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结束了，大校，带他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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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者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撤离，当最后一个人撤离出第八层神庙，一瞬间情势斗转，似乎连对峙都没来得及，阿莱西奥与蒂卡尔纳贝克两人突然拔刀相向。
伴随着刀兵相接的剧烈嗡鸣声，视线摇晃，整个世界似乎也随之震颤起来。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震颤的不是大陆，而是他们脚下这座神庙。
百米高的神庙毫无预兆的轰然崩塌，尘土四溅飞扬，方才血腥的祭祀景象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来没有遍地鲜血和祭品，也没有什么国王和大祭司。
阿莱西奥和他的小尾巴各自提着一把长刀从滚滚烟尘中走出来，昔日的威严神庙已经塌成了一片荒芜废墟，唯有两人衣上发间的尘土宣告着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他们的幻觉。
顷刻间高大伫立的神庙荡然无存，尘埃落定之后，禹成泽却没有向他们解释什么，只是让凌逸带着人离开。
即便他们并没有几年相处下来的熟稔，也没有一见如故的默契，只有这个危险任务世界中的短暂相处，这样的感觉仍然让人觉得难堪。
阿莱西奥避重就轻，完全没有把他们当做可以安心交付后背的战友，难免让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泄气。
凌逸无疑是其中最愤怒的一个，他已经忍了很久，容忍阿莱西奥不承担责任，容忍他有所隐瞒……
但事到如今，他也觉得忍无可忍，
“如果这样就是结束的话，未免让我怀疑你对这个玛雅世界的评估有太多言过其实的成分了。”
“当年你们的经历到底是因为那个世界真的有什么人类的力量难以抗衡的威胁，还是因为带队的人判断失误，指挥不利？！”
他亦觉得唏嘘失望，禹成泽在十方城军方二十三年，二十三年他们争吵的次数都没有进到这个任务世界里多。
禹成泽垂着眼睛，声音很轻，
“第一次牺牲在这里的所有人，凌大校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
每年为了恢复本原世界牺牲的守护者不计其数，在十方城作出无数尝试而不幸牺牲的科学家同样前赴后继，无一人退缩，无一人畏惧。
凌逸站在他面前，肃穆而坚定，
“我没办法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你亦如此，但十方城的纪念碑上篆刻着他们的名字，来日，本原世界恢复，后世人也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功绩。”
他会这样说禹成泽毫不意外，军方千篇一律的说辞如此，更何况这本来也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他仍旧觉得不甘。
十七年了，这里没有变化，凌逸没有改变，十方城的军队不会改变，而他无力改变。
禹成泽笑了一下，
“是啊，逝者已矣，已经过去的事再争论对错毫无意义。”
第一次进入这个玛雅世界时，带队的并不是禹成泽，那年他十五岁，带队的是军方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守护者队长，名叫张闻远，队里的人都叫他远哥。
远哥在任务世界穿梭的时间已经比禹成泽出生的年头还要久了，闲的时候会给他们讲灾难没有发生前他环游世界的故事。
还有一些同样优秀有经验的队友，他们都牺牲在那里，名字同样被篆刻在十方城的纪念碑上。
刚刻上去时因为排在最末，所以一眼就能看见，但等到第二天禹成泽再去看时，他们的名字已经于泯然人海。
那是一支三十人的小队，二十九人牺牲在神庙祭台上，血像是从天上流下来的，但仍然没有换来一场雨。
禹成泽没有死，因为他是阿莱西奥。
是需要被十方城拼命保护的信仰。
奋不顾身有意义，英勇无畏有意义，可这样盲目的牺牲也有意义吗？
“大校，走吧。”
多年前的回忆席卷而来，留下的仍旧只有无限的悔痛与无力，争执无用，叹息亦是徒劳，禹成泽再次放软了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来不及了。
有什么正呼啸如风，无处寻觅，也无处不在，等到很近很近，禹成泽身后凭空凝实了一支长矛，已经无法躲避。
神明来讨要它十七年前就该留下的祭品了。
“后面！”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逼到近前的长矛来势汹汹，然而有什么比它的速度更快，非见血不归的利器电光火石间已被劈落在地。
相柳背后露出漆黑刀柄，神情凶戾，长发飞扬如风。
这并不是他千钧一发间从背包里掏出的兵刃，而是凶兽的本命灵器，锋刃之上蓝光幽暗流动。
方才情急之下自虚空迅疾召出，还好其他人当时的注意都不在他这边，无人发觉。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这一支长矛仿佛是某种号令，一支落地，无数支长矛与箭矢瞬间显形，将众人团团围绕在中间。
“他们来了。”
身边的杀意愈发浓厚，相柳微微蹙眉，难得的感到棘手。
这个世界不堪一击的凡人太多了，凌逸脾气执拗，他们所要面临的也远比之前遇到的更为凶悍。
“亲爱的客人，看看这片大陆上干旱荒芜的土地，看看那些翘首以盼期待神迹的眼睛，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他们眼前突然浮现无数蒂卡尔的影子，形态各异，怒目横眉，烈日之下重叠掩映，影影幢幢。
“亲爱的客人，留下来吧，留下来，血肉献祭，灵魂奉献给神明，你将成为我们新的英雄！”
“神庙浮雕会镌刻你的英勇，英雄史诗代代传唱，亲爱的客人啊，留下来吧，你将被玛雅永远铭记！”
……
城邦意志口唇张合，字字都在恳求，声声都在赞颂，但无论他的语言多么诚挚恳切，也改变不了其中隐含的诡异瘆人。
四面八方都充斥着他们的影子，蒂卡尔持弓在前，纳贝克执长矛在后，现在已经向前无路，退缩无门。
第七日鹿，
此日为狩猎之日，吉事为追踪猎物，吝事为被追踪……神明不满意祇的祭品，半日前的情景仓促复现，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然颠倒。
“阿莱西奥，现在该怎么办？！”
凌逸环顾四周，在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的狂风中高喊。
“早干嘛去了！”
姜媛一手拉着身边的人，一手扯着姜娣的一条胳膊，生怕妹妹被狂风吹飞了，在辨不清周遭是谁的风沙中愤愤回怼：
“不是很能耐吗，刚才让你们走你死活不走，现在来问怎么办怎么办，自己想办法啊！”
凌逸被两个警卫和身边的守护者团团围在中间，好巧不巧，姜媛拉住的正是他其中一个警卫，声音几乎近在耳畔。
然而在这呼啸不息的风声中听见这话，他来不及也确实没理由为自己辩白，仍旧隔着防风镜拼命寻找阿莱西奥的身影。
“相柳，有把握带他们离开吗？”
与此同时，禹成泽同样擒着相柳的手腕，将其他人存活的希望递到了他手中。
狂风中相柳倒是站得很稳，眯眼看向远方，连长发飘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丝毫看不出狼狈。
风暴的漩涡深处，烈日被乌云遮蔽，缓缓靠近的庞然大物已经露出了狰狞轮廓，一只昏黄竖瞳如迷雾提灯般若隐若现。
“得碰一碰才知道，我在这里没办法凝出本相，那个家伙和我是同宗，体型太吃亏了。”
第五日蛇，
雨神座下有一位使者，蛇身无鳞，浑身覆满七彩羽毛，生有二头，于是称作双头蛇，神龛供奉的名字是羽蛇神。
纳贝克坐在蛇背上高居长矛，怒目圆睁，声音低沉而嘶哑，仿佛是在念诵一句古老的神秘咒语，
“神蛇库库尔坎，请保佑玛雅，帮我们留下太阳神的祭品。”
古武仙侠世界并不常见，不过也幸好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守护者，不至于自乱阵脚，自发围绕在了似乎在这方面有家学渊源的同伴身边。
谢太常定了定神，大把黄符从指间飞出，金红符火艰难燃烧出一方狭窄的安全圈。
他把所有保命的传家宝都分给了队友，自己只留了一把桃木剑，挡在众人身前。
风吹得似乎话都听不清楚，禹成泽把人拽到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话间柔软唇瓣不断贴上相柳的耳廓，
“我是说，如果我拖住这里，你保护他们先行离开，有几成把握能保证所有人安然无恙？”
“一成都没有，”来不及心猿意马，相柳红着耳朵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冷笑，细长手指冰冷如铁，
“想都别想！”
每到这种时候相柳就敏锐得让人害怕，禹成泽抿了抿唇，试图挣扎，
“我的意思是…”
相柳现在对一切有分离可能的安排都非常敏感，对人类一向擅长的花言巧语更是打起了十二分警惕，打断他怒道：
“闭嘴，你答应过我的全都忘了是吧？！”
依稀记得好像没有正面答应过什么，但现在跟相柳争论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更何况无论争出的结果是什么，都肯定不会让相柳满意。
禹成泽从善如流的闭了嘴，几秒钟后想起现在紧迫的情势，又不得不开口，
“可是这样的话就谁都走不了。”
相柳并不肯接受这样的“威胁”，昂头回怼，瞳仁里苍青寒芒不断闪动，
“走不了就一起死在这儿！”
能不能走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就算再势弱也不至于连朔月这几个人都保不住，反正他一定能保住禹成泽，其他人看造化吧。
这家伙一向吃软不吃硬，禹成泽叹了口气，顾不得已经逼近到要把他们踩到脚下的巨蛇，把人拉过来顺毛，
“总要留个人去搬救兵呀，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拉进来也很无辜的，凌逸又那么老了，头发都白了，总要让他们离开，是不是？”
“…就当是帮我，好不好？”
“相柳……”
相柳暼了一眼狂风中东倒西歪的众人，哪怕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但语气依然硬邦邦的，
“要走的话也是你带他们先走，凡人没办法对抗这里的东西。”
“之前去到一些修仙世界时总是依赖于进入时被那个世界赋予的身份，可能是因为终究不属于那里，自己修炼御气总是不得其法。”
禹成泽突然说了一段看似毫不相干的话，不待相柳疑惑，他很快又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把眼熟的寒光熠熠长剑，
“但是最近我发现好像可以了，不如信我一次，让我一试？”
相柳静静望着他，一言不发。
于是被望着的人也想起来，上一次让相柳相信自己时，他被丧尸咬了一口，神志尽失，差点变成了残忍嗜血的怪物。
这可真是…
剑锋上银蓝色寒芒隐约流转，禹成泽面上看不出失落，倒是有些自嘲的翘了下唇角，
“相柳，我知你生命漫长，人类的寿数相比来说太过渺小…”
“但是，再相信我一次好吗？我想和你待久一些，更久一些，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所以我会拼尽全力，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刚才挥出的结界炽光大盛，已经摇摇欲坠，相柳在巨大的撞击轰鸣声中审视他，眼瞳黑白分明，终于妥协。
禹成泽松了口气，
“最好的祭品是活物，为了保证祭品的完整，它不会在这里留下你们的生命，但物理攻击对这些意念化成的灵体没用，不要白费力气。”
“我现在以十方城阿莱西奥的名义命令你们，所有人听从相柳的指挥，不要恋战，马上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阿莱西奥的指示是最高军令，每个宣誓效忠十方城的守护者都必须无条件服从，这是无数准则中无可撼动的第一条。
队伍中无有异议，连凌逸都默认了指挥，所有人迅速集结成了突围的队形。
比他预料需要的时间快了很多，相柳张了张嘴，很多来不及说的话只好又吞了回去，只是抬手招了招，顺便卷起一阵狂风，震碎了那些无处不在的幻影。
禹成泽知道，相柳要给他看的是手腕上自己的通讯器，他为了让相柳安心留下的抵押物。
“我把他们送走就马上回来，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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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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