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冬阳倦倦,上京一连下了几日的雪,总算出了回暖阳,浅浅霞光洒满红墙绿瓦,落下一片祥和。
在回南巷的路上宋纯熙心中略微担忧,她一夜未归,若是被管事嬷嬷发现又是件麻烦事。
方走近便瞧见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在门口张望,见着宋纯熙连忙小步朝她跑去。
“纯熙,你可算是回来了,方才王嬷嬷查人,我借口说你早早去给家人送信给你糊弄过去了,到时你可别说漏了嘴!”云绣细声说道。
“谢谢你,云绣。”宋纯熙道谢。
她在南巷能说得上话的人不多,云绣算一个,其余人皆会因着各种原由疏离她。
比如容妃......
云绣是因为之前她被管事嬷嬷责罚时,她好心帮了她一把,她们的关系才熟络起来。
宋纯熙与云绣一同走进南巷,云绣抬眸看了眼宋纯熙,犹豫的开口:“纯熙,昨夜你去了哪儿?为何一夜未归?”
宋纯熙露出一抹苦笑:“昨日是小六子的头七,我想着给他烧些纸钱,让他走得安稳些,时候太晚便在外面凑合了一晚。”
至于是在哪里,宋纯熙未有透露的意思,她与魏玹之事自然不可叫他人知晓。
“原是如此,人死不能复生,纯熙你还是莫要难过太久。”云绣垂下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转瞬即逝,宋纯熙未能捕捉。
接下来的几日宋纯熙都没再见着魏玹,就仿佛那晚之事不过是一场梦。
冬日愈深,雪亦下得盛,每日都有扫不完的雪。
宋纯熙刚扫完雪要回南巷,便看着前面的树下立着一个雪人儿,她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四喜儿。
“宋姑娘!”四喜儿见着宋纯熙走过来,被冻得僵硬的脸扯出一抹笑。
“如此天寒,你怎的跑出来了?”宋纯熙问。
四喜儿拜了个有本事的管事太监做师父,日子过得要比她与小六子好上许多,不必在外扫雪。
“我是来送些东西的。”说着四喜儿从怀里拿出个包裹严实的小布袋:“这是我昨日收拾小六子床铺是发现的,小六子藏的严实,应当是留给宋姑娘的。”
宋纯熙呼吸一滞,沉默了片刻。
“谢谢。”宋纯熙接过四喜儿手中的小布袋。
四喜儿望着眸色暗淡的宋纯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吞吞吐吐憋出一句:“宋姑娘,若是你以后遇上难事,也都可以来找我四喜儿!”
闻言,宋纯熙笑出声来,心里涌上暖意:“你啊,还是顾全着自己吧,可别偷嘴又被逮着。”
四喜儿最是嘴馋,小六子总是在她跟前说起他在御膳房偷嘴被管事太监打板子的事儿。
“宋姑娘,我可没偷嘴了!”四喜儿听着宋纯熙的调侃脸色发红,萦绕在两人心头的感伤逐渐退去。
“对了,宋姑娘。”四喜儿忽的想起件事来,眸子观望了一番,像是在看四周是否有人。
“昨个儿我瞧见你们巷中那个叫云绣的宫女与胡二走得挺近,你可得当心些。”四喜儿低着声量,只让宋纯熙一人听着。
“云绣?”宋纯熙略微诧异,脑海中浮现出今晨云绣在门外等自己的情景,沉吟片刻:“我知晓了。”
四喜儿见宋纯熙将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便松了口气,胡二是张海的人,宋纯熙身边的人与他来往定然没憋什么好事儿。
东西送到之后四喜儿就与宋纯熙告了别,宋纯熙将小六子的遗物收好,回首看到正腼腆与人交谈的云绣,眸光微微一闪。
乾清宫。
“放肆!”
永和帝重重的将一盏瓷杯砸到地上,碎片四溅。
“吉元化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般替他说好话?!”永和帝怒目圆睁,盯着张海的眼神似是要喷出火来。
“陛下恕罪!”张海鹌鹑似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颗的冷汗从额上滑落,心里头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就不该收了那吉元化的银子!
吉元化乃是鸿胪寺左丞,再过几日鸿胪寺少卿便要告老还乡,这少卿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左右丞便可有一人能继任少卿之位。
右丞风评上佳,这鸿胪寺少卿的位置多半要落他头上。
于是吉元化便找上了他,希望他在永和帝面前说说好话,本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能不能成也看天意,没成想竟触了永和帝霉头。
头两日永和帝为求生问道欲在上京内修建道观,却发现国库空虚,连建座道观的银子都拨不出来,后经查出各方官员竟敢贪污民税,收入国库的银子少之又少。
永和帝当即震怒,下令严惩,不少官员折在了里头。
现在张海胆敢公然收受官员贿赂,不正撞上永和帝的枪口了吗?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张海发了狠般扇自己的脸,不一会儿两边的脸颊都肿了起来。
听着耳边啪啪作响的耳光声,想起当年他奋死为自己挡刀,终是顾念着那点儿主仆情分:“够了,看在你伺候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便饶你一次,若有下次,朕摘了你脑袋!”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张海涕泗横流,宛若真的知错一般,但其实心里已经将吉元化骂得狗血淋头,更是盘算着如何将自己今日受的罪从他身上讨回来。
“滚吧。”永和帝不耐的摆了摆手,不再去看张海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的丑样儿。
“是是是!”张海不敢有半点耽搁,连滚带爬的出了乾清宫。
待张海走后,永和帝揉了揉胀痛的鼻梁,面色带着一丝灰败。
魏玹目光瞥了一眼殿中的小太监,小太监随即小步走到永和帝跟前,恭敬的呈上玉盘:“陛下,该用仙丹了。”
玉盘上放置着一颗漆黑的药丸,永和帝如见珍宝,小心翼翼的将之放入口中,混着茶水咽下。
药丸入喉,脑袋的疼痛感霎时消失,眼前变得一片清明,脸色也明显的红润起来。
魏玹平静的将永和帝的变化收入眼底。
“贪污案办得如何了?”永和帝问。
“回陛下,已将数个涉案官员抄家,搜出的银两正好填补了国库的空虚。”魏玹声音平静,不见半分谄媚之态。
“好!”永和帝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修建道观,若非朝中大臣怨声载道,他还想多抄几人的家好充盈国库。
那些大臣个个吃得油光满面,不知贪了多少银子,让掏点银子出来跟要了他们命一般。
这几日因着魏玹带人抄家的事不少大臣上折子弹劾他,字里行间尽是辱骂魏玹奸佞阉人。
对此永和帝并无不满,反而喜于乐见,相比于魏玹左右逢源,处处周全,他跟希望看到魏玹被朝臣所厌恶,如此这把刀才能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今日永和帝请来了白云观的观主论道,草草的吩咐了魏玹几句便去了殿后。
魏玹方从乾清宫出来便碰着张海,脸上的伤都还未顾着处理,像是特意在此等他。
张海见着魏玹出来,脸色阴沉的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告诉陛下我收了元吉化的银子?!”
“呵。”魏玹嘴角挑起一抹讥嘲的笑:“自己手脚不干净却怪罪到别人头上。”
张海听了这话心里更是认定是魏玹搞的鬼:“你以为你就干净了!”
魏玹目露鄙夷的睨了他一眼:“咱家可不像海公公,什么脏东西都敢收。”
“你!”张海气结,欲破口大骂却扯到肿胀的脸,疼得倒吸冷气。
魏玹不再理会张海,越过他离去。
张海于他眼中就好似那跳梁小丑,随他在面前蹦跶,若是烦了,随手捏死便是。
张海死死的瞪着魏玹离去的背影,眼神宛若淬了毒:“魏玹啊魏玹,你可别有把柄落我手上!”
夜凉如水,点点星子布满夜空。
宋纯熙早早熄灯歇下,恍然却瞧见屋里似是站了个人影,心里一悸,正欲大喊却倏然被一只大掌捂住了口。
“嘘,别出声。”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温热的气息吐在脸畔,仿佛羽毛扫过。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香,宋纯熙认出了魏玹,藏在被褥下紧握簪子的手悄悄松开。
“魏公公,您怎来了?”宋纯熙嗓音软软,似是带着几分被吓到后的微颤。
“自是想我们阿熙了。”
魏玹声音低沉磁性,尾音拖起听起来暧昧又缱绻,撩拨得人耳尖发麻发烫。
屋内黑沉沉的,只一轮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借着月光,魏玹瞧见宋纯熙脸上的薄红,心下愈发愉悦。
魏玹坐在床边,将宋纯熙揽入怀中,宋纯熙亦乖巧的靠在魏玹胸膛上,暗暗思量魏玹的来意。
魏玹嗅着鼻下淡淡的杏花香气,忽的开口:“张海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手里握着不少人脉,不是哪个小宫女小太监动得了的。”
闻言,宋纯熙身子一僵,张海杀了小六子,她自是不会放过他,而魏玹与张海同在永和帝跟前当差,定然不会帮她,她便只能自己寻机会。
所以这几日她都在暗中调查张海消息。
“纯熙,不知魏公公此话何意。”
现在宋纯熙就只能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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