苦笑。
“好了,父皇调些有经验的宫人去明善宫,好好调理你的身体。”皇帝摆出一副大度模样,顺理成章地将周岚清这些日子所受非议与冷待之苦轻易揭去。
即便这一切皆是他的一念之间。
而这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举动,是周岚清已然摸清自己父皇的路数,但她还是表露出欣喜的神色:“谢父皇。”
“对了,近日你是不是都不曾去拜见你的母后?”
周岚清一愣,但皇帝的目光已然投射过来,她只得照实回答:“儿臣犯了大错,不敢再使母后为此忧心。”
“是人都会犯错,找个时间去看看罢。”
周岚清不敢不从:“是。”
周岚清说着,却不大痛快,只因她的母后其素以为女子不宜习男子之事,更何况干预政事这么严重的大罪。若是她知道周岚清的所为,恐怕必益加愠怒,责备难免。
想至此,她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叫苦。
估摸着皇帝应该再无下言,周岚清认为是个撤退的好时机,便起身告辞。
出了御书房,周岚清只觉得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背后已然冒出了不少的冷汗。
今日之事,她虽早有预料,近日处境,亦是她一手促成。
只因她本就是故意暴露涉足朝中事务,令皇帝那早存有的疑心坐实;但又做得不甚完美,好让皇帝认为这青涩的处事符合她目前扮演的不成熟。
而她方才口中的那位胡大人,也是她二哥安插过来的奸细,想必经过她的“出卖”,皇帝将会就此替她拔出这根杂草。
唯一有所顾虑的便是皇帝大有可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届时她就彻底玩完。
所幸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大抵是觉得她不可能那么大胆。
就在她一出来,久候在外的桃春立即迎了上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周岚清止住她的喋喋不休,不动声色地给她使了个眼色。
桃春顺着主子的目光往后望去,就在主仆二人的身后,出现了三三两两新面孔。
而在她们中间,很快就冒出一个模样清秀的宫女,对着两人拂了拂身子:“殿下,奴婢名唤翠珠。”
一听到这个名字,桃春脸色大变,周岚清余光发现了她的失态,立即上前挡住了身边人的视线,将两人隔绝开来。
“你就是父皇调来的人?”
名唤翠珠的宫女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只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新主子气势逼人,于是态度又谨慎了几分。
“是。”
周岚清粗略扫了一眼几人,淡淡道:“那走吧。”
一回到明善宫,周岚清往床上一躺,如愿以偿睡了个安稳觉。
待她一觉起来,入眼桃春已在一旁等候多时。
后者听到主子唤自己的名字,立即上前道:“殿下,四殿下来了。”
辗转至前殿,少年在其殿中坐得板正。
“你怎会前来?”
来者实为周岚清之同胞手足,于大燕皇室子弟中位列第四,名为周澈,二人情谊笃厚,素日交好。
周澈闻声寻去,便看见少女面带惊奇,好似对于自己的出现颇为意外。
但这也不怪周岚清,只因自其搬进这明善宫以来,就隐隐地被皇帝减少了同外人交往的机会,就连自己也是费了大劲才能入内。
“我同父皇说了,来看看你。”周澈面色平常,却暗暗给对面人使了个眼色。
他洞悉周岚清的处境,表面虽显繁华,实则暗藏艰辛。
而他目光所到之处,大多是陌生面孔。说是公主迁宫,从前的人手不足,实则是往里安了些眼线,以此来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虽前阶段传出了些许谣言,不过依照今日的境况,周岚清已渡过此次危机。
周岚清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来,拢了拢外衣:“你不常来,我带你去四处走走。”
两人起身正欲离开,身后却跟上一两个宫女,周澈见此笑道:“阿姊,你也不是孩子了,怎么走两步路还得人伺候着?”
周岚清转头,面带愠怒:“本宫同自己弟弟走两步路,不必跟着。”
眼看主子已生出些不快,宫女们也不敢多嘴,只得停住脚步,任由一旁的桃春分配工作。
二人围着宫中饶了几个圈子,确定身后再没有人了,周岚清才开口:“发生了什么事?”
周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皇兄寄回来的信件。”
他口中的人便是当朝大皇子,名周靖,为已故敬妃所生,后过继到皇后膝下抚养。
要说周澈为何如此逍遥自在,倒是多半归功于这位。
周靖虽不是皇后亲生孩子,却是大燕的嫡长皇子,更是深受皇帝的喜爱。再加上周澈本就无意于皇储之争,自小与周岚清同其一块长大。
周岚清隐隐感觉有些不好的预感,接过信:“可是北朝一事出了什么差错?”
北朝是周靖如今带兵前去与之周转国家,北朝皇帝自上位以来贪图享乐,被大燕拿捏于手中,以至于如今还是其的附属国。
且过几日便是北朝进贡,前来的正是北朝的太子,想必也是带着试探之意。
“不是。”
闻言少女打开一看,就见其上写道:“吾弟鉴,久违颜面,思念之情,溢于言表。自我投身疆场,远赴边陲,战事虽捷,然心绪难宁。近闻营中似有暗流涌动,内忧渐显,乃至深夜之时,幸霍将军慧眼如炬,及时察觉,方得化险为夷,未酿大祸。此间种种,实乃余心之所忧,故书此信,以告吾弟,望弟勿念。”
周岚清越往后看心中越感到不对劲,立于对面的周澈看着少女微微皱起的眉头,出言道:“阿姊,我猜测皇兄所言的内奸,应是与京城之内相勾结。”
“是二哥?”
周岚清说的直白,只为以后最有可能坐上储君之位的若不是周靖,周岚清想不到旁人。
且不说他靠丞相一党,根据周岚清对其的印象,本人活跃于朝政之间,为人更是心狠手辣,颇为狡猾。
而皇帝现在虽不容许她步入政事之渊,可多年在帝王耳濡目染,又如何生不出些心思?她早已涉入储君之争,也已选择将宝压在自幼相伴成长的周靖身上。
“若是如此,为何朝廷之中收不到一点消息?”
周澈与眼前少女对视一眼:“倘若传信的人回不来,那消息就进不来。”
此话说得令人不寒而栗,周岚清只觉得心中突然被揪了一下,她忽然问道:“皇兄的信,大概都是几日才来的?”
“十日左右。”
“十日...”周岚清口中呢喃,忽而道:“前几日,祖父告病,表哥也才入朝。如今岂不是丞相当道?传进宫的信件,不若也是由其手中传上去的?”
周澈紧紧盯着那信,眼中凝重溢出眼眶:“你是说,二哥...他想让皇兄留在北疆?”
周岚清不言,表情也同样不好看:“如今消息传不进来,便难以得知其方位,粮草援兵如何抵达北疆?”
明争暗斗的事情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再多上一件也算不得什么。
当下只求不能使这棘手的麻烦演变成意外,周岚清犹豫一瞬,拉过周澈,往他怀中塞了个物件。
“可如今派人前去,是否来不及?”
“来得及。”
只要不利的消息没有传进来,那就说明一切局势尚可控制。
“你拿着这信物,我带你走去一条小路,你去找福庆楼的妙姑,让她派人去往北疆。”
作为常年混迹于酒场中吟诗作对的周澈来说,自然是十分熟悉周岚清口中的福庆楼。
只因其在京城中最为繁盛,达官显贵竞相往来。而那名为“妙姑”的女子,更是响彻市井,年龄尚稚,却业已赫赫。
周澈显然没有想到周岚清居然还有这般能耐,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后者隐瞒多时,如今自己将底子说出来了,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眼下已不宜在此事上过多纠结,两人趁着宫人们不注意,从其中一个小后门溜了出去。
周岚清素行侧门而出,此番初涉此小径后门,见出口处曲径通幽,数转之后,二人调向数回,及至尽头,忽睹皇城侧门赫然在望。
恰逢有几个侍卫正巡逻,惊得两人瞬间缩了回去。可到底是动静大了些,引起其中一个侍卫的注意,其立即大喊:“何人于那处!”
见无人出来,便与后边几人使了眼色,径直往两人的方向跑来。
周岚清一颗心随之吊了起来,就当她要拉着周澈往回跑的时候,却听见那些侍卫的脚步停止,随即越传越远了。
意想之中的情况没有发生,周岚清从拐角处微微探出头来,才发现四面八方的侍卫都往宫门冲去。
忽闻蹄声急促,如雷贯耳,自远方滚滚而来,渐近渐响,其势汹涌,不容片刻忽视,瞬间划破周遭之宁静。
紧接着侧门轰然开启,一骑绝尘而出,其上乃是一少年郎,衣衫褴褛,风尘仆仆,斑斑血迹显现于衣角。
面对周遭众人之围堵,非但未显丝毫怯意,反而眸光如炬,策马扬鞭,更添几分决绝之色,嘴中还高呼着什么,周岚清仔细一听,只闻到:
“避让!八百里加急捷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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