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增大的声音令郁之虞微怔。
九味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瞬间也跟着愣了愣，他下意识避开郁之虞的视线，又立即移回来。
犹豫一息，又再往前凑近一点，金红竖瞳紧盯着那双琉璃瞳，一字一顿道：“我不要这种自由。”
郁之虞没有等来九味的下一句，他缓缓眨眼，问：“所以？”
九味有些不高兴地抿起唇，他知道郁之虞并非明知故问，或许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此番的目的是什么。
光是想到这个，他就会很不高兴。
——说起来，他是为什么拦住郁之虞的呢？
九味慢慢想起来。
起先他只是想要一个道歉，只要郁之虞能够告诉他，丢掉他并非本意，他不会再计较那些。
过去的一年里，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但他心里始终有一股难以宣泄的恨意，恨郁之虞轻易丢掉他，恨宴洄迅速将他送走，恨青昳离郁之虞那么近。
每每重伤濒死被青芙捞回来，九味躺在弟子寝居的床榻上，嘴里还有被青芙强行塞进来的苦得让他不住掉眼泪的恢复丹药。
那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其实他最恨的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自己。
没了主仆契约后他才大梦初醒，郁之虞并不需要他，拿走半数寿元后更加是连看都不想看见他。
九味曾经设想过很多种再次与郁之虞见面的场景。
等到真的站到郁之虞面前，却发现自己只能勉强念出对方的名字，然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郁之虞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溢出了浓烈的悲伤，他忍住了摸对方脑袋的动作，主动询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会尽可能给予你补偿。”但他不会以损己的方式。
九味抿了抿唇，他能看见眼前人微肿的嘴，不愿深想鹿曙曾在那上面如何辗转碾磨。
他知道，只要再靠近一些，便可以亲上。
主人……
九味恍然，原来他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变，只是郁之虞而已。
“为什么他们可以，而我不行？”暧昧的呼吸落在两人中间，九味低声道，“我们重新缔结主仆契约好不好？”
“我已经金丹期大圆满了，很快就会元婴期了，以后定能成为你的助力。”
不争气的眼泪接连涌出，金红竖瞳雾蒙蒙一片，“等我修为更高了，能分给你更多寿元的，别不要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
郁之虞看着哭泣哀求他的九味，看着九味头顶的数值悄然来到了一百满值，有些说不出话。
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九味有多不想解除那个契约，即使妖修高傲不愿为仆，九味也不愿意解除。
与妖修订下主仆契约本就不合适，他也答应过青昳会与九味解除契约。
郁之虞沉默片刻，“抱歉。”
“为什么啊？”九味问了无数个“为什么”，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一个哪怕只是骗骗他的答案。
“我不奢求你一直看着我，只偶尔看我一眼就好，这样也不行吗？你知道我有多容易满足的……”
“还是说……”九味眼底升起一抹恨意，“鹿曙、青昳，还有你那个弟弟，等到他们全都消失了，你才会施舍我一眼吗？”
九味的恨意太过具体，郁之虞抬手掐住九味的脸，手指用力，“你什么意思？”
青昳与九味同为月宴宗妖修，鹿曙郁念起与九味同为修真界同盟中的一员。九味若真要对他们下手，且不说是否能得手，一个残害同门与同道的名头决计跑不掉。
而郁之虞，也不会放任九味那样做。
九味蓦地笑起来，眼底恨意明晃晃地，“他们有我好看吗？他们有我听话吗？他们能予你寿元吗？”
“他们到底哪里好？！”
郁之虞看着眼前妖修渐渐变得不可控，就因为他一句拒绝。
九味不顾自己的脸被捏出了怎样的泛红指痕，伸手抚在郁之虞左侧的耳坠上，来自青昳的妖气如此明显，“……青昳，是吗？”
他现在是动不了青昳，但不代表永远都无法。
不可控的东西应当提前控制或销毁，以规避风险。
而不可控的人或妖，也该今早从控制与灭杀之中选择其一。
郁之虞不会仅仅因为九味的狠话便将之灭杀，但要让他来控制……难道还是需要用上主仆契约吗？
他从不低估任何人的本事与能力，以九味现在的修为或许杀不了青昳，但这里是战场，一个疏忽就可能送命的地方。
他不想赌。
“不要动青昳，也不要动其他人，你我之事不要牵扯到其他人。”郁之虞道，“我会尽我所能给予你补偿，但请你……不要太过偏激。”
“什么是偏激？”九味的手指抚过耳坠龙尾勾着的红色流苏，落到其上的龙衔珠处，他浅浅笑了下，凝眸含泪，“我只要你，郁之虞。”
只要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不会做任何事。
“我修无情道。”
郁之虞道：“我不会有情爱，永远不会。”
他钟爱的永远是自己、两柄宝贝剑，还有他的剑道。
“我也不要你的心。”
九味就着被掐住脸的动作凑到郁之虞唇边，清晰看见郁之虞眼中倒映出的笑容狰狞的自己，下意识收了那笑，他不喜欢自己以这种不美的模样面对郁之虞。
九味看着浅色琉璃瞳里的面无表情的自己，“我要你这个人。”
郁之虞顺着九味的话琢磨了一下，否道：“我不为仆。”
九味：“……？”
他的冰冷面容只维持了一瞬。
九味伸手捧住郁之虞的脸，凑过去，发现没有被拒绝，颤抖的唇落在郁之虞的嘴角，“我为仆！让我永远做你的仆，好不好？”
最终还是唤出那个称呼：“主人……”
郁之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问：“只有这个条件？”
九味：“只有这个。”
郁之虞沉吟片刻，“若我将拿走的寿元还给你，或者……”
“我不要别的！”九味声音拔高，早已哭红的狐狸眼与鼻尖显得他越发可怜，“主人，可怜可怜我吧……”
郁之虞看着九味被他的冷漠处理变成了如今的偏激性子，他禁锢住九味的脸，轻叹一声，“这么可怜，倒显得我是个十足的坏人。”
虽然他确实很坏。
郁之虞浅浅亲了一下，一触即分。
九味意图追逐郁之虞的唇，却感觉到掐住自己脸的手稍稍用力，他有些茫然，“……主人？”明明郁之虞妥协了，为什么又不让他亲？
郁之虞问他：“你会乖吗，九味？”
九味应声，他知道自己即将得到想要的承诺，脸上不自觉染上酡红，“我会很乖很乖的，只要主人不再丢弃我。”
郁之虞又问：“即使看见我与青昳、鹿曙，乃至其他人欢好，也会很乖很乖？”
虽然他已经不打算与提到的那些人继续做那种事，但不妨碍他此刻将之拿来问九味。
九味咬唇，他不愿意。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低低“嗯”了一声，“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照做。”眼泪慢慢往下掉，却始终不肯更改自己的选择。
郁之虞看着自己手中陡然变回契约期间性格的九味，一个主仆契约便能将九味彻底拿捏，只是这样会对不起他曾答应过的青昳。
郁之虞道：“我不会同你做那种事。”
他与青昳是为了帮其消除执念，他与鹿曙是为了进阶破境。既然一个主仆契约便可以拿捏九味，那他不会与九味做那种事。
他不行吗？为什么他不行？他们能做的，他也能做啊，明明他已经够乖了。
九味哽咽着，声音里带了哭腔：“……好。”
郁之虞实在是匪夷所思，九味说是要他这个人，但愿意接受他提的那些并不公平的条件。
就为了一个主仆契约，九味甘愿做到这个地步？
——这就是恋爱脑。
郁之虞对恋爱脑这三个字有了点模糊的新认识。
他看着眼前男狐狸哭泣着主动奉上了妖修魂血，没有任何犹豫地将之摄取过来，印入主仆契约中。
来自妖修的主动奉献，他现在可以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掌控九味，哪怕一个念起让九味立即殒灭也能做到。
郁之虞偏头在九味唇上再亲了一下，“我喜欢你乖一点的样子。”
“嗯……”九味刻意忽略掉后面的字，只着重听了前四个字，“主人。”我也喜欢你。
他捧着郁之虞的双手没有被挣开，小心翼翼地亲过去加深这个吻。
郁之虞。
他的主人。
“轰隆——”远处传来巨响。
郁之虞偏头看向声源方向，那是与魔修栖息地相连的豁口方向，他的神识迅速向那边铺展过去，途径匆匆离去的诸多修士。
九味睁着迷蒙双眼，趁着郁之虞掐住自己脸的手微松，立即借机贴了过去，双手揽住郁之虞的脖颈，脑袋在其肩上蹭了蹭。
在嗅到鹿曙味道的瞬间，他竖瞳微缩，想起郁之虞不会喜欢他闹，倏地喉中“嘤嘤”两声。
正在专注神识铺展的青年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九味眨了眨眼，干脆偏过头尝试去亲吻自己主人的脖颈，在确定主人没有推开自己后，九味在那留下了属于他自己的暧昧痕迹。
最好能让青昳与鹿曙都看清楚。九味暗暗想着。
豁口在那声巨响中发生震荡，零星魔气逸散而出，阵法自带的复原功能使其迅速趋于平静，魔气也渐渐消无。
看来魔主在豁口另一端用了些不太温和的手段。
察觉到九味在颈间啃咬，郁之虞将他脑袋推开，“我过去一趟，你别乱跑。”
“我可以跟你一起……吗？”在郁之虞的注视下，九味声音渐小，“不会打扰到你的。”
郁之虞摇头，“这边也有很多事，你去接应那些回营地的低阶弟子。”
能在这种时候还专注情爱，九味这恋爱脑着实不像假的。
郁之虞见九味垂下头低低应了声，伸手摸了摸九味的脑袋，“你会处理好的，对吧？”
恹恹的红衣男子头顶瞬间出现了狐耳，毛茸茸的耳朵在郁之虞的手心里轻轻抖动，“我会的。”
九味满心满眼都是郁之虞，“我恢复能力强，主人若是受伤了，记得用契约转移到我身上来。”
倒也不必如此。
郁之虞在九味期盼的注视下揉了揉狐耳，《恋爱小妙招》的技巧顿时从脑中显现，他顺着那手把手教学同九味道：“你多加小心。”
九味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他点头，“嗯！”
他就知道郁之虞心里还是有他的。
=w=祝大家除夕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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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094.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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