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逼仄的地下黑市，空气中常年不散的鱼腥气，一双做工精致的小羊皮鞋踏足这里。
地面的积水被踩出波皱，一圈圈向外倾荡，搅乱了最后一线脏月光。
那双脚的主人衣着光鲜，手杖上镶满宝石，随便一颗就能买下整条黑市。这样华贵的上等人出现在这里格格不入，引得许多流浪汉侧目打量。
有识货的商贩看出来，那是大财阀库朗克家的人，身后为其撑伞的保镖配有火焰型领带夹，这样制式的图腾出自这座城市最钱的家族。
被拥护其中的小公子神色恹恹，先是摔了手杖，随后一脚踹在保镖身上。
“滚开，别再跟着。”
那双皮鞋底沾了水污，印在保镖熨烫整洁的制服裤上。
保镖是清一水的木头人，眉头都没皱一下，捡起手杖面无波澜：“抱歉二少爷，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喝酒了，大少爷命我们看护您的安全。”
“是看护还是监视我分得清。”被称呼二少爷的少年眉梢挂起阴郁。
他有一对琥珀色的漂亮眼珠，此时眼皮微耷，骄矜地向下瞥，看垃圾一般将目光赏过去：“再说一遍，滚出我的视线。”
保镖们面面相觑，默默退出了几步，仅仅是几步。
俊美的面庞闪过不悦，但也没继续僵持。
能看出他多少有些醉了，一层薄红浮在眼尾，一边嫌弃空气难闻，一边走进杂乱无章的暗巷。
“就是他就是他，地下雇佣榜的新晋杀手，刚出道就做成了几笔大单，下手很干脆。”
“上城的大单？不怕被通缉吗？”
“地下市谁不是卖命，怕就别吃饭了，你看他单价这么高，就该知道买卖只做上城人，做一笔能吃半年。”
吵耳朵的讨论声传进库朗克少爷的耳中，他驻足在人群外，坏脾气道：“都让开。”
人们纷纷回头。
碍于他身后不远处的保镖，没有人敢违抗什么，拉拉扯扯让出一条路。
库朗克趾高气昂，停在被讨论的杀手面前，上下打量着，如同打量一件玩意儿。
被这样恶意打量，杀手眼里没有任何波澜，面色冷峻沉静，漠然与来人对视。
“你很贵吗？”库朗克少爷问。
“嗯。”
“贵的我见多了，你这条命卖的是什么？”
“忠诚。”
嗤。
像是听到笑话，库朗克少爷嘴角扯动，随手一指：“你去把那几个杀了，看看实力。”
被指到的保镖们面露诧异，怀疑是听错了。
杀手甚至没看过去，只是说：“先付钱。”
库朗克从指上摘下一枚宝石戒指，丢了过去。
下一秒，几乎没有人看清，保镖们连枪都还没掏出来，就被一道极寒的杀意掠过脖颈。只有麋鹿被猎豹撕咬时才会有如此无力的窒息感，死亡来的荒唐。
猩红的血滞后了几秒钟，直到保镖纷纷倒地，血液才从皮肤里溢出，滴进地面薄薄的积水中。
惊诧的人群四散而逃，小少爷眉心一动，玩味的看过去。
他对杀手说：“我开玩笑的。”
杀手已经将宝石戒指揣进怀中，仿佛方才不过是切了几棵白菜：“钱不退。”
“哈。”库朗克眼底浮现极大的兴趣，语调危险而上扬：“你死定了，知道自己杀了谁的人吗？”
“无所谓。”
一声愉悦的笑，小少爷青睐有加：“还不错，你的命我买了，以后就跟着我，不许再有其他雇主。”
“长期雇佣是另外的价钱。”
这夜，库朗克家的二少爷失去了4个保镖、1枚戒指和1块满钻怀表，却满载而归带走了一份忠诚。
他醉眼朦胧，领着新买的一条会咬人的狗，进了一所颇有情调的豪华酒店。
杀手被勒令落座时，才发现这是情侣餐厅，而刚买了自己的雇主丝毫不在意角落四处藏匿的追踪者，叫了一份情人酒水套餐。
杀手环视四周，警惕摸匕首：“任务目标是？”
“约会。”
“什么？”
“我说约会。”小少爷重复第二遍时已经没了耐性，“共进晚餐，哄我开心。”
“我只会杀人。”
“不会就学！”雇主半趴在桌上，眼眶越来越红。
没理解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耍酒疯。
杀手观摩片刻，叹了口气。
雇主没好气问：“你叫什么。”
“以前的名字吗？”
“嗯...不，不许用以前的名字，做我的人就要我来命名。”
“好吧。你希望我叫什么？”
库朗克少爷的目光游离在餐桌，从刀叉到蜡烛再到果盘，随手指了一样：“樱桃。”
“......好吧。”
良久，库朗克少爷都没有再说话，独自趴在餐桌，出神地看着氛围蜡烛上跳动的火苗。
火光烙进漂亮的瞳孔，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切割出阴翳，底色稍显悲伤。他旁若无人的暴露了自己的裂痕，让人有种宝石要碎掉的错觉。
很像一幅可以卖出天价的精美油画，浓墨重彩不足以形容，这是杀手的第一感觉。
杀手漠然坐着，并没有如雇主所愿，想办法去哄人开心。他并不擅长那种事。
库朗克最终没等到想要的虚假，自嘲地笑笑，突然发脾气：“葡萄，你最好能懂我的规矩，履行你的忠诚。”
“......你给我起的名字叫樱桃。”
“我现在想叫葡萄了！”
“好的。”
库朗克轻车熟路去了顶层的套房，显然这里是他提前订好的房间，他嫌弃杀手衣服脏，命令不许踏入房间，但也不许离开门口。
“菠萝，滚进来。”房间里的人十分钟后变卦。
“是葡萄。”杀手隔门纠正。
“菠萝。”
“好吧，雇主有什么吩咐。”
那夜，少年杀手自组织变故以来，第一次洗了个干净澡，换上了雇主要求的晚宴礼服。
杀手不动声色地用视线丈量库朗克，发现这套华美的衣服并不像是对方的尺码，应该属于更高大一些的男人。
这样几乎是情人约会才会有的装束，除了观赏性一无是处，随身的蝴蝶刀只能收进里襟。
第二天杀手被库朗克带回了家族，正式成了他的私人护卫。酒醒后的库朗克比酩酊时冷静许多，至少杀手的名字不再是水果，而换成了天气。
就像这座城市，人们总会用天气来敷衍寒暄。
“日暮。”起这个名字时，烟霞几乎将城市吞没，看来又要下雨了。
杀手持怀疑态度：“不再变了吧。”
库朗克不悦地眯眼，阴沉沉质问：“你敢教我做事？”
画面戛然而止，闻是非是被电醒的，强烈的窒息感将他包围。
电流不断冲击太阳穴，他模糊的意识里上演着默剧，像看了一段没头没尾的电影cut。默剧的演员是他和蒲玉，从跳帧的画质中勉强能认出来。
电击还在继续，他疼得唧出声。
随后耳边有人声交流：“人要醒了，还继续吗？”
“不用了，撤掉吧。”
“记忆不会说谎，看来的确是二少爷一时兴起带回来的，一切都是巧合。”
“巧合......呵。”男人的声调有些玩味，“就这么巧找回了我的亲弟弟，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命运悲惨。”
“如果二少爷知道自己的身世，一定不会做这种傻事。”
“玩火**不是吗？如果父亲知道这些年他偏爱的小儿子另有其人，会是什么表情。”
“大少爷，那我们......”
“好吵啊！”闻是非浑噩睁开眼，“烦不烦，你们......”
谁啊？
闻是非一脸懵的收声了。
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白炽灯笼罩在头顶。
闻是非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束缚，衣衫凌乱，身上插满电击线，像条躺在砧板的鱼，被刽子手冷眼旁观。
气氛十分诡异，视野里出现两个陌生人，俯视刚醒来的他。
一个穿着优雅的男人打破沉默：“恭喜你洗清嫌疑，亲爱的、弟弟。”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闻是非只觉得头痛欲裂，电击的麻痹感滞留在体内，不太有力气思考。
“砰——”
密室的门被破开，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吸引了所有目光。
“蒲......”闻是非惊讶地看去。
和蒲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沉如水，径直走过来盖上毯子，将电击椅上的自己打横抱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身后的声音试图阻拦：“大少爷，他们......”
“无妨。”
事情发生的太快，闻是非被裹成蚕蛹抱出去很远，才恍惚意识到，耳边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声来自于谁。
他一怔，急忙要挣脱：“蒲蒲蒲玉你是人是鬼！你要干什么？”
并没有得到答复，蒲玉无视了怀里聊胜于无的扑腾，甚至按得更紧了。
正当闻是非龇牙咧嘴要骂人的时候，脑内传来熟悉的啸叫，昏迷前听过的机械音如约而至。
[叮咚。]
[孙子，我是系统。]
不会押韵就算了，嘿上来就骂人。
[你爷爷的。]
还骂？
[我是你爷爷的系统，现在是你的了。]
闻是非：“什么玩意儿？？”
[我是一款民间丧葬系统，你家祖传的。你可以叫我‘葬了么’，这是你爷爷起的昵称，当然作为我的新宿主，你也可以为我修改ID。]
[我的职责是帮助宿主收魂，抚慰亡灵，引渡往生。凡执念深重枉死之人，只要宿主奏响哀乐，我就能将其生魂留住，头七之内调转阴阳，不会被地府所察觉。]
“听不懂。”
[我能让不该死的人复活！]
“哦，早这么说不得了，扯什么文绉绉，连个韵都不会押。”
[还好......吧。每一代宿主的出场祝语我都有精心设计的，明明给你用了三押，最后一句不知道被谁......]
“给我干哪来了？”闻是非在心里打断，“这里不是现实吧。”
系统很欣慰地点头。
不愧是中二病，轻而易举接受了他爷爷当年无法理解的设定。
[你现在身处地府的禁地-虚无镜内，镜中有大千世界，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回收蒲玉散落在各方世界的魂魄。]
[蒲玉本不该死，他的生魂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生生剥离躯壳，这种诡异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据监测，他的七魄堕入了虚无镜，被镜中的命途所占用，想要拿回他完整的魂魄，就要使镜中角色陷入死亡，我们安葬收魂。]
听罢，闻是非沉默片刻。
系统正想做一个补充说明，却发现宿主嘴角在抖，在毛毯里抖得像第一次侍寝的安陵容。
[额你别害怕，虽说是残忍了些，但我们是为了救人。镜中角色不是本体，还是有区......]
闻是非快憋不住笑：“是说我可以在不同的世界尽情搞死蒲玉还不用负法律责任？”
没听错的话，‘尽情’二字他甚至用了重音。
[我不是反派系统。]
闻是非星星眼：“是说随便蹂躏践踏欺辱让他死的越惨越好吗？”
[……我真的不是反派系统。]
闻是非：“七魄是只有7次吗？太少了吧，多来几次！”
系统默默打开了面板资料，再次确认新宿主有没有什么反社会的人格缺陷。
“系统系统，你怎么不说话了，有这种好事我爷爷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哒哒哒。]系统望天敲木鱼。
或许是闻是非的眼睛过于明亮，笑脸过于灿烂，不知何时名杀手被吸引目光，停下了脚步。
闻是非察觉异样，瞪过去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揍你。”
“他脸红个屁啊，顶着蒲玉的脸真讨厌。”闻是非腹诽。
系统欲言又止。
即使宿主恶劣，现在更换也来不及了，系统战战兢兢发过去一条认证申请。
[请宿主最后认证绑定协议，一经认证，系统的数据面板将对宿主进行全面开放，宿主可随时查看任务进度、任务提要以及积分奖惩纪录等等。]
[确认之前，你有一张改名卡，请问是否修改ID。]
“改。”
[为保证丧葬系统的独特性，ID必须含有‘葬’字为安全词，请问修改为什么？]
“既然是家里祖传，那你就叫......”
系统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葬爱家族吧。”
[......]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系统：起的好，下次别起了[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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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乖僻病娇假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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