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乐言翻了一个白眼，没搭理她，继续询问：“那你每次怎么知道自己失败的？”
说完，崔乐言就感觉自己脑子有问题，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但是春山没有在意，思考一下继续说道：“这场雨很快就停了，然后就是连日的干旱，干到地里面的庄稼都枯死，外头护城河都快干涸…他们都说是神降下来的惩罚”
神的惩罚…
林溪突然想到之前崔乐言给他讲的那个城隍的故事，因为连年干旱才去求雨…难不成这春山还和那故事里面的城隍之间有什么联系？
于是她继续问道：“那后面的呢？你还知道些什么？”
春山双眼失神的看向远方，像是想起来什么：“我记得我爹死了之后，镇子上的人都来送行，他们偷偷把我爹的尸骨从乱葬岗里面翻出来，又凑钱给他添置了棺材，选了个风水差不多的地方便葬了下去…”
“那你呢？”
“我？我好像躲在一个泥塑里面，外头好热好热，跪在我面前的人都在哭着求我，让我救救他们的孩子…哦对，他们在求雨…可我也就是一个孤魂野鬼…哪来的本事给他们降雨啊…我…我好像走了好多路…去到了一个特别美的地方…求到了一个法宝…”
林溪心想，原来这个故事源头在这里啊？但是感觉还是不对，逻辑上缺了好大一部分。
城隍和山神到底有什么关系…总感觉这两位神祇不应该同时出现…多领域合作共赢？
林溪莫名觉得那个法宝才是最关键的东西，但是当她想要问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春山有些不对，她的身影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透明。
“你…你还好吗？”
林溪盯着春山半透明的身影，喉间有些发紧。
春山抬起手，透明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脸颊，缓缓道：“哎呀真讨厌，在镇子里呆久了，自就走不出去了”
“什么？”
崔乐言看了一眼林溪，随即说道：“她应该是被山神救了，之后只能在山林里带着，但是她的执念又求来了城隍…简单说的话，这人运气真好，能得两神庇佑”
林溪暗自腹诽道：这好运气给你算了。
崔乐言好像听到了她骂他，翻了个白眼扭过身不说话。
春山喘了口气缓缓道，“崔公子说的没错，我每次进入镇子的时候，总有个身穿青衣的男子对我说什么山魂莫入，刚开始我还没在意继续往前走，但是走着走着我就觉得不对，往镇子的方向迈一步，魂体就像被什么东西扯着，疼得厉害。后来试着往山上走，倒没什么阻碍，就这么一天天在山里晃。”
崔乐言在一旁皱了眉：“这山多大？你晃了多少年？”
春山拧着嘴，有些迷茫的看向半空，像是在计算时间:“说不准。山里的日子没个准头，树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我数到后来也忘了数。只记得起初，还能远远望见镇子的炊烟，后来树长得密了，就只能听见风里飘来的人声。”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些茫然：“他们开始说要建城隍庙。我听见有个老秀才站在镇口的土台上讲，说当年那场雨来得蹊跷，定是有神灵庇佑，该建座庙供奉着，也好保往后风调雨顺。镇上的人都应和，凑钱的凑钱，找木料的找木料，忙了小半年，就在镇子东头盖起了一座小庙。”
“庙里供的是谁？”林溪追问。
“是空的。”
“没有神像，只摆了个供桌，香炉里的香总烧得旺旺的。他们还是喊‘城隍’，尽管谁也说不清城隍长什么样。直到有一天，我看见那个穿青衣的男子走进了庙里，就站在供桌后面，在香雾里泛着光。从那天起，供桌上就多了块木牌，上面写着本地城隍之位。”
崔乐言哦了一声：“所以，那青衣男子就是后来的城隍？”
春山点点头，“他住进庙里之后，我就很少再听见镇子上有哭嚎声了。旱的时候，他会站在庙门口作法，不多时就会下雨；涝的时候，他又会去护城河边上，不知念些什么，水就慢慢退了。镇上的人越来越信他，城隍庙也越修越大，后来还加了两尊泥塑的小鬼，站在门口守着。”
林溪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这剧情线真乱啊，顺着继续问道：“那城隍……他知道你的存在吗？他有没有再找过你？”
春山的眼神暗了暗：“他知道。有年冬天，山里下了场大雪，压断了好多树。我缩在一块岩石后面，看见他踩着雪走进山来。他换了件素色的袍子，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些黄纸。他走到我爹的坟前——哦，我爹的坟后来被山里的野兽刨了，只剩个土堆。他把黄纸烧了，火光明明灭灭的，映着他的脸。他对我说别总盯着镇子了，林家也不在了，你以后就叫春山吧。”
春山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怕他赶我走，连忙躲在石头后面点点头，也怕他问起青玉瓶。那瓶子裂了之后，我就把它埋在了我爹坟边的土里，总觉得那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崔乐言：“他没提青玉瓶？”
“没提。”春山摇头，“他只说，山神爷把护山的法器借你，是念你心善，可山魂有山魂的本分，总惦记着人间，会乱了规矩。他还说，镇子有他守着，让我放心。”
山神借法器给春山，是念着春山的知恩图报；城隍拦着春山不让入镇，是守着阴阳的规矩；后来他住进城隍庙，守着镇子的旱涝，或许也藏着几分替春山完成心愿的意思。
“那青玉瓶……”林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后来再见过它吗？”
春山的眼神忽然亮了亮，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见过。大概是城隍庙修好后的第三年，有个小孩跑进山里玩，被蛇咬了，躺在地上哭。我看着急，想喊人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围着他打转。后来城隍来了，他蹲下身给小孩敷药，眼睛却往我爹坟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走的时候，顺手从土里挖出了那青玉瓶的碎片。瓶身裂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半片，上面还能看见点缠枝莲的影子。他把碎片揣进怀里，说这东西留在这儿也没用了，带回庙里，当个念想吧。”
林溪猛地抬头，看向崔乐言。
崔乐言也正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恍然大悟的神色——他们都想起了城隍庙那尊神像，掌心确实握着半片青玉残片。“原来……”林溪喃喃道，“那残片是这么来的。”
春山没注意他们的神色，自顾自地往下说：“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再往镇子的方向看了。城隍说得对，我的地方在这儿。山里的树、草、石头，我都认得。哪块岩石下面有泉水，哪棵树上结的果子能吃，我都一清二楚。有时候看见迷路的山民，我就往正确的方向吹口气，让树叶沙沙响，他们听见了，就知道该往哪走。”
“有年大旱，山里的泉水也快干了。我看见城隍又进山了，这次他带了个小道士，指着山里的几处地方说，从这儿挖渠，引山泉水入镇，能解燃眉之急。那小道士记下了，回去后镇子上的人就扛着锄头来了，挖了条水渠，把山里的水引了过去。那天我站在水渠边上，看着清水哗啦啦地流，心里头敞亮得很。但是那小道士见到我却要抓我，吓得我赶紧就跑，跑着跑着山里起了大火，烧了大半个林子。我急得在火里转，魂体都快被烧化了。后来看见城隍站在火场边缘，手里拿着把扇子，一扇，就有大风把火往另一边吹，没烧到镇子。火灭了之后，他在山里走了一圈，看见被烧死的树就叹口气，看见还活着的幼苗就停下来，用手摸一摸。”
春山越说越起劲，脸上的狰狞的疤痕随着她的神色飞扬，渐渐变红边淡：“日子就这么过着，山里的树重新长起来，镇子也越来越大。后来我听见山民说，城隍庙里的签文可灵了。求雨的话，签文上总写着雨自山来，求平安的话，总写着山护城安。”
林溪和崔乐言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问题，她怎么没有提到林府，按理说她最在乎就是林瑞熙啊。
崔乐言冷冷的插了一句：“你知道自己已经变成旱魃了吗？”
春山听到这话愣愣的看向他们二人，突然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点满足：“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得到他了，其他都没有关系”
说罢，把手摊开，两颗黑色的琉璃珠外加两颗莹白的骨头，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你看~这是我爹的骨头，我当初去坟堆里翻了好久才找到的呢~”春山说罢又翻动了一下那两颗琉璃珠，满脸的爱怜和不舍“这是那李青的，哦对，你们不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那庙里的城隍~我实在看不得他的眼再去看别人，哄着他把眼珠子给了我~这下他眼里就只有我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琉璃珠凑到唇边，像亲吻稀世珍宝般轻吻了一下：“你知道吗？我哄他说，把眼珠给我，我就可以散去怨气，不再危害镇子，他居然信了…… 这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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