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三月十九日,季以央经历了一场雪灾。
她从小向往自然,18岁时便报名参加虎豹救援队,这是一支穿梭于世界各地的救援队,负责天灾险境、动植物世界的救援。
在那段时间中,她跟随救援队上过高原,也去过沙漠,看见世界冷暖,掌握救援本领,手握最热爱的相机记录下所见所闻,尽情感受自然的魅力,过的是最向往的生活。
但是那天,她在参加救援雪豹任务中时却遭遇突发的雪山坍塌。
那次,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饶是她再有过硬的生存本领但在天灾面前还是无能为力。
周围都是白雪皑皑,没有人也看不见希望,只有朝她翻涌而来随时能将她吞没的风霜,夹杂着落石,来势汹汹。
她无助又恐惧,瞳孔里倒映出对死亡强烈的恐惧。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有双手将她拉了过去。
在冰天雪地中,他们拼了命的奔跑,企图与自然做抗争。
终于他们赢了,躲在恰好由树枝筑构成的避风港中,却仍被困在雪山内,这里没有任何食物,仅存的粮食是季以央包里的一瓶矿泉水跟一包干货,两个人依靠这些可怜的物质共同度过两天一夜。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身体逐渐失温,他们只能紧紧的抱住彼此,企图用身体仅存的一点余温互相取暖。
为了能坚持得更久,季以央开始讲述自己跟随救援队这一路走来的见闻,从抗洪救灾,到沼泽地带的麋鹿、海洋中的白鳍豚,到如今的雪豹,颤抖着冻僵的双手将自己相机中拍摄下来的一切画面都分享给与他相依为命的那个人上。
因此,他们都充满着极强的求生欲,对大千世界无限向往。
甚至约好必定要活着从那里走出去,一起走遍其他未曾去到过的地方。
可使事实总是不尽人意,季以央身体的所有机能逐渐耗尽,意志在一点一点的变薄弱,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在雪地里最后的印象,是男人的怀抱。
让人贪恋,也让人心安。
就像此刻,似乎又回到那个时候。
宽厚温暖,夹杂着淡淡雪松木的味道,好似和煦的阳光融化落雪后空气中漂浮着的清新。
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季以央身上。
扶着她轻轻靠着自己的肩膀,重新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尽力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车内一片寂静,没有谈论也没有其他异响,只有雨声与身边平稳的呼吸声。
季以央是在迷迷糊糊中睡着的,却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换了片风景,她才发现自己竟一直在男人肩膀上。
赶紧起身,双眸中满是歉意。
“醒了?”沈北辞声音仍是那般轻柔。
“嗯。”季以央点头,“抱歉,我睡着了。”
“不碍事。”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离开了首映礼会场,此刻到他们婚房的停车库,季以央抱着沈北辞的衣服下了车,看到手机时发现自己睡了将近两个小时。
“是不是耽误你的事情了?”季以央抱歉的看了沈北辞一眼。
但得到的还是熟悉的回应,“没事,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
季以央点点头,并未拆穿,只将衣服还给沈北辞,往电梯口方向去。
沈北辞就在她身边,手上落了个空,想再去牵她的手,却犹豫了片刻,重新收回。
电梯间内只有他们两人,季以央抬眸盯着不断跳跃的数字,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起方才做的梦。
又梦见那个时候了。
原以为已经淡忘了的回忆,这段时间以来钻进她脑海中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
可她却一点都不想回忆起来。
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推开,季以央下意识踏出去,却又被沈北辞拉了回来。
“还没到。”他轻声提醒。
季以央顿了顿,看向室外的楼层,“好。”
沈北辞的目光仍在她身上,知道她晚上始终心不在焉,心也跟着一沉。
片刻后又问她,“19号那天有没有时间?”
“啊?”季以央稍有一怔。
“《银河宇宙》的电影首映,想邀请你一起去看。”沈北辞解释。
季以央再次失了神韵,片刻后才回应,“抱歉,那天我有点事情。”
“好。”沈北辞看着她,眸色暗淡,但并没有说什么,“那后面找个时间再去看也无妨。”
-
自从季以央与沈北辞领证后,季以央便搬到沈北辞这边住,他有一套刚装修好的房子,恰好作为他们的婚房。
他们结婚的事情,几乎所有琐事都不用她操心,却也全都照着她的意思来。她不太想办婚礼,他们便简单了事,以至于现在大多数亲朋好友还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季以央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水暖手,盯着墙上的结婚照,略有失神。
她跟沈北辞是相亲认识的,认识没多久便闪婚,当时她的母亲与沈北辞的母亲在相亲角一拍即合,于是安排他们见面。
季以央那会刚回允北市不久,因为岁数不小了所以被催着去相亲过几次,但她实在不愿花心思跟别人接触,所以感情迟迟没有进展。在季母让她再去见一面时,她就想着是最后一次了,实在不行那她就再逃回小镇上,在那边孤寡终生。
但她没有想到会碰见沈北辞。
在咖啡厅初次见面时,那股窒息感骤然袭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于她而言异常熟悉,与经常出现在梦中的人轮廓有几分相似。
但她还是很清楚的知道,这只是巧合。
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那场相亲,她撑不下去,说了句“抱歉”后准备离开。
未曾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显急切的声音——
“季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能成为我的妻子吗?”
她愣了许久,终于回头时发现男人神情仍是文雅的,仿佛方才的着急只是她的错觉。
沈北辞同她解释了很多,他似乎也对爱情这种事看得很开,不追求相爱的人,只需要一个妻子,可以帮他抵挡住家庭的催婚。
季以央便也跟他坦白,她兴许不会对谁有感情。
但是他只一笑,说他不介意。
那天的思绪很乱,季以央盯着男人的双眸,头脑却迟迟难以冷静下来。
以至于她错过了他那笑容中藏着的几分苦涩。
而后季以央思考再三,答应了。
因为他们都需要结婚对象,双方父母也很满意,天时地利人和,两人就这么走到一起。
除了没有感情之外,其余都很完美。
手机的震动将季以央从失神中拉回来,她低头一看,是宋知安打过来的电话。
接通,她的声音立刻传来:“你晚上碰见尤书蓝她们几个了?没说什么吧?”
“老样子。”季以央轻轻一笑,对于这些事毕竟已经习惯了,“先是举例了谁谁谁现在有多厉害,再是问我现在在做什么,由此达到打击我的目的。”
“这些剧情也不是第一次上演了,不稀奇,我是问你结婚的事情。”宋知安调侃季以央几句,随后才继续出声,“你家那位少说也是在行业内有一定威望吧,况且长相身材都是顶级水平,不得被她们酸死?”
宋知安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她也是季以央的大学同学,是她最好的朋友,同样看不惯那群人趾高气昂的样子,每次同学聚会都会忍不住翻白眼。
季以央同时将目光落在刚从浴室出来的沈北辞上,他身上只套了件衬衫,连纽扣都没扣上,就这么敞开着,抬手拿了条毛巾随性擦拭头发挂着的水珠。
不得不说,在帅与欲上,沈北辞完全中了季以央的审美。
赶在男人发现前收回目光,季以央继续回应,“没有吧,我没注意。”
“也是,你正沉浸在恋爱中,怎么会注意这些小哈啰。”宋知安笑着。
季以央顿了顿,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碰见了她们?”
“同学群看见的,他们现在还在讨论你的事,还说要组队回学校看看你家那位。”
“什么?”
“沈北辞不是我们大学的天文系副教授吗?要我说还真巧,上次有人回学校的时候就碰见过他,还拍了照发群里说想撩那个人,结果没想到他转眼间就成了你丈夫,所以他们都在猜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季以央没说话。
她之前是允北大学的学生,前几日在跟沈北辞交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允北大学的副教授。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不过听他们说,国科院曾经邀请沈北辞过去工作,他拒绝了,也放弃了其他更好的工作机会,偏要留在允北工作,也不知道图啥。”宋知安继续出声。
季以央安静的听着。
这几日事多,她没什么机会了解一下这个即将跟自己度过余生的人,甚至比百度百科还要更陌生。
面前沈北辞骤然走过来,手上拿了份果盘递给她,并用口型轻声示意。
季以央轻轻一笑,“谢谢。”
拿了块削好皮的桃子小口咬着,回头继续与宋知安聊天。
“所以你什么时候闲下来?我们工作室需要你。”宋知安紧接着道。
“已经没什么事了。”季以央说着,简单翻阅了下日历,“你那边很忙吗?”
“嗯,19号开始活动,急需摄影师,就靠你了。”
“那我20号过去吧。”季以央回应。
宋知安那头沉默片刻,“哦对,我忘了你19号有安排,那你还是老样子?”
“嗯。”
“那行,20号见,我等你。”
挂断电话的同时,季以央合上日历,起身回到卧室。
沈北辞正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戴着金丝框眼镜翻阅着份报刊。
见到她来时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东西,站起身,“通完电话了?”
“对。”季以央点头,注意到他正看的报纸是天文报刊。
忽然想起宋知安说的话,国科院亲自邀请他加入。
他很优秀,明显能感受到见识与阅历都很深,身上也总有文人风骨,相处时让人很舒适。
能遇见这样的人,是她的荣幸。
她轻声道,“你继续忙,我不打扰你。”
“不忙,只是在看报刊。”沈北辞见她坐下,便也绕到床边,准备关灯。
“睡觉了?”
“嗯。”
“好,晚安。”
这夜的星空异常璀璨,有繁星点缀,月亮也从云层中探出头,固执照亮万物。
夜很静,渐深,床上的人气息平稳,渐渐睡得很沉。
沈北辞抱着怀中的人,愈发圈紧,却也克制着保持一点距离。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抱住她。
他是多么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每个时刻,设想了那么多次的重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她把他忘得彻底,好像这五年来耿耿于怀的人只有他,听起来好像是件挺可悲的事情。
但她愿意跟他结婚,现在能睡在他身边,这已经足够了。
未来那么长,他总能有机会重新跟她相处。
床头暖黄的灯落在两人身上,沈北辞闭上眸,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尽情享受被季以央气息环绕着的此刻。
窗外的一阵风穿过没有关好的缝隙,钻进室内,随同灯光一块点缀在紧紧相拥两人的周围。
仿佛带领他们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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