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方彻准备回自己的宿舍休息,结果他又在走廊上看到了伊万诺维奇。
“哟。”伊万诺维奇倚着墙,冲他笑了笑。
方彻明明距离男人有三四米远,却还是明显地嗅到了他身上的伏特加味,可想而知这人喝了有多少,便无奈地说:“您又喝酒了。”
男人点了点头。
“你们星联邦人可真是爱喝酒啊。”方彻不禁感叹。
伊万诺维奇说:“其实星联邦人并不爱喝酒。
“在我们国家,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居住在低温行星上的人,才会为了抵御严寒带来的寂寞而借酒消愁。
“毕竟对于人体来说,过量的酒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彻听了,不免有些惊讶,他不理解星联邦人为何会寂寞,毕竟从那个遥远而强大的国度的艺术作品中对于他们自己的描述来看,哪怕是在低发展区域上,他们的物质生活也都十分富饶。
“您居住在低温行星上吗?”方彻问。
“嗯。”伊万诺维奇轻声说,“你……咳,我爱的人在世时,也住在那颗星球上。”
方彻:“真想去那儿看看啊,您的故乡一定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你一定会去到那里的。”伊万诺维奇说。
“嗯?为什么您这么肯定?”方彻疑惑。
男人蓝色的眼睛看了过来。
那双眸中似乎带着某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让酒红色头发的青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方彻:“你……”
“你是不是……”伊万诺维奇与青年异口同声,随即,他一愣,接着莞尔,“算了,晚安。”
说完,男人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宿舍,关上房门。
不知为何,方彻莫名觉得他最后的那个笑容看起来既无奈又落寞。
“……晚安。”酒红色头发的青年说。
……
希德维耶尔所在的救援队伍这一次前往救灾的地点,受灾害影响的程度并不高,不过,他们的领队却一反常态的十分谨慎,甚至还携带了不少武器。
“为什么要这么做?”希德维耶尔好奇地问。
领队皱着眉回答:“因为这儿是重要的工业区。
“天罡军团一直想要占领这里,因此,B-03星的军队经常会在此地撞上他们,随后双方开始激烈交火。
“我无法预判之后我们会不会碰上天罡军团,所以总之,我们还是小心为妙,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天罡军团——原名埃雷昂特,是希德维耶尔的舅舅一手创建的组织,就连他的父母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希德维耶尔轻声低语:“天罡军团……”
——
次日,方彻一大清早就去把方恬从睡梦中叫醒。
方恬打开房门,打着哈欠发牢骚:“彻彻,你这么早把我喊起来干什么啊……”
“今天你跟我们一起去救灾。”方彻对她说。
此言一出,方恬瞬间清醒:“哈?为什么?!”
她可是豪门贵族方家千娇百宠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种脏活累活,她才不要去!
方恬:“彻彻,你什么意思——”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跟着我们一起过去,到了那里以后,你就坐在一边,旁观我们是如何救灾的就行了。”方彻道,“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你能坚持到最后都没有精神崩溃,那我就跟你回方家。
“反之,你要是做不到,你就得答应我,之后再也别劝我跟你一起回去了。”
闻言,方恬瞪大双眼:“真的吗?”
方彻点头:“当然。所以赌不赌?”
“好!”方恬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她认为,既然自己跟过去救灾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好,那肯定会特别轻松,所以绝对不可能精神崩溃。
然而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今天,方彻他们是去重灾区救援。
这片区域今年异常干旱,农作物产量断崖式下跌。如今,天灾又加重了干旱情况,直接引发了大旱灾,令这里粮食绝收,爆发了非常严重的饥荒。
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天上没有一丝丝的云,紫外线不受阻碍的直射在大地上,空气炎热得几乎可以令人窒息,土壤因此而干裂。地面上没有植物,没有动物,河床也干涸了,挤不出哪怕一小滴水珠。
因为饥荒,这里的人个个都骨瘦如柴,宛如一具具干尸,面部发黑、眼窝深陷,目光浑浊不堪。他们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接受命运无情的安排。若不是还有呼吸,前来救援的志愿者们都差点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见此情形,就连方彻也吓到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里的实际情况已经如此糟糕了。
随后,方彻又目睹了令他永生难忘的画面——在饥饿与焦渴的双重折磨下,仍然有余力行动的人们已经开始了同类相食……
“——!”眼前的景象令方彻近乎窒息,他本能地拉住其中一个人,大喊道,“喂!停下,快停下!
“别这样,我们会给你们吃的喝的,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之后你们将不会再遭受痛苦,所以别再这么做了——”
一旁的方恬当场崩溃,头一低,直接吐了起来。
……
这一次救灾,志愿者们没有像之前在格霖村时那样需要面对来自洪水的致命威胁,灾区的人们个个都孱弱无力,他们不费多少力气便把这些人全都带上了运输飞船,送去救助站。
然而,这个地方的惨烈景象,却在所有人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在回去的途中,大家一言不发。方恬脸色苍白地蜷缩在角落,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方彻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抬起头看向她,问:“现在你还想让我跟你回去么?”
方恬没有回答,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显然,她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这个贵族出身的大小姐的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多么强悍。
方彻也不为难她,起身去查看那些被救下来的人们的状况,给他们水和食物,让精通护理的人给他们身上的伤消毒,再看看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来减轻他们此时此刻的痛苦。
回到救助站,方恬木然地跟随着众人一起下了飞船。
走在前面的方彻转过身,对她道:“你先回房间休息,之后让驾驶员开船把你送回首都星。”
方恬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随后,方彻不再同她多说半句话,转身随着队伍一起,将他们带回来的人们送进救助站里安顿了下来。
之前救助站某片区域的内部电路老化,令方彻感到不放心,因此,在他把带回来的人们安顿好以后,又去把救助站内重要的设施都检查了一遍,排除安全隐患。
泵房里,陪同方彻一起排查的邢炎想起不久前看到的方恬浑浑噩噩的模样,便对他道:“方彻老弟,你的那个姐姐……”
“不用管她。”方彻一边排查,一边淡淡地说。
邢炎忍不住劝道:“可是,就算她再不讲理,那她也是你的姐姐啊。”
“不,她不是。”方彻说,在他心中,自己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阿尔勒德。
邢炎:“方彻老弟,你……
“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吗?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哪怕你现在已经脱离了方家,可我还是觉得,过往的经历是抹不掉的,你们依旧是家人。”
方彻没有说话,表情凝重。
门外,刚醒不久想要来找方彻的穆亦冬脚步一顿。
他已经重生回来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已经习惯了方彻如今的身份与模样,可是他并没有忘记,方彻不是方二少。
穆亦冬深知,方彻与方家人没有一起生活过,对方家人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甚至由于双方的立场本质上是对立的,对于方彻来说,方家人其实应该算是敌人。
但邢炎并不知道。
“方彻。”穆亦冬走进泵房。
方彻下意识循声望去。
“哎哟,小穆老弟,你醒了啊。”邢炎说,“之前你醒了一次,又晕过去了,把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呢。这次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体没事吧?”
穆亦冬点头:“没事,快痊愈了,内伤也不会再撕裂了,谢谢关心。”
邢炎笑道:“那就好。”
“怎么跑这里来了,亦冬?”方彻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他走到白发青年面前,轻声问。
青年回答:“来找你。”
邢炎说:“哈哈,你俩的关系可真好啊。哎,小穆老弟你应该是有事要找方彻老弟吧?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哈。”
说完,男人走出泵房。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方彻和穆亦冬两个人了。
酒红色头发的青年说:“这里灰尘太大,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待在这里对你身体不好。
“走吧,我们也出去吧。”
白发青年点点头。
随后,两人也离开了泵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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